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不要

    靳阿姨夸她观察细致,“他从小就过敏,这些鱼啊虾啊蟹啊什么的,他都不能吃。”

    可究竟是她观察细致才得出的结论,还是因为有了那个梦,她才反过来注意到这些细节?

    姜渺自己也糊涂了。

    那串白玉菩提佛珠依旧放在她枕边,只是没有再戴过。

    又到了周六,她和云灯约好明天在便利店见面,早早就睡下了。因为休息得太早,半夜还醒了一次。

    恰好这天她忘记带杯水上来。房间里暖气开得足,她被渴醒了,下楼去找喝的。

    没想到会遇见戴应时。

    她原本拿了水就要回房间的,路过多看了一眼,才发现钢琴边有人坐着。

    他枕着手臂趴在琴上,空余的右手沿音阶顺序按白键。按下去又松开,力度非常轻,音量并不明显。像是无意识的刻板动作,漫无目的地重复着,又有点像是在梦游。

    听说梦游的人被吓到会有应激反应,姜渺小心地放轻脚步靠近,过去查看情况。距离半米时,和他对上了视线。

    两人同时怔住。戴应时坐直了身体,“吵到你了吗?”

    姜渺摇头,举起手里的水证明,“我下来找点喝的。”

    “房间里太干了?”戴应时注意到她干燥的嘴唇,立刻明白过来,“明天让阿姨买台加湿器放进去。”

    “嗯。”

    “我……正在戒烟,睡不着。”他勉强弯了一下嘴角,嗓音干涩,“被靳阿姨知道又要挨骂了。以后你也可以监督我。”

    “早点休息吧,明天不是还要去见朋友吗?”

    姜渺望着他,没有回答。

    他显然并不是在梦游,可清醒的眸中有压抑得很深的痛色,和平时温暖含光的眼神判若两人。

    因为戒断反应吗?似乎不全然是。

    戴应时放下琴盖,轻轻呼出一口气,以为她回房间去了。再抬眼时,姜渺在双人琴凳上坐下,“我不告状。”

    似有若无的距离,仅在毫米之间,依稀能感受到她身上的体热和馨香。

    她没有察觉戴应时身体僵住,双手握着水瓶小声问,“我可以在这里待一会儿吗?”

    听得出戒烟只是个借口,他另有心事。她也不知道能帮上什么忙,只是不想就这样无动于衷地离开。

    戴应时低头沉默半晌,蓦地笑了,声音也恢复了平日的神采,“要不要吃宵夜?”

    **

    深夜的厨房里飘出香味。

    冰箱里各种食材和调味料都很齐全。待黄油融化,戴应时游刃有余地煎好三文鱼和带子肉,芦笋焯水炒熟,又拿沙拉酱和蛋黄酱调了酱汁。

    姜渺没想到他能这么熟练地做东西吃。大概是吃惊的表情都挂在脸上,戴应时主动解释,“以前在外面上学,课程不忙,经常自己做饭。”

    他上小学时跟父母去了加拿大,在那里度过童年和整个青春期。尤其是母亲去世后,他不仅要管好自己,还得留心着思妻过度的父亲别做傻事。

    家里长辈都可怜他缺乏父亲的照顾和关爱,但他从未责怪过这个孤独的男人。

    尤其是现在。

    他把做好的宵夜简单装盘。两人就在厨房岛台边分享了美食,然后一起把用过的盘子擦洗干净。

    寂静的深夜里,两人并肩忙碌着琐碎的小事。空气中弥漫着难言的默契,即使不开口,氛围也格外令人安心。

    姜渺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放心的同时又有些隐秘的欢欣。

    她没办法对自己撒谎。虽然是想为他做些什么,实际上也在满足自己的私/欲。就是想跟戴应时多待一会儿。

    揣着些“舍不得就这样结束”的小心思,快收拾好厨房时,她主动问戴应时,“你是音乐家吗?”

    她没问过靳阿姨,但是莫名有这种直觉。

    “只能算是音乐人,运气好,工作做得还算顺利。”他把用过的杯子也洗干净,低调地说,“写一些电影配乐,或者写歌给别的音乐人,帮他们制作专辑之类的活。”

    “那也很厉害了。”她不太熟练地恭维。

    戴应时莞尔,“谢谢。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她说,“因为没有见过你工作。你平时工作都要去录音棚里吗?就有很多专业设备的那种地方。”

    “在家里也可以,”戴应时道,“我房间连着个小录音室。下次带你进去参观。”

    她含糊地回答,“哦……行。”

    “你呢,最近怎么样。”他问,“一下子变成小明星,学校里有没有被认出来?”

