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大厅里，封老爷子坐在沙发的主位上，封尹懒散地倒在一边。见到两人牵着手进来，封老爷子阴沉如撒了雾霾的脸，瞬间亮起来，笑容绽开。封尹则漫不经心地瞥过去，视线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秒，挑起眼梢看了眼封序，嘴角一勾，低低轻笑了一声。
“快来，快进来！”封老爷子一手撑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一手抬起向前招了招，笑的合不拢嘴。
张悬见状，一把甩开封序，大叫一声：“爷爷，您慢点！”就冲过去扶住了老爷子。她动作太快，封序来不及反应，微抬着胳膊就愣在了原地，一直虚握着的那只手有股气流蹿过，带走了掌心的温度。他手握成拳，垂到了腿侧。
封尹看着，“扑哧”一声笑出来，揶揄道：“老公都不要了呀？”
封尹的笑不可捉摸，直勾勾又明亮的的眸子看着张悬。张悬品不出她的眼神，笑了下，躬身，恭敬道：“姑姑好！好久不见，姑姑越来越漂亮了！”她赞美的真情实意，封尹微微抬了抬下巴，似很满意，轻“嗯”了声，也没再继续取笑她。
封老爷子微弓着身子，瞥了封尹一眼，随即翻了个白眼。他刚跟封尹斗完嘴，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张悬他们来了，他甚至怀疑自己会提早把自己交代在这。他看向封序，拍着张悬的手背，柔声问：“来跟爷爷说说，这段时间你们都干什么了？”
张悬看向封序，两人眼神交换，封序抬脚走了过去。他从另一边扶着爷爷，让爷爷重新坐在沙发上之后，如工作汇报，干巴巴道：“老样子，上班，出差，去了趟美国，今天刚落地。”
原来是去美国了啊，美国她还没过，不知道封序在美国创业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张悬看着封序不禁又开始乱想。
“你这和没结婚有什么差别？”不等封老爷子说话，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响亮又清脆，划破了暂时的沉静。所人有都被封尹的笑声吸引过去，三双眼睛互相对视，只有封尹一副看戏不嫌事大，挑衅地挑了挑了眉稍。
客厅里的空气开始慢下来，封老爷子动了动身子，沙发发出摩擦的咯吱声。
所以，应该有什么差别？张悬看着封序，见他一脸不想解释，又见爷爷已经侧过身，马上就要摆出质问的样子，她眼珠一转，大笑了两声。
果然，封老爷子立马转了个方向，狐疑地看着张悬。
张悬笑着，眼睛弯成一道月牙，介绍起来：“爷爷，封序他是真的忙，不过我们一起把家里重新布置了，添了花草，还有小金鱼，岭公馆送来的婚礼照片也挂起来了，很好看，”她说着做了个巨大的动作，又装模作样地问：“您要不要去看看呀？”
她很怕封老爷子不按套路出牌，真要去看，说完便故作乖巧地看着，就见封老爷子的神情如过时的电脑，按下开机键，主机轰鸣，处理好长时间才开机。封老爷子也是好半天后才终于给了点反应，垂下脑袋，笑的无声，摆着手道：“爷爷走不远咯，你们来看爷爷就够了。”
张悬松了口气，重重点头，“嗯”了声，大包大揽道：“那我们每天都来陪您！”
话落，又是“扑哧”一道笑声。
又笑？张悬搞不懂姑姑了，她看向封老爷子，就连老爷子也笑的更盛了，神情还比方才要轻松不少，只有封序坐在一边，跟封了嘴的雕塑。
就在张悬一头雾水时，封老爷子似忍不住，忽然大笑起来，说：“每天都来陪我，你们小两口不亲热了？”
她倒也想啊……张悬小脸抽抽，干笑两声，看向封序，那人正好看过来，两人视线在空中交缠，张悬从他眼里读出了无奈以及……愚蠢。
……
“好啦，好啦，吃饭啦！”餐厅传来老李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尴尬。
张悬蹭地一直跳起来，连忙扶着爷爷脱身：“爷爷，我扶您过去。”
封序也从另一侧扶住，他站着的高度正好看到张悬低垂的脑袋，白皙的脖颈处，短小的绒毛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封序不自觉喉结滑动，赶紧收回了视线。
晚饭很丰盛，才四个人，厨子就做了十道菜，其中不乏武当山的特色菜。张悬站在餐桌边，一下就忘了方才的尴尬，看向封老爷子，又看向姑姑，再看向封序，眸子闪着盈盈的光。
