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的水只到她的心口处,她的眼神坚定一步一步,走向水深处。
方才河水吞没的恐惧感袭来,她苦笑闭上眼睛继续向前,直至整个人被水淹没不见。
梁隐山低骂了一句:“蠢货,找死。”
太子的花船在他不远处靠岸,梁隐山硬着头皮跳上岸前去禀报。
花船上包明悟领着人,押解着两三个活口的刺客下来。
萧莫言手臂的衣衫上染着血迹,气定神闲走近梁隐山。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萧莫言开门见山询问,口吻有几分获胜者的狂傲。
梁隐山拱手回道:“回殿下,贺侧妃不幸遇难,如今沉在河底呢。”
萧莫言唇角含笑,又道:“那阮侧妃呢?”
梁隐山不敢有任何迟疑,如实回道:“阮侧妃落了水,她不会水,应当活不了了。”
“什么叫应当,本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来人,下水,去打捞贺侧妃与阮侧妃,快。”萧莫言笑意不再,故作怒吼下令。
梁隐山应声,第一个跳入河去。
包明悟命十几人,纷纷入水捞尸。
萧莫言立在岸边,出神望着翻浪的河水。一浪高过一浪,似乎想要追逐拍打着岸边的青青碧草。
渐渐浪花越来越小,变为一圈圈散开的涟漪。一个声音冒出:“你当真舍得,阮翛然死吗?”
萧莫言猛然冲上前,纵身跳入河中。
“殿下,殿下。”包明悟反应过来,惊呼了两声。又心急如焚,命更多的人下水。
夜雨濛濛,时歇时落。
河下,梁隐山发现漂浮在不远处的阮翛然。
他奋力游了过去,阮翛然已然气绝昏迷而不醒。
梁隐山一手拖住阮翛然的腰肢,一手拼命向上游去。
那边,萧莫言在水下四处找寻。
见一名亲卫,托举着贺芷瑶浮了上去。萧莫言急忙游过去,喊道:“可有见到阮侧妃?”
那亲卫方将头露出水面,气喘如牛回道:“回,回殿下,没有……”
不等话完,萧莫言又一头扎进水里。
心中忽然涌起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慌。来来回回,无数次冒出水面换气,重新潜入水下。
眼前漂荡着一物,萧莫言游过去伸手抓住。
是那支碧玉簪子,簪身上刻着细不可查的“翛”字。
此刻那个字,在他眼中无限放大。儿时久远的记忆,翻江倒海袭来。
“莫言哥哥,送了这支簪子,我可就是你未来的世子妃了,嘻嘻,莫言哥哥……”
稚嫩明媚的笑容,一点一点在他瞳孔清晰起来。
气息用尽,萧莫言猛然回神。握紧簪子,蹬腿向水面游去。
他抹去面上的河水,大口大口剧烈地喘息声。
“殿下,人找到了,都在岸上了。”一名侍卫,游过来相告。
“死了吗?”萧莫言恍惚问了一句。
“贺侧妃不幸殒命,阮侧妃尚有一丝气息。”
萧莫言目光如炬,精神一瞬抖擞。将玉簪插到自己头冠上,飞速游向岸边。
少倾,萧莫言气喘吁吁被包明悟拉上岸。
“她人呢?”萧莫言急切追问。
包明悟回道:“正在施救。”
萧莫言看见前面围着一群亲卫,冲进人群中。
阮翛然面色灰白躺在地面,梁隐山正在不停按压她的腹间。
萧莫言见阮翛然死气沉沉,没有一丝活过来的迹象。
“让开。”萧莫言俯身跪地,推开梁隐山。
顾不得众目睽睽之下,他捏开阮翛然的嘴,一次又一次以口渡气。
也不知过去多久,萧莫言自己都有些头晕眼花。终于,阮翛然猛然吐出一口河水,恢复了气息。
萧莫言抱起意识混沌的阮翛然,匆忙命道:“回宫。”
亲卫开道,马车飞奔,路人惊慌让行。
不久后,死静的皇宫,嘈杂一片。
太极宫,王公公心急火燎奔进寝殿,大呼小叫:“陛下,不好了,出事了。”
元德帝正在与贺皇贵妃对弈,正在兴头上即将赢了此局。不免龙颜不悦,喝道:“什么事?”
王公公跪地,胆战心惊回道:“回陛下,太子殿下出宫夜游,遇,遇刺了。”
元德帝大惊失色,撂下黑色棋子,问道:“太子呢?可有不测?”
贺皇贵妃漫不经心也放下棋子,看向王公公。
“太子殿下受了伤,不过不打紧。只是,只是……”王公公支支吾吾,有些说不出口。
“只是什么?”元德帝没了耐性,厉声质问。
贺皇贵妃想起贺芷瑶,慌问道:“贺侧妃呢?可有恙?”
