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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二章 纸上相思匣中玉

    每晚,谢苏服侍着徐太后睡下后,都会在寝宫附近巡视一圈,在长廊里见到章怀春,她狠狠吃了一惊。

    “女公子不去歇着,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吹冷风?”

    章怀春怕她知晓自己等在这儿的意图之后,又会拿世俗的那些规矩德行来说教,因此,随意扯了个谎话:“今夜好风雪,我在赏雪忆昔。”

    谢苏狐疑不已,但也不欲追究她话里真假,只是见她冻得双颊通红,好心劝道:“女公子回屋吧,仔细吹坏了身子。”

    章怀春含笑应道:“我晓得轻重的,再看一会儿便会去歇着了。”

    谢苏因急着回去守着太后,见她不听劝也只能由着她去了。

    而今夜的风雪实在是厉害,章怀春的身子受不住这般寒气,终究是没能等到熹宁帝。

    她的身子本已经受了长途的奔波劳累,尚未好好歇一歇,被夜里的寒气一吹便病倒了。

    徐太后得知了她病倒的缘故,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在章怀春养病的这半日里便没对她露出过一丝笑意,冷冷道:“看来是我这里苛待了你,入宫头一日便磋磨得你倒床不起了。”

    此事,章怀春理亏,无话可说。

    而太后却将她染病的过错推到了这殿中伺候她姊妹二人的宫人身上,甚而要杖责她们。

    章怀春不想因自己的过失牵累无辜的人,当下也顾不得病弱无力的身子,扎挣着从病榻上起身,跪倒在太后脚边,认错的态度诚恳而谦恭:“是甥女一时任性糊涂,不顾她们的劝诫拦阻坚持要去长廊里听风看雪,此是甥女一人的过错,姨母不该怪罪在她们身上,若要责罚,甥女愿受罚。但这殿中的人是无辜的,还请姨母网开一面,免了她们的打吧。”

    她这一副任打任罚、视死如归的模样,让徐太后觉得十分陌生,全然不似当年那个死不认错、被打被罚了便要跑到皇上跟前哭诉的小女娘。

    徐太后意识到,这个在自己身边待了三年的外甥女,已不是当年那个任她管束拿捏的女娘了。

    “你起来!”她面色依旧严肃难看,不见一丝喜悦,“自昨日进了宫,你便似那惊弓之鸟,不肯与我推心置腹,跪我倒是跪得熟练——你真就如此怕我么?”

    章怀春不敢在这时候忤逆触怒她,低眉顺眼地道:“臣女不敢。”

    徐太后最是见不惯她这副谦卑疏离的姿态,不由恼了性子,面无喜色地吩咐这偏殿中的宫人:“好好照料这里的两位女公子,再有半点差池,仔细你们的脑袋!”说完,便扶着谢苏的手臂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

    章怀春却知晓太后离去前放下的狠话是在威慑她,只要她的言行稍有不如太后意的地方,这偏殿内宫人也会受到牵连。

    入宫侍疾那些年,她与太后似天生有些不对付,冲突矛盾不断。没想到这些年过去了,她与太后仍似前世仇人,相处不到一日便闹得水火不容。

    如今,这宫里,她是一日也待不下去了。

    喝过药后,她便将病床便伺候的宫人支开了,招了章叹春在床边问了一句:“妹妹喜爱这座皇宫么?”

    没了旁人在,章叹春也便没了顾忌,直言不讳地道:“若没有姨母,这儿便是个好地方。”

    “也许吧。”

    章怀春并不意外三女公子会喜欢这座富丽堂皇又包罗万象的皇宫,却又担心她会因喜爱这座皇宫而甘愿入宫陪侍小公主。

    朝中宗亲大臣的女公子何其多,太后却偏偏看中了将将见面的三女公子,章怀春隐隐觉得太后召章叹春入宫的目的并不在此。

    ***

    章怀春受寒生病的事早已传到了章茆耳中,在宫里派人前往永和里替两位女公子取衣裳行李时,章茆便坚持要入宫探望病重的妹妹。

    那两位小黄门见这位世子凶神恶煞的,不敢不从,只能任由他跟到了禁门外。

    一人好声好气地对他说:“世子且在这儿等等,待奴婢禀过太后之后再前来请您。”

    章茆并非莽撞无脑之人,也知晓后宫不是他能随便出入的,倒也没有为难这小黄门。不过,他耳闻过徐太后六亲不认的名声,担心太后不允许他入宫见两位女公子的面,强行扣留了一位小黄门,声色俱厉地警告另一人:“你若是敢耍我,我便让他的血溅满这宫门!这时节,见血可不吉利!”

