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着下巴的女人还在等着岑繁花自己过去。

    岑繁花没说话，她站起来，思考自己如果拔腿就跑能跑去哪里。

    头被暴击出金属头骨的机器人的姿势摆出格斗姿势，岑繁花捏了捏镰刀，犹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压下了心头的那股恶心感。

    “好啊。”她说。

    仿生小孩听到自己满意的答案，昂首挺胸地转过身去。

    玻璃餐馆里静悄悄的，服务型机器人收好擦玻璃的抹布，端着撤下来的餐具走向后厨，其他客人都收回了目光，似乎是因为没有看到一出好戏而扼腕。

    成橙没说话，她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低下头。

    岑繁花跟上奇怪的母子。

    头上包了纱布的女生脸上除了恐惧之余还露出了一些惋惜，她落在后面，对岑繁花悄声说：“你应该跑的。”

    岑繁花当然不会说自己是来探索故事情节的，她发挥了一下自己不那么精湛的演技，低声回复，神情郁郁：“我能跑去哪儿呢。”

    “……是啊。”女生碰了一下自己头上的伤口，落寞地回答，“这栋楼都是他们的。”

    这里不适合套话，岑繁花没有接话询问什么财阀的故事，她跟上前面怪异的组合，一行人一路下行——目的地是十楼的博庞科技公司企划店。

    岑繁花抬头看了一眼艺术字体的[Cyber IDOL]，心下惊疑——这是一个所有线索都目标明确的怪谈，到目前为止所有的信息都指向着这家店铺。

    仿生电子小孩遵循了大部分孩子的行为逻辑，他离得越近表情越不开心。用跺脚表示愤怒，拳头攥紧，嘴角耷拉。

    他狠狠地推了一把尚还在扶梯上的女人，若不是仿生人在前面及时扶了一下，女人差一点直接摔下去。

    电子小孩大声嚷道：“我不去！我要回家 ！”

    “思哲乖，就是去一趟医院，我们很快就回家。妈妈保证他们都不会伤害思哲的，好吗？”女人没有顾及自己差点摔下去的情况，她蹲下身，拉住仿生孩童的手。

    仿生小孩冷笑一声，抽出一只被女人拉住的手，用力打了一下女人的头。

    女人恍若不觉，笑吟吟地看向小孩：“思哲真乖，我们很快就回家了哦。”

    企划店的店员和女人很熟的样子：“戴女士，您这次做来测评的时间有点早哦。”

    “不早了，”女人摇头，“最近思哲的情况不太稳定，想请你们帮我检查一下，顺便帮我修复一下二号员工的头。”

    店员露出标准的营业笑容：“好的，请您这边走。”

    仿生小孩正在扣真皮沙发，眼珠一转一转的，似乎是想使什么坏，店员抿嘴微笑，在触控板上设置了什么信息，仿生小孩立刻被强行关机了。

    两个男性仿生人架起仿生小孩，跟在女人的身后，走进了后面的隔间。

    呼啦啦走了一半人，员工仿佛没有看见女生头上的伤口，询问：“各位客人需要坐吗？”

    女性仿生人没什么反应。

    女生抖了一抖，立刻低下头：“不，不用了吧。”

    岑繁花倒没客气，她虽然没有坐下，但目标明确：“你们家店主打的是什么服务呢？”

    “写在标题上了呀，”店员笑容晏晏，并没有因为人的身份而低看谁一等，“Cyber IDOL，为您定制专属于您的心动盛宴。”

    这是店铺门口写的广告词。

    店员解释：“您可以向我们的定制系统中输入您心动或想要的对象，性格、外貌、职业等等都任您喜欢。完成设计后，您可以在我们的网络上实时看到您的赛博对象正在虚拟世界做什么，满足自己的想象。

    “我们的全息网络定制系统是不收费的，只有衍生服务需要收费。戴女士的测评还需要一段时间，您可以尝试一下。”

    岑繁花说：“好啊。”

    头上受伤的女生胆怯地看着她，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基础设定是在一个隔间进行的，悬浮光屏在岑繁花面前展开。她坐在圆椅上，没有着急先去捏人捏脸，而是先翻看着店铺的介绍。

    大概是因为这项企划在废都非常之火，总使用人次已经达到十几亿次，净利润更是高得令人咂舌，为这项业务砸钱的政商两界人士多得很。

    亡妻亡夫、父母、子女，凡是过去已死之人，他们都会考虑使用大价钱捏出看似真实的赛博亲人，把系统输入仿生人的身体中与自已一同生活。系统创作虽然不是收费系统，但定制仿生人是，财阀们会投入大笔资金用于包装自己以获得底层人士的好评。