王公公叹道:“回娘娘,贺侧妃,她不幸罹难了。”
“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贺皇贵妃猛然起身,哭哭啼啼道:“本宫,要去亲眼瞧瞧去。”
元德帝亦起身,命道:“摆驾东宫。”
王公公应声起身出去,吩咐人备好御辇。
少倾,到了东宫门口。
元德帝安抚了一路贺皇贵妃,有些口干舌燥,心烦问道:“不是说,那个阮侧妃一同去了吗?她呢?死了没?”
王公公回道:“老奴不知,说是太医正在全力救治。”
东宫灯火通明,屋顶有乌云密布。黑沉沉一大片,笼罩住整个东宫。
寝殿内,阮翛然昏迷不醒躺在床榻上。身上的湿衣,已被宫女换了干爽的雪缎寝衣。
床榻前,萧莫言杵在一旁。他左臂受了些皮肉伤,包扎好吊在了脖间。
何太医施完针,正从阮翛然身上拔下银针。
萧莫言忍不住急问道:“她为何一直不醒?”
何太医蹙眉,亦是茫然不解道:“回殿下,按理说,早该醒了。或许是……”
何太医欲言又止,萧莫言追问:“或许是什么?”
何太医叹道:“或许是她自己不愿醒。”
“不愿醒。”萧莫言喃喃自语,看向昏睡的阮翛然。
“殿下,陛下来了。”秦荣慌慌张张进来禀报。
话音一落,几声“陛下驾到”传进。
元德帝气势汹汹踏入寝殿,瞅了一眼萧莫言。悬着的心算是落下了,好在太子无事。
贺皇贵妃哭嚎着进来:“瑶儿呢?我可怜的孩子啊!”
元德帝故意拿腔作势,做给贺皇贵妃看,对萧莫言喝道:“究竟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在天子脚下行刺储君。”
这阵势,果然镇住了哭闹不止的贺皇贵妃。
殿内的人,全部跪地。
萧莫言面色凝重回道:“回陛下,捉住了几个活口。那些刺客暂且关在东宫内,等候陛下发落。”
萧莫言瞟了一眼贺皇贵妃,装模作样唏嘘又道:“芷瑶妹妹,是为了救儿臣,才会命丧刺客之手。”
贺皇贵妃爬过去,揪住元德帝的衣摆,哭道:“陛下,一定要彻查此事,瑶儿,她不能如此不明不白的死了……”
贺家的指望全在贺芷瑶身上,如今一夜之间消香玉损希望全无。贺皇贵妃真真是哭得肝肠寸断,一口气上不来昏厥过去。
殿内乱作一团,宫人们忙着将贺皇贵妃抬出去。元德帝命何太医跟着去,医治贺皇贵妃。
待乌泱泱一群离去,殿内恢复平静。
元德帝瞅着萧莫言,面色一沉命道:“随朕去,朕要亲审,究竟是谁,如此丧心病狂。”
“儿臣,遵命。”萧莫言偷瞄了一眼阮翛然,陪着元德帝去审问刺客。
夜风骤急,小雨淅淅沥沥,终于痛痛快快地下了起来。
康亲王府,后院书房。
沈如山从书房内出来,举头望着雾沉沉的夜幕,隐隐不安更甚。
这都子时了,派去的死士一个也未归。这些死士训练有素,既然不归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事败,全部服毒身亡。
人死了到还好,终归查不到他的头上。
“父王,父王。”沈子夜拎着酒壶,醉醺醺闯进院中。
雨地湿滑,踉踉跄跄险些滑倒在地。
沈如山劈头盖脸训道:“你又去喝花酒了,你如此不争气,那……”
隔墙有耳,生生将储君之位四字咽下。
沈子夜扑过来,拽着沈如山的衣袖,欲哭无泪道:“父王,卫成回来了吗?”
沈如山面色一慌,揪住沈子夜的衣襟,压着声调质问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沈子夜醉声醉气,得意洋洋道:“孩儿什么都知道,父王……”
沈子夜哭丧道:“许多人都瞧见了,太子夜游遇刺。孩儿,亲眼目睹,卫成的尸身被东宫亲卫运走了。”
原来,沈子夜一直想争取与包凝月的婚事。送了拜帖到包府,约包凝月七夕夜游。只是拜帖,早便被退回。沈子夜不死心扬言,不论对方去不去他都会等。
沈子夜在相约的酒家二楼等候,闲来无聊便在二楼居高临下欣赏夜景。
人群骚动,马蹄狂奔。
他认出是东宫亲卫,何况里面有他熟识的包明悟。
跟随在包明悟身后的几辆板车上,摞着身穿黑衣之人的尸身。
他清清楚楚看见,最上面那个死尸的容貌是卫成。
“那还有活口吗?”眼下沈如山只关心这个。
沈子夜疯癫笑道:“父王觉得,我为何买醉。那些死士为何还有活口,不该服毒自尽吗?大势已去,大势已去哈哈……”
沈子夜推开沈如山,冲进雨地中,任由雨水冲刷。
沈如山双膝一软,扶住梁柱,难以置信道:“这不可能……”
五年了,沈如山不想再等下去。许达通那边迟迟不肯答应,他只得铤而走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