    “也还好吧。我同桌认出来了,其他人没有。”

    她露出狐疑的表情,仿佛窥见玄机,“你是想把我包装成女明星吗?”

    先斥资把她捧红,再给她接各种拍摄工作卖艺还债——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她毫不怀疑他有这样的能力。

    戴应时听完失笑道,“只是问问。”

    看到她唱歌视频获得关注,他曾有一转念的心思,想要做些引导,同样是希望她不要花太多时间在网络上。

    前世她抑郁的原因和网络舆论有关。这一世她接触到这些的年纪更小,难免令人忧心。

    但为了尊重她的个人意愿,他终究没有这样直接干涉。

    还好她本身就不太热衷,“我没想过要当明星。不过我确实挺喜欢唱歌的……之前还有酒吧驻唱给我发邀请,让我去面试呢。”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在戴应时面前小小地炫耀一下。炫耀完自己又觉得虚荣,于是赶紧把话题带过去,“但是还要上学,腾不出时间,我就没有去。”

    她虽然沉默寡言,但考虑事情条理清晰。唱歌或者拍视频都是爱好而已。没有窘困到影响正常生活的情况下,她心里第一重要的是学习,然后才是其他爱好。

    “嗯,那以后呢?”不知为何,戴应时有些执着地问她,“毕业以后,有没有想过从事这个行业?”

    “没有啊。”她说,“我以后想把爱好和工作分开。爱好就是用来玩儿的东西……如果变成工作的话,应该会花很多精力在上面吧,玩起来就没那么放松了。”

    戴应时理解地点头,“的确是这样。”

    并不是有天赋就一定要去做。前世她之所以做自媒体,也是因为被旅行社拒之门外,生活所迫才赖以谋生的。

    如果条件宽裕,她只把拍视频当作消遣的爱好,或许是无法再做得那么出色,可相应的,也会减少很大的压力和烦恼。

    姜渺说完才突然想起他是干什么的,又连忙打补丁,“不过我不反对人把爱好当工作的,也不反对用音乐挣钱。”

    “我知道。”戴应时又笑起来。回到钢琴边,把她唱的那首《萱草花》弹给她听。

    “能和音乐共鸣的人,一定是内心情感丰富细腻的人。”

    这是夸奖吗?姜渺不太确定。“这算不算是好事?”

    他反问,“你认为呢。”

    “我也不知道……可能不算吧。”姜渺说,“想太多会让人活得很犹豫。”

    她被旋律和话题勾起一阵悲伤的回忆,难得地讲述起来。“我小时候很想养一只小狗,但是我妈妈说,我们经常搬家带着它不方便,所以一直都没有养。”

    “后来有一次,我们住的地方邻居院子里养了一只很帅的金毛,可是总没人陪它玩,把它自己留在那。我一有空就去跟它玩,带便宜的火腿肠给它吃。它把自己的球扔给我,我接住再丢回去。它还会对我吐舌头,好可爱。”

    她讲得很投入,没发觉旋律已经停止了。戴应时没再弹奏下去,轻轻靠在琴边专注地倾听。

    “搬家的时候它追着我跑了好远,一直叫,我在货车上……看到它还把玩具球给我,可是离得太远了,我接不到,只能看着它在路的尽头慢慢变小,直到消失。”

    她说着,声音越来越低落,“再后来,我就不想养小狗了。因为我知道以后总有一天会失去它,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养。”

    想要制造羁绊,就必须得承受掉眼泪的风险。

    她害怕要承受失去的痛苦,所以宁愿不要。在这种惴惴不安的心态里长大,不管得到什么好的东西,她的第一反应都不是惊喜,而是抗拒和无措。

    甚至于现在,她觉得戴应时也是这样。他毫无预兆地出现,或许某天也会毫无预兆地消失。

    倾诉间,姜渺被自己的想法警醒。

    或许她已经跟戴应时走得太近了,深夜里聊天,分享同一只盘子里的食物。这些记忆会在很久以后都留存在她心里,与他不在身旁的事实相互对照,只会滋生出绵绵不断的悲伤。

    戴应时却说,“悲伤是爱的代价。”

    有多少悲伤,就代表有多深刻的爱。

    生命如此短暂。在有限的时间里,因为太在意结局而不敢迈出体验的那一步,是很可惜的。

    更何况,体验过的爱和快乐的记忆会留存在心里,伴随生命直到终结的一刻。

    某种意义上说,也是种永恒。

    “不要害怕悲伤,”他说,“只要值得。”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