    而财阀们表演出的明星效应又能够反哺成为企划的广告。

    岑繁花翻了几页介绍，赫然有一行行她不认识的名字和定制的仿生人介绍。

    戴女士也在其中。

    【企划应用人：戴凌阳 - 企划被创立人：陈思哲 - 关系：母子】

    岑繁花用光脑搜索了一下戴凌阳。

    戴氏家族算是废都商政界的头部家族，主要经营房地产行业。戴凌阳不是话事人，股权拿的也少，但即使是分到的少少资产，也足够废都底层人士几万人用好几辈子。

    中城区商场大厦这栋楼就是她的私人财产。

    岑繁花突然想起来因为经常吃不饱饭而得了慢性胃炎的朝云。

    定制页面没有历史记录，她看不到其他信息，就准备就此作罢。

    岑繁花没有什么白月光想定制进虚拟世界，她随手捏了只电子小猫就想作罢。

    【提示：您的过往设定已存在，请更换设定。】

    岑繁花不记得自己捏过什么电子小猫，她一头雾水，把“种类”从猫换成狗，随便调了两个参数，再次点击确定。

    这次通过了，虚拟屏幕上出现了一只正在到处跑的小白狗。

    岑繁花皱眉。

    她离开了隔间。

    大概是没想到她出来得这么快，店员过来关上隔间的门：“请您稍等一下，虹膜扫描录入还需要半分钟开启。”

    “好。”岑繁花说。

    虹膜扫描的时候录入的岑繁花的个人信息。

    “入职废都医院”的信息记录展现在虚拟屏幕上的时候，岑繁花明显地感觉到女生低低地深吸了一口气。

    “怎么了？”岑繁花问。

    女生说：“你不是底层人群啊，能入职废都医院，那为什么还要跟着来这边？”

    岑繁花用一秒钟想了个岔开话头的话：“在废都医院入职，就能不被她指使吗？”

    “我也不太清楚，但是，废都医院的职工地位都挺高的，反正比我这种人强吧？”女生不确定地说。

    “什么叫你这种人？人人生而平等，虽然这地方……这么糟心，”岑繁花受到的教育从来没有让她认命这一条，她下意识地说出这么一句话，在话头末尾又强行把想说的话续上，“对了，你叫什么啊？”

    女生声音轻飘飘的：“我叫朝年。”

    “赵年？”岑繁花重复了一遍。

    “是朝阳的朝，年岁的年。”朝年纠正她。

    废都朝姓这么多吗？岑繁花直觉不对劲：“你家里有姐姐妹妹吗？”

    朝年摇头。

    “这样啊，”岑繁花说，“我认识一个人，她叫朝云。”

    朝年还是摇头：“不认识，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卖掉给这家人了。”

    岑繁花的三观又被轻轻地冲击了，高楼大厦的未来科技世界，人们的行事做派和倒退两千年没有什么区别。

    她只能强压着恶心继续套话：“陈思哲也是Cyber IDOL企划下的仿生人，他的性格为什么是这样子的？”

    朝年连忙向她摇摇头，谨慎地向四周看了看，确信店员和女性仿生人没有注意到她们两个聊天的内容后才低下声音：“小声些。

    “小少爷还没出事之前，性格就是这样。”

    什么意思？岑繁花也低下头压低声音：“什么出事？”

    “你不知道吗？”朝年有点惊讶，“那件事情一出现，整个废都都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恐慌。”

    “我不怎么上网。”岑繁花也不算编瞎话，她确实不怎么上废都的网。

    “哦哦，”朝年小声讲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少爷是超雄儿，当初妇人产检的时候产检报告的私家医生被对家买通，做了假的医疗报告单。少爷出生后就比较……呃，桀骜不羁，闯了一些祸，被宣扬出去。戴家和陈家的股价都跌了不少。”

    好肮脏的商战。岑繁花抽空在心中感慨了一句。她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后来有一天，少爷突然在家中失踪了。宅子里监控没有异样，仆人们也都没有发现异常。我们都以为少爷是闹得累了，睡着了。

    “直到每日的小提琴课业时间，老师来后少爷少见地没有出来发脾气。我们一开始都以为老爷刚好在家待客的缘故——因为少爷是有些怕老爷的，他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生闷气，但是打开门以后才发现少爷不在。

    “把宅子翻了个底朝天，少爷也没有再次出现。少爷的失踪惊动了整个废都，过了几天，有一个匿名账户在废都的网络论坛上发布了一张帖子。

    “帖子的内容是已经被勒死的少爷的照片。”

    说到这里时，朝年脸色不太好看，大概是想到了照片里死人可怖的样子。

    一动不动的全息镜总算有了些动静，它的电量页面已经是表示距自动关机不久的红色，7%。

    全息镜给她发布了一条任务。

    【阶段性任务一：调查陈思哲的死亡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