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

    前几天帮邻里亲戚们“代购”的快递基本上到齐了,趁着天气还不是很热,林汀晚想着先去给取了来。

    昨天跟陈景维发生一些小摩擦,林汀晚不敢叫他一起,准备直接叫辆摩托车下去。

    挎上自己的小包,拿上手机,林汀晚和家里老人告别:“老人家们,我去镇上取几个快递,取了就回来。我先走了噢。”

    陈何友和唐惠应声答应,嘱咐她注意安全。

    唯独在隔壁猪圈喂猪的陈万国匆匆跑来,招呼住她:“你跟小维一起迈,幺女?”

    “没有呀,就我一个人,我坐学斌舅舅的摩托车下去。”

    “呀,你学斌舅舅昨天才把车借给了景维,景维今儿也要去一趟镇上取东西欸,”陈万国提着喂猪的食桶往回走,“你先去那边等他嘛,他换件衣服就来了,你俩注意安全哈。”

    看来是逃不掉了,

    林汀晚嘴角微微一勾,回道:“啊,好。”

    陈景维收拾东西下楼,出家门就瞥见有一团奶黄色的东西靠墙耸着。

    是林汀晚。

    她穿了件奶黄色的防晒衫,搭了一条很宽松的五分牛仔短裤,带了一顶白色的草帽,头发编成麻花辫歪在一侧,正专心玩着俄罗斯方块呢。

    陈景维将脚边的石子踢过去,问她:“汀晚姐?你怎么在这儿蹲着?”

    听到是陈景维的声音,林汀晚暂停手里的游戏,仰头看他:“我也要去取快递,外叔公让我跟着你走。”

    陈景维将手里的车钥匙抛高后稳稳接住,“那走吧。”

    “噢,好。”林汀晚奋力一起,两眼发黑,眼前模糊一片,手撑着墙不敢动。

    “怎么了?”陈景维看出她的不对劲,想来扶她。

    眼前慢慢变得清晰,林汀晚晃晃脑袋,“不用,就是突然起来猛了,没事。”

    -

    山路坑坑洼洼,林汀晚抓着摩托车车尾的横杠以防被甩下去,绑在挎包上的草帽呼哧呼哧地响。

    原来叛逆,陈景维高考完悄悄咪咪去拿了个摩托车驾照,拿到驾照的当晚他就租了一辆川崎H2绕着城市高架跑了一圈又一圈,很爽,风扇过头盔呼呼的声音笼罩着他,很刺激,很过瘾。

    要不是捎了个人,他车速不知道飙到多少去了。

    再往前走点,就是整段下山路最陡的地方,坡度很高,而且路上全是些乱石,特别容易打滑,况且坡尾直接连着一个拐弯角。

    陈景维从后视镜能看到林汀晚别扭的姿势,他有些担心等会把她甩下去,他停下来,叫她:“汀晚姐,抓着我,不然会被甩下去。”

    头盔捂住了耳朵,一路颠簸使得林汀晚还没缓过神,“啊?什么?”

    “喏,”陈景维下巴点了下前面的路,重复一遍,“抓着我,不然会被甩下去。”

    “不用,”林汀晚听明白了,但她还是不敢,探头看了一眼,转而应下,“好,好,好。”

    这段路可谓是她童年阴影。

    当然林爸还在创业的时候,一辆摩托车载着她和林妈,当时林汀晚还小,坐在林爸怀里,也就是摩托车油箱上。

    也不知道那天怎么回事,平时车技很稳的林爸竟在这里车轮打滑,一时失去重心,整辆车往右边摔,林爸没扶住,一家三口跌在草丛里,林汀晚顿时嗷嗷大哭。

    更阴影的是,林爸连着试了两次都不行,最后还是林妈背着林汀晚步行到前面平路,林爸一个人骑上来的。

    林汀晚收回撑在后面的手,攥紧陈景维衣服的两角,瓮声瓮气的,“嗯,抓好了。”

    陈景维低头一看,自己衣摆被抓得死死的,同时他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按照林汀晚一如既往的行事风格来说,“趁机揩油”的机会她可不是会放过的,理应是双臂环住他腰的人现在竟然只是抓个衣角,他倏地笑了。

    陈景维压慢速度,靠边挑路稍平的走,双脚前半掌点在地上,维持着车的平衡。

    顺利通过。

    -

    小镇不同于大城市,几家快递公司就有几个快递驿站,之前三通一达还是并排在一起,但因为房东无缘无故高涨房租,导致几个快递驿站零零散散的。

    陈景维载着林汀晚环环绕绕好几圈才把快递取完。

    明明买的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林汀晚现拿在手上才发觉好多,还管人家驿站借了一个小麻袋。

