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午饭是韩式烤肉，这家店的位置离闹市区有点距离，周围绿树掩映，环境很好。
里面的装修也很有氛围感，每个隔断上面都放着葱茏的绿植，是情侣约会的好地方。
这家店还有一个特别浪漫的名字，叫“初恋时光”。
周野翻烤着牛排，剪刀剪成小块后，用公筷夹到她盘子里。
温柠托着下巴，有些失神地望着他，店里暖色的灯光铺洒在他脸上，往日冷冽疏离的轮廓都柔和了些。
烟雾朦胧着，温柠觉得一切像梦一样，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玻璃窗外行人如织，他嗓音低冽，含着一丝笑意：“再不吃要凉了。”
温柠迟钝地哦了声，尝了口，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怎么样？”他问。
温柠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地夸赞：“很好吃。”
他烤的肉是真的不错，外酥里嫩，保留了肉质的鲜美，一点都不柴。
“好吃就多吃点。”
可温柠早上吃的甜品有点多，没吃多少就有点撑了。
周野说她的胃口就像猫儿一样。
温柠：“才不是，今天情况比较特殊，我以前胃口挺大的。”
周野：“是吗，那改天见识一下。”
温柠心想，你不会有机会的。
她才不会在喜欢的人面前吃得太多，应该矜持。
坐了会儿，她去了一趟洗手间，在拐角处，被墙面吸引。
——上面贴了形形色色的便签，每个便签的字迹都不一样。
有个工作人员正好从这经过，见她感兴趣，便笑说：“小姑娘，这是我们店的特色之一，叫许愿墙，可以在上面写下你的愿望，也可以留下你想对某个人说的话。”
旁边的木桌上就放着纸和笔。
温柠道了声谢，欣赏着上面的便签纸。
有给倒霉的自己加油打气的话，有对亲人朋友的美好祝福，也有对暗恋者默默守望的心思。
但因为来这里吃饭的人多是情侣，所以上面更多的是留给对方的话。
有即使山崩地裂也要在一起的承诺，或者希望能考上同一所大学的誓言。
看起来青涩又赤诚。
还真应了这家烤肉店的名字“初恋时光”。
温柠心里萌生出一个想法，她去完洗手间，揣着雀跃的心情回到座位，周野正好吃完了，两个人去前台结账。
温柠已经从钱包拿出钱了，被周野推了回去。
他扬起桀骜不驯的眉，唇角勾着懒散的笑意：“哪有让女生付钱的道理，要是传出去，我还怎么在海城一中混，小朋友，我来付吧。”
他身上多少是有些大男子主义的。
温柠抿唇笑了下，只得由着他，想着以后用等价的礼物还给他。
去前台结完账，就在转身离开时，温柠扯住他袖子。
那道许愿墙就在旁边。
周野：“怎么了？”
温柠抿抿唇，无端期待的样子。
周野循着她视线看去，表情寡淡地扫了眼，不知道是不是上面写得内容太滑稽，他轻嗤了声，淡声说：“有这时间在这许愿，不如想想怎么做到，就挺无聊的。”
他顿了下，看向她：“你想写？”
温柠脑子里回旋着那五个字——就挺无聊的。
她无声地抿抿唇，把快到嘴边的话咽下去，心里那点期待也因为他的话偃旗息鼓。
温柠摇摇头，声音软糯道：“没有，就是有点好奇。”
不想让他觉得，自己也是个无聊的人。
出了烤肉店，周野问她想去哪。
温柠记得这附近有一家书店，“你想去书店吗？里面的书种类有很多，还可以吹空调。”
周野深邃的瞳眸看了她一眼，诧异中带着一丝兴味，似乎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提议。
还挺特别的。
“你们好学生，是不是都喜欢看书啊？”
温柠指尖蜷了下，拘谨道：“你要是不想去就算了……”
他长指轻刮了下她的鼻尖，“去呀，正好我也很久没翻过书了。”
温柠羞赧地抿抿唇，按捺不住内心的欢喜，乖巧地点头。
今日阳光晴好，热浪滚滚。
但从烤肉店到书店的这条大路两旁，种满了榕树，林荫满道，连微风中都透着一丝凉意。
其实选择去书店，她藏了个私心——
想和他一起走这个林荫道。
她安静地跟在旁边，喜欢看他的影子和自己的影子重叠，偶然偏头，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他清俊到无可挑剔的脸庞。
只是并肩走一段路，就能让她开心好久。
“手机给我。”他忽然开口。
温柠不明所以，但还是把手机拿出来，只是递出的那一刻，她有些窘迫地垂下眼睫。
她在初中时一直用的老人机，后来考上高中，陈茹要温胜给她换一个新手机，温胜百般推脱，直说老婆管的严，让她将就用着自己的旧手机，等过段时间手头松和了再给她换。
可高一都快过完了，也没再见他提过半句。
这部手机是温胜从二手市场淘来的小米2，经过几人转手，漆黑的屏幕已经碎了几道裂口，边缘严重磨损，几道裂痕格外显眼。
果不其然，周野看到她的手机后，瞳孔微微敛了下。
他用的手机是iPhone5，在当时是智能手机科技的顶端。
他大概从没有见过这种“古董手机”吧。
打量几瞬，他蓦地开口：“你生日是多久？”
温柠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疑惑地眨眨眼：“农历八月二十一，怎么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少年挑了下眉。
“你呢？”温柠问。
