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临近市郊的一片广场上。
谢暖有点好奇地看着围成满满一圈的人们。
刚刚顾逸兴说要带她来看烟花，随后便驱车来到了这里。
谢暖从来没在大年三十晚上出来过，头一次发现，这天晚上外面也会有这么多人。
她拉着顾逸兴钻进人群，人群中央堆满了炸裂开来的空荡荡的烟花筒。人们匆匆将空烟花筒垒到一起，又搬来新的烟花筒摆做一排。
显然，这里刚刚放完一轮烟花，正在做下一轮烟花的准备工作。
街边有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推着小车沿人群叫卖，糖浆特有的甜香味弥漫在空气里，分外香甜。
谢暖盯着小推车里五颜六色的糖葫芦串，忽然就有点走不动了。
顾逸兴喊来那位小贩，问谢暖：“你想要哪种？”
谢暖摸了摸下巴，指了指水果和山楂果错落排序的最大一串。
顾逸兴拔下那串糖葫放到她唇边，她就着他的动作舔了舔最上方的山楂球，一口咬了下去。
甜味和酸味在口中爆开，谢暖幸福地眯了眯眼。
“有这么好吃？”
谢暖咽下糖块，点头，示意他也尝尝：“很好吃，你尝尝？”
顾逸兴意味不明地瞥向她的唇瓣：“……那我尝尝？”
谢暖一无所知地点头。
下一秒，他倾身过来，像饿狼一样狠狠舔了一口她的唇瓣。
顾逸兴眯了眯眼，笑得像只狐狸：“嗯……确实很甜。”
谢暖蓦然僵了一瞬，听到旁边有个奶声奶气的小女孩尖叫了一声：“妈妈，妈妈你快看，那边有个姐姐在亲亲……唔。”
小女孩的嘴被她身边的年轻妈妈捂住：“嘘，小点声，要被姐姐听到了。”
谢暖脸色爆红，她揪着顾逸兴的风衣将头深深埋了进去，恨不得化身一只土拨鼠，钻进地底。
偏偏始作俑者对此毫无愧疚，一边轻抚着她一边低低地笑。
笑声里满是愉悦。
恰在此时，窸窣的引线滋滋声从顾逸兴身后响起，夹杂着长辈的小声叮咛“站远一点，要放烟花啦。”
一蓬橘色烟火像炮弹一样轰向天空，在空中划出明亮的的红光，猝然炸开。
璀璨的烟火并未一闪而逝，足足在天空中变幻了好几次形状才渐渐暗下来。
谢暖彻底被烟花吸引了注意力，瞪大眼睛盯着天空。
顾逸兴扭头朝她道：“H*#K*”
谢暖：？？
她手作喇叭状，大声：“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顾逸兴笑了，他凑到她耳边：“好看吗？”
谢暖吐了吐舌头，舔了下手边的糖葫芦：“要听实话吗？”
顾逸兴轻嗯一声。
谢暖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轻声：“没有你为我放的那场烟火好看。”
顾逸兴轻愣，眸子倏地暗沉下来，像此刻漆黑的夜空。
她眉眼弯弯，歪着头看天上盛放的烟火，顾逸兴就这样看着她。
从未有过的安宁感袭上心头，他心中倏地涌出这样一个念头——和她在这里，这样看一辈子烟花，也不是不可以。
一直到大半个小时后，夜愈发深重，放烟花的人也渐渐散去。
顾逸兴问她：“要回家了吗？”
谢暖摇摇头：“不，今天陪你跨年！”
“陪我跨年？”顾逸兴没忍住，弯腰啄了她一下，“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了，也算是陪我跨年了。”
“不行！”谢暖抱住他的胳膊，“我陪你到明天早上。”
她总不能大年三十离开他，让顾逸兴一个人孤零零地过年。
“不嫌冷？”天上依旧飘着细雪，顾逸兴替她掖了掖衣角。
谢暖十分应景地打了个喷嚏，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尖：“今天好像是有点冷。”
顾逸兴变了脸色，他脱掉风衣要往谢暖身上披。
“别。”谢暖不愿意接，侧身躲过，“去车上吧？车上可以开暖气。”
顾逸兴十分强势地拽着她，将衣服披在了她身上，扣紧纽扣。
他身形比她高得多，这衣服套在她身上，看起来有点滑稽，谢暖哭笑不得，拽着他往车上走。
开了车上的暖气，谢暖将衣服脱下来还给顾逸兴，他这次没拒绝，随手套上了。
谢暖歪着头看他动作，十分不赞成地摇摇头，抬手按上他的胸口。
