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顾家的饭菜是清淡为主,佟明媚跟顾千松两个人,不过五菜一汤。她看着眼前的一碗白米饭,有点难受。

    顾千松淡淡看她一眼,搛了一只清炖的蟹粉狮子头给她。

    佟明媚勉强给了面子,尝了一口。

    “你不喜欢?”

    她举起筷子,又吃了一大口。

    顾千松又搛了一片上汤娃娃菜。

    佟明媚像沉默的小狗,埋头接受投喂。

    直到她实在受不了顾千松黏腻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抬头直视他,“你自己怎么不吃?”

    顾千松眼睛弯弯:“我高兴。”

    高兴,这样的字眼对她有点沉重。虽然两个人对于现在的情况都心照不宣,但是扯开来说“高兴”,佟明媚又不能那么坦然了。她想,自己还是很有良心的。

    佟明媚没有应这话,不过顾千松也并没有用他的情感来强迫她内心的同频,他好像很有耐心,徐徐而攻。

    饭后,佟明媚无心午休,通常她总要午睡许久,以养好精力,好在晚上对付魏奉山十个、八个来回的进攻。

    她踏过门槛,有点记不清回南苑该往哪边走,这儿的回廊都是一个样子,初见觉得古典雅致,几个来回之后,便觉得那些陈旧昂贵的木头在传达某种压迫和束缚。

    顾千松走过来,在她身边,挨得那样近,他略一低头,便捞住她的手。和想象中一样的软。

    佟明媚一动不动,她不应该挣扎,便任由他牵着。

    “我带你逛逛这园子。”

    佟明媚心想,真奇怪,言谈间他常把他的这个家称作是“园子”,这总让她想到长壑的左邻右舍,他们祖上也原先阔过,败落之后还守着传下来的大宅子,但将宽敞的后院空地都开垦成了种菜的菜地,说起来,家家户户都有个“园子”。

    四处一走,虽然知道这古拙的矮房子底下藏着许多西式的先进设施,但从方向和布局上来说她更晕了。

    顾千松自始至终牵着她的手,没有放下来。

    她也逐渐熟悉他的温度,他的掌心是很细腻的触感,她低头看时,指节分明、修长纤细,温柔地绕住她。

    “这是我的书房。”

    刚才走过顾千松的卧室,没料到他的书房竟然在更深一层,而且从屋外看规模,比卧室大得多。

    佟明媚随口赞叹了他书房门口的冬菊。

    “其实在书房呆的时间最久。”顾千松忽然感叹了一句,转头看佟明媚,目光炯炯,意有所指。

    佟明媚满头雾水。

    “进去看看么。”他这么说着,已然牵住她往里走。

    书房内中,古朴雅致,简约大方,倒是跟魏奉山屋子的感觉很像。一排排的书架,错落有致地放了书、瓷器、玉器、青铜摆件,一看就讲究得很,这又与魏奉山不一样了。

    佟明媚摇了摇头,看清身侧男人的脸。

    走过朝南的大书桌,再往里走,豁然出现一张床。佟明媚僵住,忽然明白他说在书房呆的最久的意思。

    佟明媚又想起来,她搬去那个宅子住的第一天,张妈也是领着她认了一遍屋子。

    “明媚。”顾千松出声打断了她的遐思,“你觉得这里好吗?”

    顾千松敞开了最大的诚意,古来大家子弟的书房,是一个男人最自我的空间。这里从来没有丫鬟之外的女人的踏足,顾千松想,他的心意已经很明白了。

    佟明媚强颜欢笑:“我跟小修在南苑住着就好。”

    也是,还有许多需要解决的事情,譬如她归根到底跟魏奉山订过婚,他还需要一场人尽皆知的葬礼和一场人尽皆知的婚礼。

    顾千松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心,“那先这样。”

    佟明媚回到南苑的时候,佟旭修已经醒了,茫然地靠在枕头上,看着床前这几个丫鬟。

    “小修!”

    “姐姐。”佟旭修坐起身子,“这是哪?”

    佟明媚从丫鬟手里接过饭菜,要为他,“你别管先吃饭。”

    “我自己来。”佟旭修虽然还伤着,但这点力气也有,佟明媚没和他犟,让他自己按照自己的节奏吃了点东西。顾家的饭菜清淡,正好适合病人。

    佟旭修乖乖吃完,精神好了许多,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太阳,确定了现在大概什么时间,又环视这屋子,“姐姐,这到底是哪里?”

    “哎呀,都说了你别管嘛!你就好好在这里把伤养好。别的勿操心,天大的事情都妨碍不到我们。”

    “那姐夫呢?”佟旭修思绪愈加清明,他想起那可怕的场景,本来已经有了血色的脸又无措的苍白起来,“姐夫还在葛宗白手里?”

