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正值下午三点。
纯白病房,窗口,几束阳光射进来,在墙上切出几道炽热的黄色的光。
黎初掀开沉重的眼皮,陌生的环境让她不由的一怔。在垂眸往右手腕看去,一颗大针刺进她苍白的皮肤,头顶还悬着吊水,正往她的身体输送。
她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提不起力气来,喉咙也一片干涩,需要水的滋润,却抬不起如铅般沉重的手。
她沉咛一声,觉得这身为人类的身体也太过于脆弱,才下凡短短一个月,已经生了几场病。这凡人的身躯,施起法来也这般耗费能量。
黎初嘴唇紧抿,左手当成支撑点,费力把上半身靠在床边,看着紧闭的门口,想起身下床,看看罗兰老师现在的状况。
没等她有动作,门就被推开,护士看见她这个动作,赶忙阻止,“你先别动,正在输液了,你低血糖下次可别整日不吃东西。”
护士柔声叮嘱她,过来看了眼她手腕上并无异样的针头,松了口气。
“我想问一下,同我一起进医院的罗兰老师,她现在怎么样?”黎初哑着嗓子,声音低低的。
护士摇头,“不知道,你等会出去问吧。先把这瓶吊水打完再说,等会我在过来。”护士说完,便轻轻关了门离去。
房间里只有仪器低低作响的声音,伴着窗外的蝉鸣,格外让人躁动。
黎初抬头看了下头顶还剩半瓶的吊水,低低叹气,不知何时才能输完。她感觉喉咙干渴,四下望去,房内空空,连一杯水都没有。
黎初枯坐着,只能抬眼望向窗外,就这样让她坐着,内心实在难安。
“滴滴滴……”
床头柜上的手机开始震动起来。黎初收回目光,拿过手机,是一串陌生号码,她接过。
电话内传来带着焦急的像是蕴含着颗粒感的嗓音,“你在哪儿?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都不接?”
黎初一听是牧西词的声音,喉咙一阵哑涩,还没等她开口,电话那头的声音又飘了过来,几乎像是灌进她的耳膜。
“这几天你一直躲着我,还把我电话拉黑了……”
黎初眼角一跳,越听越迷糊,“我没有拉黑你。”她现在不敢这样对牧西词,现在牧西词相当于她的“金主”,要是把金主得罪了,她回九重天就没戏了。
电话突然没了声。
黎初解释,“我在医院,所以不知道你打电话来了。”
“在哪?发生什么了,我现在来找你。”牧西词的电话音格外暗哑。
黎初闻言目光四下环视,一时之间不知自己进了哪个医院,默了几秒,道,“应该是离学校最近的医院。”
她说完,电话就嘟的一声挂断,半小时后,门被推开,两人灌风而入。
为首的男人白皙的额角莹着汗珠,目光落在黎初身上后,朝背后的人开口,“麻烦你了。”
护士闻言,点点头,出了门。
黎初原本微闭的眼皮抬起,与牧西词的视线在空中交融,看着他敛步向自己走近,不知为何心中涌起一股心虚感。
黎初移开目光,“你,怎么来这么快?”
牧西祠坐到她左边,黑眸里盛满压迫感,眉间拢着,声音有些严肃,“生病了为什么不告诉?”
“我。”黎初语塞,再次抬头,“就是突然晕倒了。”
牧西词声音淡了下来,温声道,“下次在发生这种事,告诉我,我先去缴费。”
他起身抽离椅子,转头,手腕就被一只手挽住,温热的触感像是触电般让他背脊一僵。
“我想喝水。”黎初语带鼻音。
牧西词转头,此刻黎初的清甜的脸仰着,耳垂处染着薄红。
黎初见他半天没开口,甩开他的手,赌气似的“哼”了声,“算了。”
牧西词温声开口,“好给你去买。”
没过多久,牧西词再次进来,手里提着一袋东西,他放到床头柜上,抽出一瓶水,给她拧开,"慢点喝。"
黎初迫不及待地接了过来,咕咕喝下。牧西词再次阻止她,手中解开店里买的粥放到她眼前,“慢点,小心呛到,再吃点这个。”
黎初自然地把水瓶递给他,又接过粥轻舀一口送到嘴里,舌尖溢开甜丝丝的味道,还不错,她干脆不要勺子,对着碗喝完了。
吃饱后,黎初感觉精神也足了,扬起嘴角朝牧西词说,“还不错,谢谢你的粥……”
话还没说完,她的眸子里就出现一张放大的脸,忽然凑近,鼻息喷在她脸上,让她瞬间心跳错一拍。
牧西词用纸巾轻轻擦去她嘴角的余屑,黎初被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她甚至能清晰看见牧西词白皙的脸上的毛孔。
黎初的手里拿着碗,在空中微滞几秒,随着牧西词再次坐到椅子上,手指攥碗的力度慢慢加重。
她看着他那张俊逸清隽的脸,暗暗想,怪不得是海王,还挺会撩,每一步都让她猝不及防。
牧西词再次问,“还饿吗,要不要吃点其他的?”