顾逸兴一把抓住她的手，意味不明：“做什么？”
谢暖拨开他的手，倾身过来，一粒粒扣进他的扣子：“衣服要穿好啊，小心生病。”
他低低地笑，在谢暖扣紧最后一颗扣子时启动了车子。
“哎？”谢暖被他突然的启动吓了一跳，“要去哪儿？”
顾逸兴扬了扬唇：“去我的公寓。”
谢暖眨眨眼：“嗯？”
*
谢暖也是才知道，顾逸兴还有自己的公寓。
这所公寓离A大不远，整洁明亮，面积不算大，东西一应俱全，只是大多数都是崭新的看上去没怎么动过。
在A市这样一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拥有这样一间公寓可能就是毕生梦想了。
顾逸兴开了空调，又去给她倒了杯热水，随后在沙发上拥着她坐下。
他静静的，也不说话，就这样抱着她，似乎这样就让他极为安宁满足，谢暖怀疑，她要是不说话，他能这样一直天长地久坐下去。
谢暖犹豫许久，还是忍不住问出了那个问题：“你……你这么久都没回过家吗？”
顾逸兴把头埋在她脖颈处，闷声点头：“不想待在家里。”
“他……他们没联系你？”
顾逸兴松开她，靠在沙发上按了按额角，长舒一口气：“联系了。电话打了，也请人来找我了。”
“但我不想回去。”
“你……”她有心想问顾逸兴家里的事情，却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想了解他更多，但这对他来说无异于亲自揭开伤疤。
顾逸兴搂她紧了些。
谢暖在他怀里蹭了蹭：“我听说你家……好像不太一般？”
顾逸兴意识到什么，抬眸看了她一眼，很快反应过来：“是谭玲告诉你的？”
谢暖吐了吐舌头：“是的。”
确实是谭玲学姐告诉她的。
她回忆起交流会结束的那天。
她并没有和大家道别之后离去，而是在中途悄悄找了一次谭玲学姐。
那天谭玲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深色的职业正装，看到谢暖进来也没有太多惊讶。
她笑了笑，请谢暖坐下：“谢学妹，是改变主意了吗？”
谢暖愣了一下，连忙摇了摇头：“不，不是的。”
谭玲有些失望，她捋了下头顶梳得光滑整齐的发丝，眸子里恰到好处溢出两分疑惑：“那谢学妹……？”
谢暖踌躇了一下，鼓起勇气伸手在包里掏了掏：“学姐，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解释一下之前的事情。”
谭玲垂了垂眸，兴致缺缺，她大概明白谢暖是什么意思了，但她对谢暖的想法不感兴趣，也不觉得自己会因为她的三言两语改变态度。
但看在顾逸兴的面子上，她还是勉强打起了精神：“你说吧，谢学妹。”
谢暖将从包里翻出来的，崭新的，连包装膜都还未撕去的书递给谭玲。
谭玲接过扫了一眼，是她没听说过的名字。
“这是？”
谢暖有些羞赧地搓了搓手，虽然她写文这几年，有过一本出版的书籍，但是在写故事的人里，委实还算不上什么厉害的角色，谭玲学姐没听说过也是正常的。
谢暖：“学姐……我之前说……我也有努力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是骗你的。”
谭玲很聪明，瞬间意识到什么：“这是你的小说？”
谢暖点点头。
所以……她当初对自己说的话竟然不是托词？
她竟然真的有别的想做的事情。
谭玲唇瓣动了动，说实话，她内心还是不赞成谢暖的选择。
A大的计算机专业啊，高中时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多少汗水才能考上的？只要成绩还过得去，一毕业就能薪水轻松上万，若是再考个研究生，薪水还能翻几倍不止。
发展前景也十分不错。
要知道，商人才是最赚钱的。
但看着她，谭玲破天荒的没有这么说。
虽然有点可惜，但谢暖已经在别的赛道上有了点成绩，那放弃似乎也情有可原。
谭玲轻轻抽了口气：“上次……是我误会你了。不过我没有恶意，我也只是想……算了不说这些，那你上次怎么不直接告诉我？”
谢暖有点不好意思：“因为还没有成为很厉害的人。当梦想开出花之前，没有人会相信那花会开出绚丽的花朵，只会觉得那说不定是一棵狗尾巴草。”
