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没错。

    只要自己能熬到荼锦毒发而亡,一切危机都能迎刃而解。好死不如赖活,历经被困在玻璃棺的赖活,如今这点伤痛也不算什么。至于谢宵行……恐怕荼锦有个三长两短,他也会殉情而亡。

    到了那个时候——

    厌姝看着这座珠光宝气的“丹良阁”,忽然笑出声:自己作为寡妇,岂不是能坐拥这座楼阁、尽享荣华富贵?!

    “启禀师父,是我从珊瑚台那边捡到的‘避妖珠’。弟子怀疑此物是小师弟掉落的。”

    窗外,先是传来黄道安的趾高气扬的声音,随即传出荼锦的啜泣。厌姝连滚带爬地来到窗边,扒着窗户缝偷窥,不禁怔住——

    窗外,狂风大作。用来照明的悬空夜明珠,飘来荡去,光影明灭。谢宵行撩开红袍跪在殿外,不卑不亢。荼锦掩面而泣,唯有黄道安神采飞扬举着那枚“避妖珠”。

    “师父,弟子查明钦原是被人蓄意放进擎海宫的。真凶既然敢放钦原进来杀人,必然为自己准备了退路。这颗‘避妖珠’能驱逐妖魔,是弟子从现场找到的……我记得,这颗‘避妖珠’本是荼锦师姐的私藏……”

    谢宵行抢先开口:“‘避妖珠’是我偷来的,钦原也是我放进来的。此事和师姐无关。”

    吴沧海冷冷:“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宵行知道吴沧海是个利欲熏心的无情人。如果自己说出召唤钦原的真相,对方必将垂死的荼锦师姐逐出擎海宫。此时此刻,他只是安静盯着吴沧海,再不言语。

    死一般的岑寂,风都凝固了。

    吴沧海如临大敌:自己百年闭关不出,今夜为了宴客方才出关,却撞见谢宵行召唤“钦原”大闹擎海宫。如今看见谢宵行的模样,顿觉这场闹剧是冲着自己来的。他知道谢宵行对自己虎视眈眈,稍有不慎必就会被对方咬断喉咙。多年来,他只将谢宵行当作替自己卖命的看门狗,却决不允许这只狗崽子露出獠牙。

    吴沧海沉吟片刻,皮笑肉不笑:“谢宵行,你今夜召唤‘钦原’,莫不是想欺师灭祖?”

    谢宵行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他只是笑了笑:“如果我要杀死师父,断不会给师父事后质问的机会。”

    “混账。”

    吴沧海拍案而起,十三道利剑飞出,直勾勾刺中谢宵行。

    谢宵行直挺挺站着,不闪不避。

    他是故意的。吴沧海生性多疑,只要他认定自己图谋不轨,就不会再追问。一支又一支,谢宵行拔掉身上的利箭。谢宵行知道吴沧海不会杀他,因为对方留着自己这条命还有用。血,溅了满地。他却春风满面,仿佛毫无痛感。

    吴沧海咬牙切齿:“你这个怪物。”

    “就算是怪物,也是师父的徒弟”

    谢宵行拔掉最后一支利箭,顺脚一碾,满地断箭“咯吱咯吱”作响。破碎的红袍随风飘扬,像是一团疯癫的鬼火。

    荼锦望着踉跄离开的谢宵行,并没有上前搀扶。她嘴唇动了动,放弃出声。相识之初,她就知道谢宵行是个倔种:他憎恶旁人的怜悯,哪怕是她的。

    “咣当”。

    荼锦抬眼望去,发现厌姝不慎从二楼窗口栽了出来,重重摔在珊瑚丛中。她快步走过去,向厌姝伸出了手——

    厌姝摔得恍恍惚惚。她因为体弱偷窥,不慎从窗口跌落。如今看见荼锦现身,仿佛看见一尊悲天悯人的白玉观音。犹豫片刻,厌自己力量爬起来了。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她都不信:一个被自己抢走心上人的女人,会对自己这么温柔大度。

    “你还好吗?”荼锦柔声问道。

    厌姝没好气道:“托你们的福,还没死。”

    荼锦幽幽:“实不相瞒,我快病死了。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顾师弟。”

    呵。

    厌姝差点吐出来:好一出情深义重的托孤,那么舍不得他?你俩怎么不一起死?厌姝懒得搭理荼锦,回头望着“丹良阁”,才发现这座雕梁画栋的楼阁位于红珊瑚树丛中央,左顾右盼也没发现大门。她抬头看了看自己摔出来的二楼窗口,不禁哑然:这怎么回去啊?