    那小黄门知晓这是尊不好惹的瘟神,连连应声:“章世子尽可放心。太后是通情达理之人,不会不让您进宫探望女公子的。”

    然而,徐太后在听了章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语后,只觉这人忒蛮横无礼了,决定灭灭这位世子的威风,以便将其驯服得能放心为皇上所用,故意拖延至日影西斜之际方始派人去禁门外将人请到永安宫来。

    章茆在寒风里自日中等到黄昏,早已攒了一肚子的气,但如今两个妹妹皆陷在了这深宫里,他即便不满太后如此态度,却不能不对太后不恭敬,规规矩矩地对其跪地见了礼。

    徐太后却并不让他起身,而是隔着珠帘问他:“听闻章世子扬言要诛杀哀家宫里的内侍,想要血溅宫门,可是确有其事?”

    章茆并不遮掩隐瞒,爽快承认:“太后明察秋毫,臣不敢隐瞒,臣确实说过此话。”

    “大胆!”徐太后佯怒道,“你如此大逆不道,藐视龙颜天威,真该千刀万剐,以儆效尤!”

    章茆却道:“太后若真要以儆效尤,还请太后先让臣见见两位妹妹,再行问罪。”

    徐太后见他的态度还算恭敬,也没多加为难,便命谢苏引着章茆去见见偏殿里的那两位女公子。

    行至偏殿,两人却与将将处理完政务的熹宁帝正面撞上了。

    谢苏见皇帝不去先见太后,反而径直来了偏殿,内心便有些不喜,明知故问了一句:“皇上今日过来得这样早,见过太后了么?”

    熹宁帝心有惭意,却仍是神色自若地回答了谢苏:“朕看过表妹后,再去见母后。”

    如此,谢苏也不好强求。

    ***

    殿内,章怀春听说堂兄与皇帝表兄一道儿来探病,只得强打起精神来见这两人。

    熹宁帝怜惜她,免了她的礼,切切问:“妹妹吃药了不曾?病情可有好转?”

    章怀春感激道:“多谢皇上垂问,臣女已吃过药了,身上已无大碍。”

    熹宁帝怀疑她是在逞强,又早听说她与母后闹了一场不快,担心这偏殿里的宫人看人下菜碟,不肯用心服侍她,便思量着自己再遣人过来照料服侍。

    而这儿毕竟是母后的宫殿,处处皆是母后的眼线,他也不敢在此多待,在此坐了一盏茶的工夫便离开了。

    他离开后,章茆便从衣襟内取出了一只鲤鱼函,小心翼翼地递至章怀春手边:“这里头有郑郎君送来的帛书,你看看是否今日给他回信,我带出宫让人送回去?”

    病中收到郑纯寄来的家书,章怀春顿觉病痛去了一半,满怀期待地结绳开函,也不避着章茆与章叹春,取出信函里的那卷帛书便一字字看了起来。

    怀儿亲晤:

    别久思君甚切!吾之思念如江河巨浪,浩浩乎,汤汤乎,愿君知吾相思意。

    自君离家之日,吾心戚戚然、恻恻然,胸有万语千言而欲说还休。今冬雨雪甚多,君身在外,吾实深念之,望君添衣加食,勿冒霜雪、劳胼胝,爱君之身如爱吾之身。

    千言万语,万语千言,唯愿君安,盼君早归。

    婿纯仓促间不知所言,乞君一怜,早早归。

    这卷承载着郑纯相思之言的帛书,看得章怀春心口发烫。

    她从不知郑纯对她的相思之情也能如此浓烈炙热。

    平日里,即便是在床笫之间,他待她也始终温柔克制,从不曾沉沦放纵过。

    章怀春隐约猜到了他诉说这番相思之言的背后,实则是担心她会因与熹宁帝的少年之约而舍弃了他。

    他是在害怕从此会失去她么?

    猜到了郑纯这含蓄隐忍的心思,章怀春如饮蜜糖,欢欢喜喜给他回了信。

    章茆见她看了郑纯的书信便变得神采奕奕的,思及熹宁帝探病时那真切的担忧关怀以及太后那强横无理的手段心机,忽有些不放心将两位女公子留在这深宫里。

    他四下里瞅了瞅,压低声音对章怀春说:“我不放心将你两个留在这儿,你病愈后,我得想法子将你们弄出宫去。”

    章怀春却道:“阿兄莫白费力气了,只要太后不肯放人,我们即便侥幸逃出去了,只要身处天子脚下,我们便无处可逃。不过,阿兄也不必担忧我们在这儿的处境,太后虽然独断专行、刚愎自用,但也不是冷血无情的,只要我多顺着她一些,正旦后,她自会放我们出宫。只是……”

    想到太后欲让章叹春入宫陪侍小公主,她便为此感到焦虑不安。

    她望了一眼守在床边的章叹春,想要支开她:“我与阿兄有些话不便让这里的人听见,妹妹能去外头帮我们放放风么?”