谭玲：“那为什么又告诉我。”
谢暖定定看了她半晌：“因为我知道谭玲学姐是为我好，我想试着解除我们之间的矛盾。”
谭玲按了按额角：“是我还不够了解你就下了断言。”
她见过的为自己找各种各样理由的人太多，多到下意识就把谢暖当成了同样的人。
她笑，眉眼里染上几分真心：“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谢暖眼眸晶亮，十分开心，她小心拿起桌上那本未拆封的小说，想要装回包里。
谭玲拦住了她：“都拿出来了，哪里还有放回去的道理？送给我吧，”
谢暖愣了一下：“可是……”
“别可是了。”谭玲轻松从她手中拿过那本薄薄的书籍，放在了她桌上的文件夹堆里。
“对了，顾逸兴知道吗？”
谢暖摇了摇头：“我还没告诉他。”
不是因为她不想将梦想告诉顾逸兴，而是……她觉得自己还不够优秀。
一朵花，总是希望自己喜欢的人看到的是自己绽放的时候。
谭玲抓了抓桌上的鼠标，沉吟片刻：“你对顾逸兴，了解多少？”
谢暖抿唇：“我们刚在一起，有了解……但不算深。”
谭玲直入主题：“那你对他的家庭呢，了解多少？”
谢暖蓦的瞪大眼睛。
她完全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对于才大二的学生来说，思考家庭问题未免有些过于久远了。
但既然谭玲说了，她也顺着她的思路想下去。
“不是很了解，我们才刚在一起，还没到了解这些的时候吧？”
“我不知道你们是抱着怎么样的态度对待感情的。”谭玲想到什么，面色又轻松起来，“或许只是想在年轻的时候谈一段快乐的恋爱，若是如此，确实不必烦恼什么。”
“可能我年龄大了，考虑的现实些。”
谢暖仍旧不太明白，但大概能猜出几分：“他……家境很好吗？”
从他的衣着谈吐行为确实能看出几分富家子弟的风采，但和一般的富家子弟又不太像。
谭玲点了点头：“我想，还是应该和你说一下。”
“他家很有钱，这没错，但重要的不是钱，是地位，资源和人脉，他家里是老牌的实业公司，营业范围从日化电器到珠宝等等，商业帝国很是庞大。”
谭玲没直说，但言下之意十分明显，家境不匹配的人想要有一个圆满的结果很难。
“哦。”谢暖慢吞吞地应声。
说实话，家长什么的对于才二十岁的大学生来说实在是太过遥远了。
但有句话说得好，如果你足够爱他，就会情不自禁地思索和他的未来。
谢暖不确定自己对顾逸兴的喜欢有多少，但此时此刻，她脑子里无法控制地思索起他和她的以后。
她和他的未来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谢谢谭玲学姐。”谢暖知道她是好意，“我会好好考虑的。”
“嗯。”谭玲笑了，“以后有空多联系啊。”
谢暖挥挥手，离开了她的座位：“嗯，会的。”
*
谭玲学姐说，顾逸兴家境不一般，这没错。
可谭玲学姐估计不知道，他和父母的关系差到了这个地步。
强大的助力变成了枷锁，牢牢禁锢在他身上，难以打破。
顾逸兴眸中的笑意淡了些，身上漫上寒霜气：“小暖都告诉我家里的事情了，我是不是也应该告诉你我家里的事情？”
谢暖坐在他旁边，煞有其事地点头：“那当然。”
顾逸兴沉默片刻：“之前不告诉你，并不是想瞒着你，只是怕你接受不了，会离开我。”
他忽然轻笑一声：“但现在不怕了。”
——因为，即使她要离开，他也绝对不会放手。
“顾家五代经商，我是顾家独子。”
他挑眉，眉目间本能流露出几分肆意和张扬。
“所以，我有自己天生的使命，应该要做的事情。”
谢暖幽幽：“继承家业吗？”
顾逸兴捏了捏她的鼻尖：“差不多吧？但我没什么兴趣。”
他话风忽得一转：“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傻？出生就在罗马，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谢暖挺直腰，抓住他的手：“怎么会？”
她正色：“你不是也没觉得我很傻吗？”
顾逸兴一点也不意外谢暖的回答，他轻抚她的头发，嘴角微笑大了些。
