007 不同的理想

    七海当然知道灰原的死并不是五条悟的错，他只是需要一个情绪出口而已。

    “七海，你就陪我去和五条学长道歉和好嘛。”

    “只是见面没有打招呼，没到要道歉的程度。”他翻阅着手里的小说，冷漠地说。

    我在对面戳戳书的封面，“可你不是最讲究礼貌的嘛，没和前辈打招呼在你心里是错误的吧，错了那就要道歉呐，七海，七海海……”

    “请不要这样说话，很肉麻。”

    七海合上书，受了伤的那只眼睛依旧贴着纱布，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等他今天回来，我就去找他和好。”然后他抱着书离开了教室，似乎不愿再被我纠缠。

    “那我们一起吃饭，我叫上夏油学长和硝子学姐！”

    我坐在空空的教室里，掰着手指头算日子，“夏油学长明明是23号被派遣出去的，今天都28号了，任务还没完成吗？”转念想了想那个任务貌似在个偏僻的乡村，最近天气又不好，可能来回的路上不方便吧。

    我摇了摇头，趴在桌上准备午睡，“夏油学长那么强，不可能有事的啦。”

    这一觉我是不是睡了很久呢？

    有人说着什么“判处夏油杰死刑”“他已经是诅咒师了”“连自己父母都杀的疯子无法被信任”之类的话，是我的梦境吧？我一时分辨不出。

    怎么可能呢，是午觉而已吧，那些事情应该没发生过。夏油杰叛逃这么不可思议的消息，连带着无比真实的吃饭睡觉训练的画面，一并被我视作假象。

    不可能的啦，一定全部是假的，是我睡了很长很长的午觉而已吧？

    接到硝子学姐电话的时候我很意外，她一般不打电话，都用非常简短的信息来传达。

    “夏油在新宿，我通知过五条了，他应该快到了。”

    我捏着手机，感觉自己的脸麻麻的，此刻才意识到一切都不是假象，那些如梦般诡谲的文字和对话，都是真实的。

    我的自欺欺人，最终化作了泡影。

    我不像五条学长会瞬移，到达新宿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硝子学姐早已不见踪影，五条学长应该也走了，这附近有他的咒力残秽。

    我隐隐有些担心，观察着来往的人群，在一批人的记忆中看到了夏油学长的身影，朝着那个方向边走边找，终于在一条小巷的出口看到了正在吞噬咒灵玉的夏油学长。

    “你来了。”夏油学长似乎并不意外我的出现。

    我看着他，一直开启着的术式让我的眼睛看到了无比清晰的屠杀画面，夏油学长用着我从未见过的冷酷表情，在小小的村庄中杀红了眼，以至于我的嘴唇都开始颤抖。

    我勉强地笑，“你胖了点呢，过得很好吧。”

    如果那种生活会让他不再被消磨，作为朋友的我究竟该如何选择。

    “啊，姑且算是找到了人生理想了，还变成父亲了呢，简直是双丰收。”夏油眯着眼睛，轻松的语气让我不禁怀疑这一切是不是仍在梦境。

    “头发也长了不少呢，看起来很有光泽。你知道吗，人如果出现什么毛病的话，第一个牺牲的就是头发，以前我总羡慕你有那么漂亮的一头秀发，再后来看你那么消沉，还真担心你头发会掉光，不过现在好啦，你又变回以前那种帅气迷人的模样了。”

    夏油皱眉，忍下咒灵玉在胃里的恶心感，“没想到你对我的外表这么有研究。”

    “嗯，”我觉得眼眶热热的，“很有研究，因为夏油学长带我练体术啊，打斗的时候为了搞懂动作，我总是和你靠得很近，时间长了自然而然就开始研究了，而且夏油学长，也经常帮我补习，帮我、帮我……”

    我说不下去了。

    “你在为我哭吗？”

    “不，不是，”我顿了顿，“是在为我们一起度过的两年青春而哭。”

    夏油学长沉默不语。

    “因为夏油学长给予了我非常快乐的两年，所以看到你现在比之前开心，变得这么有精神，我感到很高兴，也会祝福你。”

    “是嘛，那你要不要加……”他向我伸出手，我这才发现他的眼圈红红的。

    “只不过，”我咬着下嘴唇，努力憋住眼泪，“你要消灭的人里有我不想失去的人，灰原的家人也好，七海的家人也好，都是你要消灭的非术师，还有很多很多……你有你想保护的人，我也有我想保护的人，看到你过得很好所以我会尊重夏油学长的决定，就让我最后再叫你一次夏油学长吧。”

    夏油杰缩回手，“你已经做出决定了呀，看来从此以后，我们只能是敌人了。”

    “那下次见面的时候，就互相诅咒吧。”