    章叹春并未起疑心,爽快应下了:“阿姊放心,我定不会让人靠近这间屋子!”

    章怀春朝她感激地笑了笑,待她的身影消失在屋内,便将太后欲留章叹春在宫中的意图与章茆言明了,想让他帮忙想想办法。

    章茆却道:“若太后只是想让三妹妹入宫陪侍小公主,待公主长成,应自会放三妹妹出宫。你为何担心太后是别有所图呢?”

    “我总是不安……”章怀春忧心忡忡地道,“今年宫里入了不少秀女,其中不乏宗亲大臣的女公子,可皇上至今仍未立后。我担心,太后仍是想让阿母膝下的女儿来统领这后宫,召妹妹入宫陪侍公主正与当年召我入宫侍疾如出一辙。”

    “三妹妹还那样小!”章茆只觉荒唐。

    章怀春却恹恹笑了:“再小的女娘终有长成的一日。在当今天子之前,比妹妹年幼的女娘也有册立为后的,当朝太后又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人,幼女为后,她才更能掌控后宫和皇上。”

    章茆虽觉得她是杞人忧天,但并不反驳她,反而劝解安慰道:“这事还只是妹妹的猜测,我们还是先静观其变吧。妹妹且安心养病,太后若为难你们,我也不怕与太后翻脸。”

    “阿兄放心。”

    而这里毕竟是后宫,天色亦不早了,章茆不便在此逗留,只得在谢苏的几番催促下、揣着章怀春回给郑纯的书信和一肚子的担忧离开了永安宫。

    ***

    夜里,章怀春吃下今日最后一帖药正欲歇下,先前离去的熹宁帝却又在这细雪微飏的冬夜里再次踏足了这座偏殿。

    这突然的造访让章怀春丝毫不敢慢待,本欲让宫人替自己重整妆容来接待这位至尊至贵的客人,熹宁帝却已立在门帘外,轻声道:“妹妹不必忙,我就隔帘与你说说话,你好好躺着吧。”

    虽是如此说,章怀春却不想因自己的失礼让太后抓到了把柄,依旧是简单理了理衣裳妆容,下了床出寝室来接待他。

    而她不敢与他独处一室,坚持让一名宫人在此为两人烹茶,也便趁着这天赐的良机将昨夜未能交还给他的玉环取了出来。

    盛放玉环的依旧是当年熹宁帝一并赠予她的锦盒,熹宁帝隐约记得这只锦盒的轮廓图案,思及这里头盛放的那枚阳面玉环,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佩戴的玉佩。

    他忘了,自明家大女公子知晓那一对阴阳双面开口玉环背后的约定后,在她的哭闹哀求下,他已有许多年不曾将那枚阴面玉环佩戴在身上了。

    “这是皇上当年赠予的玉环,如今,应当归还了。”章怀春将锦盒恭恭敬敬递至熹宁帝面前,认罪一般地说。

    熹宁帝目光沉了沉,清清淡淡瞥了一眼面前的锦盒,却并不接过来,只是盯着她低垂的眉眼问了一句:“你不远千里而来,只是为了归还这件东西么?”

    “此是……”章怀春不敢欺瞒,如实道,“顺便之举。”

    听及,熹宁帝脸上的一丝浅淡笑意瞬间消散,心中涌起了一股不知名的怒火。身为帝王,至今还从未有哪位女子敢如此无视他的心意,甚而敢违背与他的约定。

    他即便对她没有多深的眷恋,却也不容许她如此轻易随意地舍弃年少时的情分。

    而她,无疑是在践踏他作为帝王的颜面尊严。

    然而,看到她苍白病弱的脸,他心中的怨怒之气却无法对她发泄出来,只能叹息着将面前的锦盒接了过来。

    “妹妹歇着吧。”

    熹宁帝出了偏殿,便将那只锦盒交到了中常侍邓石手中,无甚感情地吩咐了一句:“将朕当年收起来的那枚阴面玉环找出来,连同这个一道儿扔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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