“我可能会被父母针对，他们不会成为我的助力，相反，为了拉我回‘正轨’，他们说不定还会成为绊脚石。”
“我可能会没有钱。”
“我可能会失败。”
“我有复杂的家庭关系。”
他盯着她，不肯放过她面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小暖，你怕吗？知道这些，你还想和我在一起吗？”
谢暖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我才不怕。”
她眸色郑重：“顾逸兴，你一定要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我知道，对有些人来说，做讨厌做的事情会有多痛苦。而我，只希望你快乐。”
她的话像钉子，一个字一个字凿进他的心脏。
顾逸兴的眸子如同深渊一样暗沉下来，他手掌轻抚着她的下巴和脖颈，无法自控地深吻下去。
“等等，等等。”谢暖推着他的肩膀，“先让我说完。”
顾逸兴难耐地直起腰来，半捂着脸听她讲话。
“大不了我养你啊！”
顾逸兴失笑：“你养我？”
谢暖煞有其事地重重点头：“嗯！”
“你告诉了我一个秘密，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顾逸兴手指急促地缠绕着她的发丝，勉强提起几分兴趣：“小暖还有什么秘密？”
“我是不是还没告诉过你，我喜欢的，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顾逸兴低低嗯了一声：“是什么。”
谢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从包里摸出一本蓝色封面的书。
她递给顾逸兴，些微扭捏：“是小说。”
她目光晶亮，耀眼的光彩像是能拂散世间一切的黑暗：“我喜欢故事，喜欢文字，希望有一天，我能写出让很多很多人都喜欢的小说。”
“我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我很开心，很快乐。”
顾逸兴无法形容此时内心的悸动，他的肌肉和骨头，每个毛孔，都在渴望着和她的亲密接触。
他顺从自己的内心，又低下头去吻她。
三番两次被打断的谢暖有点不满：“你听到我说的话了没有？！”
“听到了。”他安抚般拍了拍她的后背，将她整个人抱起放在大腿上，“我们都会成为我们想成为的人。”
谢暖这才满意，不再躲避，乖巧地张开唇瓣。
他探进去，攻城掠池。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一对年轻的男女，在荷尔蒙的控制下，真的很难控制住内心膨发的欲望。
更何况，怀里的还是自己心心念念深爱着的人。
这样美好又契合自己的人，他卑劣地想要占有。
顾逸兴的理智已经像烧干的水壶一样蒸发得一干二净。
他颤抖着指尖摸索到光滑细腻的皮肤。
“可以吗？”在放纵自己之前，他挣扎着挤出三个字，这是他仅有的最后理智。
谢暖抱着他腰的手紧了紧。
在彻底拥有彼此之前，谢暖捂着眼睛，颤抖着问他：“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吧？”
顾逸兴的回应是一个浓烈热情到极致的深吻。
“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他扣着她的腕子按在床上，“你不能离开我，除非我死，现在，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谢暖不会后悔，她当然不会后悔，他身上滚烫的温度和力道毫无保留地传递到她的身上。
她咬着唇，迷迷糊糊，像小船一样晃晃荡荡。
她试着推开身上的人，手臂却像是软绵绵的面条，轻抖着施不出力气。
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她完全没办法逃离，只能被海浪狠狠扑倒，卷到更加深沉的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