    荼锦看出厌姝的彷徨,好心将自己的油纸伞递给对方:“我送你回去?”

    厌姝冷笑: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荼锦并未和厌姝计较,依旧满脸关切:“你身子还很虚弱,自己回去务必要小心。右拐直走,就能回去了。风雨欲来,早点回去吧。”

    厌姝没有接伞。

    她还没有搞明白:在这场谋夺自己琉璃骨的阴谋中,荼锦是不是知情的帮凶。但是直觉告诉她:荼锦笑容假得刺眼,像是一场不合时宜的“倒春寒”:哄你薄衫出门,将你冻死在风雪寒潮中。

    夜雨飘落,清清冷冷。厌姝被淋得打了一个寒碜,面颊发烫。体内的钦原毒,蠢蠢欲动。诡异的麻痹感从左臂蔓延向全身。她就不该偷窥。

    “给。”

    荼锦变出一把半新不旧的桐油伞,递给了厌姝。

    “叮咚”。

    桐油伞沿残存的琉璃铃铛,叮叮当当,甚是好听。

    这次,厌姝没有拒绝。擎海宫的雨,太冷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厌姝撑开纸伞,目送荼锦远去。盯着面前的岔路口,眼睛微眯:荼锦,让自己往右拐?

    毅然决然,厌姝往左拐了。

    她可没有傻到,听情敌的话。

    ●

    夜雨潇潇,敲得整座擎海宫叮当作响。

    跌跌撞撞,谢宵行推开“丹鸟阁”的大门,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每逢雨夜,旧年伤口就会隐隐作痛。谢宵行强忍痛苦,脱下千疮百孔的红袍,眉心微皱。烛光倾泻,背部那道伤疤愈显狰狞,像极一条盘踞的蜈蚣。他缩了缩肩胛,如同微瑕美玉的轻颤。这是他不准任何人触碰的伤疤,哪怕是荼锦师姐。

    淅淅沥沥的雨声,让谢宵行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雨夜——

    那时候,少年谢宵行还是修真界世家的独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父亲为了让沿途百姓对他退避三舍,特意在青纸伞缝了很多琉璃铃铛,走起路来叮叮当当;隔着三里开外,就能听见少年谢宵行大驾光临的声音。

    万万想不到,他在成人礼暴露了内丹残缺、根本无法修炼得道的事实。

    满座哗然。

    向来视名誉胜过性命的父亲,瞬间变了脸。众目睽睽,父亲却命人扒掉了少年谢宵行的衣裳,对着他的胸口刺了一刀。

    因练功走火入魔的父亲,为了证实亲生儿子有完整内丹。不惜将其当众解剖。父亲扯住血淋淋的肩胛伤口向两边扒去,如展一对血色的翅膀。

    少年谢宵行疼得眩晕,看见鲜血“滴滴答答”染了满地红霜。然而裸露在微咸海风中的,只有半根灵骨。暴雨如注,他被父亲当众宣告是团烂泥糊不上墙的废物。夜雨敲着他半颗内丹,再次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这一次,人们闻声退避:不是敬而远之,而是避之不及。

    “谢家不留废物。”

    父亲的命令,回荡在悬崖。少年谢宵行被仆人们推入悬崖,沉入擎海。对方唯恐这个“谢家耻辱”不死,甚至在他身上绑了百斤巨石。巨大的冲击力,震碎了他全身的骨头。他痛得失去意识,却瞥见黑暗中的一丝天光。

    来者是擎海宫的大师姐,荼锦。

    她如履平地的走来,簪星曳月。

    他看着她,在血水漩涡中,绝望落了一滴泪。

    那一天,他被荼锦救了。

    她告诉他:“从此以后,都不要哭。”

    他点点头,心想要一生一世对她好。

    从此,谢宵行成了擎海宫宫主的弟子、荼锦师姐的小师弟。因为内丹残缺,刻苦修炼却依旧法力低微。师父鄙薄、师兄欺凌、流言蜚语,这一切都没让他再掉过眼泪。

    或许那一天,他也没有哭。那滴,不过是滚烫的海水。

    “叮当”。

    似曾相识的铃声,忽然传来。谢宵行心悸回眸,撞见推门而入的厌姝。

    四目相对。

    厌姝看着谢宵行背部的伤痕,骇然,手中缀了琉璃铃的油纸伞应声落地。

    谢宵行怒从心起。虚情假意的面具瞬间掉落,他拔剑刺向厌姝的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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