“不用了,我吃饱了。”黎初答到,把碗放到床头柜。
“好。”牧西词温声,把她吃完的碗用塑料袋再次包装好。
黎初看了眼吊水,鬼使神差地低语,“你,没和岳敏静在一起?”
牧西词的动作一顿,随即开口,“她是我朋友,没必要一直呆在一起。”
黎初暗自轻哂一声,朋友会一起去月老庙?
牧西词睨了她此时她不屑的目光,目光暗下去几分,嗓音低沉,“她不是我女朋友。”
“哦。”就吹吧。
“……”
黎初看着头顶那仍旧纹丝不动的吊水,有些着急了,“为什么这么慢?”
“把吊水打完,想做什么呆会在做。”
黎初语塞,为什么牧西词每次都能准确的猜到她想干什么?
黎初只能等到吊水打完,护士又嘱咐了一番,黎初才下床,她穿起鞋子,抬头牧西词一手拎着袋子,伸出一只手放在黎初眼前。
牧西词声音富有磁性,“我扶你。”
黎初犹豫片刻后,自顾向前走,“不用,我没事了。”
牧西词顿在空中修长的手又堪堪收回,没说什么,手支进裤子口袋,跟了上去。
黎初来到妇产科,询问护士,才知道罗兰老师此刻难产正在手术室。她赶到手术室外,几个老师面色沉重焦急垂着脑袋坐在椅子上。
周宇则蹲在地上,用手抓着脑袋,头发已经凌乱,眼眶发红,眼角还留着几滴泪痕。
此刻缘心石溢出光芒,黎初面色一沉,她走近,周宇手中的姻缘线竟然慢慢显现,发着虚浮的光芒。
姻缘线慢慢朝着手术室延伸,竟然有一丝要缝合好的迹象。
黎初面色一怔,他们竟然能靠自身还仅存的爱意,使姻缘线要复合的极限,要知道,这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
“都怪我!都怪我!”周宇用力抽着自己的巴掌,半张脸被打红了。
同事过来安慰他,“周宇,别这样。”
周宇声音像是被玻璃划过般,“都怪我,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和她吵架,她这一个月以来,本来就过得不好,压力也大,我还这样……”
同事只能拍拍他的背,安慰他。
周宇一滴滴泪生生砸向地面,渐开来。
黎初看着这一幕,眼眶微红,手指不自觉蜷起,内心溢满愧疚,她重重地望向手术室,暗暗祈祷,希望罗兰老师不要有事。
她蜷起的手缓缓松开,正准备利用缘心石捻诀,手就突然被人握住。
黎初瞪大眼睛垂眸,是牧西词握住她,她顺着牧西词的手往上看去。
牧西词嘴唇抿紧,下颚线清晰,眉眼入星河般。
他并未看她,眼神看着手术室紧闭的门,突然轻声开口,声音像是被沙砾划过,充满磁性,清冷沙哑的声音却万分温柔,灌入黎初的耳朵,“会没事的。”
言毕,他的手又握紧了几分,温热的触感像电流随着黎初的肌肤,溢向全身,让她感觉心里一暖。
可是,黎初视线调转到手术室那个几个字上时,眸子微缩。
她想用另一只手捻诀,虽然身体不佳,但不能因为她的错误,此刻的罗兰老师陷入危险。
就在她要捻诀的瞬间,手术室的门突然开了,她心突然一沉。
周宇闻身蓦地起身,快跑过去,焦急询问,“医生,我老婆还好吧?她有没有事?”
医生掀开口罩,随即说,“母子平安,只是婴儿是早产,有些虚弱。”
周宇悬着的心放下了,面色才露出一点微笑,“谢谢医生!谢谢医生!”
黎初松了口气,还好罗兰老师没事,不然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多久,罗兰老师就被送进病房,婴儿则送进保温箱了。
罗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入雪,就连眼皮都沉重的抬不起来。
周宇坐在一旁,拉着她的贴在脸颊,不停忏悔道歉,“老婆,是我不好。”
罗兰虚弱地开口,“我的孩子呢?”
周宇眼眶泛着泪珠,“你放心,孩子在保温箱,是个女孩。”
罗兰点点头,“好。”
黎初在门外看着,眼眶也渐渐染上雾气,她不再犹豫,捻诀唤起牧西词手中的续缘结,片刻,周宇和罗兰的姻缘线重新缝合。
在病房里闪着粉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