“不知道厨房做的适不适合你的口味，不对味，就让他们改。”封老爷子拍了拍张悬的手背，这才把她拍回神，边点头，边拉开椅子，扶着爷爷坐了下去。
晚饭正式开始。
张悬有食不言的习惯，一上桌便关了语言系统，沉浸式吃饭。但不说话也很奇怪，而且饭桌上还有个不确定因子，根本控制不住。张悬吃的好好的，对面就传来封尹的声音。
“你们的戒指呢？”封尹捏着筷子头，夹了个青豆扔进嘴里，轻轻一抿，视线从微眯的眼睛里射出来，落在对面的张悬和封序手上。
嗯？
张悬放下筷子，下意识就去裤子口袋摸戒指，刚一动，动作停止，视线倏地甩向封序。他一直都没戴戒指吗？张悬没有记忆，因为她从没仔细观察过，但此刻封序手指上确实是光秃秃的。她看着封序，那人还是那副不愿解释，又事不关己的清冷样。
回头再问他吧，张悬继续去摸戒指，旁边传来封老爷子的声音：“结了婚就要表明已婚身份，戒指都不戴，成什么样子？”封老爷子声音低沉，落地在餐桌上似沙袋打在地上，闷闷的。
“戴着硌手。”封序放下筷子，说。
张悬刚在背后戴上戒指，动作一顿，又扯下塞进了兜里。
对面传来封尹的笑声，张悬看过去，两人视线对上，封尹眼神忽然变的深邃，笑着说：“你们不比小流量们演的差啊。”
张悬被揶揄的都没脸了，扯了下封序的袖口，转头对封老爷子说：“爷爷，回去我们就戴上。”
“咳！”封老爷子低咳一声，道：“都吃饭吧。”
张悬“嗯”了声，拿起筷子，但好一会也没动。她看向封序，那人正吃的优雅，又看向封尹，正一颗颗地往嘴里送豆子，又看向封老爷子，刚抿了口汤。她又看封序，双唇紧抿，似在下什么艰难的决定。
忽然封序似察觉般看了过去，张悬一愣，瞳孔骤缩，挺直身子，脱口而出：“老公！”
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惊诧地看着张悬。
空气中有丝丝凉意飘过。
封序手中一晃，筷子差点掉落下来，看着张悬的神情从惊愕转向疑惑，眉心打成了中国结。
张悬深吸一口气，僵硬地笑笑，视线推出去，一手指向放在最远处的小青菜，一手推了下封序的胳膊，矫揉道：“老公，我想吃小青菜，你给我夹嘛。”
封序骤然捏紧筷子，手背青筋直跳，眉心的中国结打的越来越复杂，用眼神质问：你在干什么？食不言的人是谁？
旁边两人跟看戏般看着两人，忘了吃饭。
见封序毫无反应，张悬笑不出来了，只觉得老脸被放在火上烧，滚烫。她闭了闭眼，硬着头皮，扭了扭身子，说：“人家夹不到嘛。”说着又轻轻推了推封序的胳膊。
这撒娇意味就很浓了，再不懂，她也没办法了。
然而张悬是个跟矫揉八杆子打不的人。封序感觉世界观都坍塌了，甚是恐怖，但看着她的眼睛，在无限疑虑中还是伸出长臂，夹了根小青菜，放进了她的碗里。
张悬看着那根小青菜安全落进碗里，一口气落地，歪着脑袋，硬是挤出一个笑，忍着要吐的冲动，夹着嗓子，说：“老公真好！”
封序：……
对面发出一阵爆笑，封尹靠向椅背，笑的不能自已，双肩直抖。似被传染，封老爷子也大笑起来，笑的满脸红润。只有封序一人处于震惊中，一旁的张悬也早把自己埋成了鹌鹑，封序看着她，只看到她露在外面的耳朵，红的发亮。
“欸，我说，真的，来我们公司当演员吧。”封尹笑的直抽气，咯咯咯地笑完，又说：“我看你这演技很不错，不走武侠，搞笑也可以啊。”
张悬扯扯嘴角，露出一个笑，说：“谢谢姑姑。”
她容易么，她为了封老爷子开心，放心她和封序，承受了多少啊，。悬笑着，心中却长叹了一口气，一偏头，对上封序的视线，一愣，又干笑了一声。
*
这顿饭吃的可谓是如坐过山车，跌宕起伏，又让人消化不良。两人回去的路上，各怀心事，一路无话，直到一前一后进了屋，封序才叫住了张悬。
“我们聊下。”封序说。
张悬刚走到走廊处，听到声音，嘴角勾了下，倏地转身，走回了封序跟前。
封序看着她，指了指餐厅。
餐厅俨然成了谈事专用厅，好吧。张悬进了餐厅，在餐桌边坐了下来。封序见她坐好，迟疑了几秒，抬脚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张悬看他坐下，迫不及待地说：“我今天表现的不错吧？戒指还是要戴啊，你放在哪里了？”
封序看着她，吸了口气，语气似压着一腔忍耐：“谁要你做这些？我说的话你听不懂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