    说完我背过身，用我能调动的咒力极限，以最快速度跳上房屋的顶端，飞一样地跑远了。

    高专一片死寂，我在操场远远看到五条学长和夜蛾校长，他们似乎说着什么，我不想打扰，沿着跑道慢悠悠地走。

    夜蛾校长看到我，深思熟虑了一番，最后拍拍我的肩膀，“关于失去重要的人这件事，你比他们都更能承受，去陪陪他吧。”

    五条学长的背影在夕阳下显得那么孤独，我走下台阶，不想坐得太高了，因为他不喜欢抬头看人，又不敢坐得太低了，怕他恶作剧踢我一脚之类的。斟酌几番后坐在了他的同一阶的另一头，我试图学着他的样子把腿伸到三层以下，却怎么也够不到，差点踉跄摔下去。

    “你是看我心情不好，想逗我笑？”

    “没有。”我赶紧坐正，把脚收了回来。

    “你这家伙，身上有杰的咒力残秽啊，你也去新宿了？”

    “嗯。”

    “嘁，”五条站起身，“那个装模作样的家伙。”

    “嗯。”

    “你傻了？只会点头？”

    我摆摆手，“我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安慰你。”

    “哈？我像是需要安慰的人吗？”五条一脚踢开脚边的一块石头，“倒是那个家伙，这么缺少安慰吗？是我不够关心他？”

    从未见过五条悟陷入自我怀疑，这种话我没法回答，“我不知道。”

    “真没用呐，咒术水平那么弱，安慰人的话也不会说。”

    “是啊，”我低头摸鞋子上一块脏掉的地方，“我很弱，但我不需要变强，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咒术比我强的人会保护我。”

    “哈？这是什么杂鱼思维？你就这点等着别人保护你的志气？”

    “不是哦，”我也站起来，“我是说，在咒术上，有更强的人会保护我，但在别的方面，我可以保护大家。”

    “你？你这么弱欸。”五条悟露出怜悯的表情。

    “当时的那个星浆体女孩，她是不是很强？”

    听到“星浆体”三个字的时候，五条悟的脸上细微闪过一丝忧郁，没有停留多久，“弱得不行。”

    “如果她当时顺利和天元大人同化的话，她就能保护我们所有人。”

    五条悟不说话，盯着我的脸。

    “所以，并不是最强、更强、很强才能保护别人，每个人在其价值的最大处，都可以保护大家，甚至可以说，缺少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的保护，都有可能没有我。”

    “那是你们这些弱者，”五条悟辩驳道，“我可不需要。”

    “好好好，你不一样。”我哄着五条学长，连连点头，“学长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吧，未来打算干嘛？”

    “我打算提前毕业，在高专这三年，足够了。以后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构建一支强大且坚定的咒术师队伍。”

    这简直与我的理想殊途同归啊，我两眼放光地看向五条悟。

    “搞什么啊，用那种眼神看着老子？”

    “哎呀不要总是‘老子’‘老子’的，好好说话嘛，夏油学……夏油杰也一直提醒你改的吧。”

    “你怎么知道杰让我改？”五条学长警惕地弯下腰审视我，“这种事情我没跟你说过吧？”

    啊，完蛋了，暴露自己的术式了，该怎么告诉他“你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听过什么，我全都知道”这种话呢？天哪，说出来会被灭口吧？

    “这……这个……我……”

    “从以前我就一直搞不懂，你的咒力那么多，却意外地弱啊，都用到哪去了，莫非……”他走上前来，戳了戳我的额头，“是情报术式？”

    糟糕，被他猜出来了，我僵着脖子站在原地，脑中闪过一万种对策，统统都是下下策。

    “被我说中了？这么有意思？什么都能看到？”五条学长像初见我时那样绕着我看了一圈，仿佛我是什么珍稀动物。

    事已至此，瞒是瞒不住了，况且将来要和他长久合作的话，这种东西迟早要公开的，“是啦是啊，是情报术式，什么都能看到！”

    五条学长用拇指和食指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你确定什么都能看到？那我洗澡上厕所你也能看到？”

    何止，我连你做那种事都能看到啊！不堪回首的一年级往事涌上心头，青春期男生糟糕的幻想画面又把我的大脑摁在地上凌虐了。

    “是的……不过你不用有什么顾虑，由于术式的关系，任何怪诞的人类行为在我眼里都失去特殊性了，所以你们看来很隐私的事情其实对我而言没任何意义的。不用担心我会……”

    我还没说完，就看见五条学长的脸泛起红晕，“性/幻想也能看到？”

    好直白。

    “这个嘛，你要是拿了本写真画册我当然能看到，但是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毕竟不是读心术呀。”

    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感觉五条学长松了口气。

    “这样啊，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