    而陈景维只取了一个信封。

    为了这么薄的一个信封,单独跑一趟,足以见得其重要性。

    “那我们回去了噢,汀晚姐?”陈景维取下挂在车把手的小一号的头盔递给林汀晚。

    林汀晚犹豫着没接。

    关于昨晚的事,他俩都心照不宣的没提起。

    但不弄清楚陈景维欠钱的实情,林汀晚还真没心思干其他事。

    明明小自己两岁,做事风格却意外的成熟。

    她必须抓住这次独处的机会,查个水落石出。

    “陈景维,我们聊聊。”林汀晚表情严肃。

    陈景维被她这突然提出的要求愣了一秒,而后回答:“好。”

    小镇奶茶店里,两杯最简单的柠檬水立在两人桌前,外杯壁挂着水汽。

    此时此刻的店里除开店员就林汀晚和陈景维两人,时间挑得挺好,小孩们都还在赖床没起吧,这么静谧的气氛,总还是有点诡异。

    林汀晚收回打量街边行人的视线,身体朝前,嘴靠近吸管吸了一口酸甜清凉的柠檬水,透心凉的味觉体验直接拂去了天热带来的浮躁,哪怕没有涂唇彩的嘴唇依旧透着微微粉意,做好心理建设后,她开门见山,直入主题,“陈景维,你是不是在外面借高利贷了?”

    “啊?”刚准备喝水润润嗓子的陈景维被她这无厘头的问题呛了一口,“什么高利贷?”

    明知故问,欲盖弥彰!

    林汀晚继续“乘胜追击”,直击痛点,“别装了,我都知道了。前天帮小孩补课的时候,你出去接了个电话,我不小心听到,那个,你别误会啊,我没偷听啊,那公共场合,你声音也不小,我恰巧听到的。”

    陈景维:???

    “你跟人家说,说钱过几天打过去,”林汀晚一脸担心,“你是借高利贷了,还是说校园美丽贷噢?你欠了多少钱?每天的利息又是多少?我自己存了四万左右,你看能不能拿去应个急?”

    进店点了饮品后,两人很随意地就近落座。

    陈景维背对店门而坐,林汀晚坐他对面,旁边还能清楚地听到店员备料的声音。

    从她说聊聊开始,陈景维心里码了好多内容,可没想到竟是说的这个。

    陈景维刚拿过杯子的手指尖还挂着滴水,他点在桌上,划开,“你要跟我谈的就是这个事?”

    猜中了,林汀晚心里窃喜。

    但转而又替他担心,“不然呢?你觉得这是小事?我跟你说,这可拖不得,利滚利,最后越滚越大,身败名裂!”

    在听到身败名裂这四个字的时候,陈景维终于绷不住了,他很自然地抬手弹了林汀晚脑门一下,笑着说:“你这脑子一天都在想什么呢?”

    林汀晚吃痛一声,捂住自己的脑门,“喂,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好心被当成驴肝肺,林汀晚在心里暗骂: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林汀晚别过眼不看他,嘴里把吸管咬来咬去也不见喝一口。

    林汀晚从小有个“习惯”,只要她情绪一激动,整个脸连带着脖子和耳朵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一桌之距的陈景维当然都看在眼里,也晓得她是生气了。

    “我也跟你说正经的。”陈景维说完嘴角一勾,咬住吸管喝了一口,耐心跟她解释,“谢谢你,汀晚姐,我没借高利贷,也没欠钱。学校上学期搞了一个叫春日暖阳的助学活动,你应该听过吧?”

    当然,不仅听过,林汀晚还参加了。

    “春日暖阳助学活动”由学校的心理健康协会主办,主要针对贫困地区留守儿童开展的爱心活动,活动距今已经开展五届,反响很好,上了青州日报头版。活动形式很简单,由当地政府提供需要资助孩子的名单,志愿者先是收集孩子们的愿望,再者采取匿名的形式由自愿参加活动的同学抽取并实现愿望。

    小孩子的愿望都和朴实,想要一本图书的,有想要文具的,也有想要一双新鞋的。

    陈景维是从食堂门口出来注意到的,他抽到愿望是:我想拥有一个写着自己名字的生日蛋糕。

    “后来我拜托志愿者帮忙给他带一个蛋糕,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但在几天后,我收到了他写给我的感谢信。在进一步了解到他家里的情况和他的学习成绩后,我决定资助他。”

    陈景维继续讲:“前天他给我打电话说自己找了个暑假工,让我不用给他打钱。他在电话里头很开心地告诉我说做一个零件几块不等,他一天手脚勤快点能赚个几十块,甚至上百,但我没答应。”

    林汀晚霎时间愣住了。

    眼前这个人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学生,他竟然已经有能力资助小朋友上学,他就竟然开始在别人的心里种下一颗种子。

    一颗未来因为没有放弃接受教育而开出绚烂之花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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