“正月初二。”
温柠了然地点点头，其实她早就从校园贴吧得知周野的生日了。
他低着头，冷白的指尖划开屏幕，在上面输入一串数字，拨了一个出去后，才点击保存，做完这些才把手机还给她：“这是我号码，以后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手机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余温，温柠的心脏砰砰跳了几下。
突如其来的惊喜瞬间冲淡了刚才的窘迫。
她捏着手机，像是捏着一整个世界。
“好。 ”她故作淡定地应了声，忽然想起什么，“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确认关系的前一天，你忽然说，要给我打电话，我还以为……那个时候你已经知道我的电话了。”
原来是那茬，周野勾唇，“那是诓你的。不过你再不回复，我真会去问别人要你的电话了。”
温柠哑然，拿他毫无办法。
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她永远都会是最先妥协的那一个。
先爱上的人，注定不会是赢家。
“那你呢？”周野挑了挑眉，“陆星澜生日那晚，见我手受伤了，怎么无动于衷，你就是故意不把创口贴给我的。”
温柠没想到他连这个细节都留意到了。
那他这是兴师问罪？
温柠莫名听出一丝委屈。
她轻声解释：“那次本来想给你创口贴的，可是我过不了心里那道坎，你当时可是有女朋友的人，我不敢靠近你哪怕一步，跟你多说一句话我都有种罪恶感。”
有时候太在意了，甚至连正常的友谊都没办法维持。
周野眼里掠过一丝了然，蓦地抬手，伸到她面前。
邀请的意味明显。
温柠怕会错了意，迟钝道：“干什么……”
“牵手。”他薄抿的唇启开。
温柠轻轻弯起唇，小心翼翼地，把手放进他掌心。
那一刻，她把自己想象成舞会上被王子青睐的公主。
树叶间隙的阳光微微晃动，惠风和畅，少男少女并肩前行，分明是岁月静好。
他们旧事重提，明算账似的。
给人一种被命运捉弄后的情侣破镜重圆、重修旧好的错觉，即便诸多遗憾但结果是好的。
是两颗孤岛似的心靠近了吗？
很久后，温柠才清醒过来，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罢了。
温柠沉沦在这样的美梦中，顺其自然的，问了个她一直以来好奇的问题：“你初中得过奖？”
当时她进陆星澜的朋友圈，不小心看到了那条庆祝周野获奖的动态，还是数学奖。
少年清隽的脸上是骄傲的欢喜，不难看出他喜欢数学。
这跟他平时吊儿郎当、游戏人生的外表很不相称。
周野闻言，眼里掠过一丝意外，没问她从哪里得知的，只是散漫地嗯了声，便没再说什么。
温柠直觉他高中以前的学习很好，她抿抿唇，大着胆子问了句：“为什么现在不喜欢了？”
他目光一凛，不着痕迹地松开了她的手，抬眼看着面前的书店，岔开话题：“到了。”
温柠噤了声，拘谨地蜷了下空无一物的手指。
他下颌线绷紧，看得出很排斥这类问题。
温柠忽然很懊悔，是她逾距了，自以为是地触碰到他的禁区。
—
临近期末考试，班主任把信息填写表发到每个人手上，再次提醒大家谨慎选择文理科，还下了最后通牒，仅剩两天的时间考虑。
不少同学陷入纠结，连课间都透着一丝沉闷，甚至还有学生悄悄给家长打电话，因为意见相歧，吵起来的。
徐佳直接填了文科，然后把物理卷子盖在脑勺，趴桌上睡觉。
温柠有点闷，去阳台透气。
她的文理成绩忽高忽低，但贵在总分挺高，才能在班上名列前茅。
理智上更倾向理科。
可她脑子里萦绕着陈茹说的话，她希望自己读理科，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是强硬的要求。
温柠骨子里对陈茹的话是排斥的，似乎选了理科，就是对她的妥协。
所以她挣扎、彷徨、举棋不定。
旁边一行男生经过，平时跟周野走得挺近的，凑巧的是，正好周野不在。
“你们选文选理啊？”
“我反正选理，文科那些知识点背得我头疼，而且文科普遍就业率低。”
“我选什么都无所谓，我妈让我出国。”
“野哥选什么啊？”
“他啊，理科吧，不过野哥选什么都不影响，以后迟早会接手他爸的公司。”
“传说中的不好好学习就回家继承千万遗产？”
“真羡慕野哥啊，等我混不下去了，就去给他当司机。”
“不是我说，就你那技术，别祸害野哥了。”
……
温柠听着他们的谈话，再一次感受到和周野的差距。
他是周家养尊处优的大少爷，高考于他而言，只是一个简单的经历，选文选理都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可她不一样，高考是她唯一的出路。
温柠藏在走廊拐角，拿出手机，犹豫片刻后，给周野发信息。
温柠：你选文科还是理科
ZY（npy）：理科吧，你呢
温柠：我……我不知道
ZY（npy）：你喜欢文科还是理科
其实温柠既不喜欢文科，也不喜欢理科。
她讨厌被题海淹没到不能喘息的感觉，可又不得不学习。
只是每次疲惫的时候想起他，又会重新获得一些勇气。
她愿意为了她，去试着喜欢上一门自己不喜欢的科目。
他像深海中的灯塔，一点点吸引她靠近。
半晌，她郑重地敲下两个字：理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