    “他——”佟明媚想,他已经死了,但看着弟弟惊惧无助的样子,她闭嘴。确切的死亡,抑或是身在魔窟生死不明,哪一种更能安慰这个少年的心呢。

    佟旭修从她的沉默里读到了一种回答,他几乎要立即掀被子跳下床,“我不信!”

    “你做什么,你这样的身体,赶紧躺回去!”

    佟旭修挣扎起来,佟明媚和丫鬟都很怕碰到他的伤口,手忙脚乱地拦着。

    顾千松忽然走进来,佟旭修乍然见到一个陌生的男人,忽然停住,防备地看他,又要拉姐姐靠向自己。

    “小修?”顾千松回忆他的名字,温和道,“不要紧张,我们见过。”

    他又补充:“在码头。”

    佟旭修的脑海中转过许多人的面孔,终于锁定了这张脸,他费力地回想着当日和魏奉山一齐跟他见面的场景,最终从他手上的玉扳指还原出了他的姓氏:“顾老板。”

    他还想起来,姐夫说过:“离这个男人远一点。”

    佟明媚感受到弟弟似乎对顾千松很抵触,一直想把她往自己身后藏,她安慰佟旭修:“小修,你别紧张,没事的。”

    佟旭修迷惑了,他们一唱一和,好像什么可怕的事都没有发生,若不是身上的伤还在痛,他也会不禁怀疑,难道只是他的一场梦?

    视线忽然模糊起来,脑袋好痛,身上的伤口也痛。佟旭修奇怪,刚醒来的时候,好像没有特别明显的痛感,彷佛突然之间那些皮肉苏醒了,慢慢地呈现出灼痛。

    佟明媚眼见着他神色不对了,攥着她的手也渐渐没了什么力气,往身后的枕头上倒去,口中隐约有喃喃:“疼……”

    佟明媚回头对顾千松道:“叫方医生。”

    顾千松点头。

    一阵安抚,但都不管用,最终还是在方医生过来打了一针杜冷丁之后,佟旭修的神色才平静下来。

    佟明媚很担心:“我弟弟的伤什么时候好?难道他要一直打止疼药,才能不那么痛苦么?”

    方医生的视线越过佟明媚,轻轻地看了一眼她身后的顾千松。

    “佟小姐不用担心,这些痛疼都是正常的,打了止疼剂就会缓和很多。伤么,好好躺着养个半个月也一定能痊愈。”

    “方医生,还要麻烦你,再开一些外敷的药。”

    “好。”

    顾千松将房间留给这对姐弟,送方医生出去。

    转了几道弯,离着南苑很远了,方医生忽然朝顾千松弓腰道:“顾老板,杜冷丁这么频繁地用,会上瘾的……”

    顾千松面上沉静:“我知道。”

    “那下一次——”

    “她说,你便照做。”

    这就是还要继续给佟少爷用了,方医生额上冒冷汗,很显然,那位佟小姐并不知道它的瘾性。

    *

    药效很快,佟旭修渐渐平复下来,身体还是虚的,不那么疼,但却少一种力量感。

    他躺着,问姐姐:“顾老板是怎么回事?”

    佟明媚支支吾吾,她想迟点再说,等尘埃落定的时候,说的明白一点。

    “姐姐!”佟旭修看到门外还有丫鬟的身影,压低了声音,“顾老板不是好人!”

    佟明媚叉腰:“别胡说。刚刚来的医生你没看见,不给你打止疼剂,你以为你还能在这精精神神地质问我?”她的手指要指到佟旭修的脸上。

    他似乎觉得有理,但不肯退步,语气稍弱:“姐夫说过,叫我离他远远的。”

    这话熟悉,魏奉山这么说过,郁郬也这么说过。

    “姐姐,你还没告诉我,姐夫呢?”

    许是猜到了某种可怕的结论,少年的声音很轻,微微颤着。

    他一向听话,但也有自己的固执,如果不告诉他,往后许多天都不会安宁的。

    屋子里安静了一刻,佟明媚面无表情道:“他死了。”

    佟旭修睁着眼睛,定定地望着姐姐,许久,他才落下眼皮。他看到他的姐姐脸上的一息呆滞,在他没有眨眼的时间中,她也面无表情。

    在一个多孩子的家庭中,拥有话语权的长辈是别人的父母,姐姐又不是无争的人,她受过许多委屈。但她从不哭泣。

    不管是堂哥得意地戳破佟明媚在学校抬高自己编造的谎言,还是婶婶把她努力挣到的风光在众人面前贬低得一文不值,她的脸上会立竿见影地写满不高兴,但那层神采同她高兴的时候是一样的,是灵动的,是活的。

    只有在父亲的葬礼上,佟旭修看到她深夜一个人守灵的时候,抹了一把眼泪。

    邻居长舌的大婶说过,佟明媚是没有心的。

    但只有佟旭修知道,她只是不愿意把伤心、悲痛那样的情绪写在脸上让别人看。她的呆滞和面无表情是武装,是她的脆弱。

    佟旭修一哽,“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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