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
“为何？”
佳贵人歪了歪头，却不作答：“我记得上次，雨烟还劝族里彻底放弃她。怎么，今日我提议杀了她，雨烟反而不舍了吗？”
雨烟说得坦坦荡荡：“弃她，不意味着要杀了她。她毕竟是我表妹子，我当然不愿意沾上她的血。贵人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好吧，那我便坦白说了。你的师傅，一心一意只想推景荣上皇位。她会是我最大的阻碍。”
雨烟还以为能够听到什么呢，免不住嗤笑一声：“贵人想太多了。那原是我师傅痴心妄想，景荣自己对女帝、对家族毫无感情、对那个位置更是毫无眷恋，凭师傅一人之力，更不能推上她。”
“但我不能不提前谋划。”
“贵人若真想联盟，实在无需扯这些鬼话。”雨烟正视着她，脸上笑意顿时全无，变得有几分尖利。
佳贵人略低了低头，叹道：“我刚刚那话真不错，雨烟可真是一双慧眼啊。既然如此，我便全告诉你吧。不仅你师傅一人，圣祖也属意景荣。若有朝一日我儿子继位，圣祖会让他成为景荣的儿子。”
“什么？”
佳贵人声音轻轻地：“你也觉得有几分离谱吧。然而这却是圣祖本意。”
“圣祖为何会属意她？”
“圣祖信命。谁让她学会了真言引呢，圣祖信她是命定之人。我也是不久前才知晓。”
“难怪族里这么多年什么水花都没掀起来，信命？”雨烟冷哼一声。
“看来我与雨烟总是能够不谋而合，怎么样？联盟？”
雨烟避而不答：“我能有什么好处？”
“好处当然有。我可是诚意十足，”佳贵人用手点着脸颊，笑说，“我特意准备了两处，雨烟可以自己选。其一，我可以断了李丛文和三公主的姻缘，还可以让他免受西南王利用，总之，他全身心都将属于雨烟一人；其二，我赠你一幅，龙图腾。”
如果说第一个选项，雨烟还有意伪装云淡风轻；但佳贵人说到龙图腾时，雨烟便真的坐不住了，她猛地侧身直视着。
佳贵人勾唇一笑：“看来雨烟永远不复我所望。男人遍地都是，一个李丛文又算得上什么呢。而那可是埋藏着无数珍宝的龙图腾啊，对于咱们龙家人来说，龙山就像是梦里那永生不灭的向阳花，找到龙山，便是找到了回家的路。”
话中的丝丝神往，雨烟何尝没有同感？
不过，她仍有几分不信：“你当真找到了龙图腾？连景荣都未曾找到。”
佳贵人冷冷道：“所以圣祖信命实在是无稽之谈。”
雨烟片刻不停盯着眼前之人，试图探出虚实：“谁也没有看过龙图腾，倘若你给我一幅假的呢？”
“你可知龙图腾代代只刻于人身，从不落画？”
雨烟睁大了眼，她确实不知。
“看来景荣之前同你联盟，两个人都是各怀心思啊……哈哈，总之，机缘巧合之下，我从那人身上临摹到了一份。事成之后，我一定给你。”
“既知龙图腾，你为何自己不去？”
佳贵人竟叹了口气：“你可知我出来一趟寻你有多难？龙山远在万里之外，我一个入了宫的人，是没法再去亲看一眼了。而且，我对那漫天的金银珠宝也无什么兴趣。”
“那我可就不同了，”雨烟毫不掩盖道，“但是我仍是不能信你。如今一切都任凭贵人一言，若事成之后贵人反悔，我还能怎么办？难不成还去娇滴滴地去圣祖面前哭吗？”
“哈哈，雨烟果真越发心直口快了，”佳贵人复又看向她，青翠的指甲轻轻划着额角，像是在审视些什么，“那我告诉你，龙图腾刻在谁的身上。”
“谁？”
“镇远侯幼妹，隋倾城。”
.
十月初，太寿城外一片井然有序。
初冬的暖阳照得人遍体舒服，那些只能睡在野外的流民一个个排着长队，在城口领着救济粮和冬衣。从北固、阳城跑过来的人不少，听说这里有吃的更是围着太寿城不走。
这些人长年活在这苦寒的地方，性格十分乐天，此时前后几个也不免得闲聊天起来。
“这草原到底还打不打了？”
自打阿库尔以神速攻下了北固和阳城二地后，却忽地掩旗息鼓了。除守在两地后再无任何动作。
这些流民自然是不知道那是因为首领乌云兰的失踪。
玉成和藏锋撸走乌云兰时，格外小心谨慎，未留下任何踪迹，连那床冬被都被重铺得整整齐齐，甚至给乌云兰外衣套好，所以第二日在酒楼里的众人，都无法确定乌云兰究竟是自行出走还是突逢意外，这才赶紧断了祝贺之心，众人回了营寨。
此次攻防的一切大略均由乌云兰自行制定，对于草原来说，极为神秘的盟友——女帝家族，平日里也只和乌云兰一人谈论详情，故乌云兰一走，几乎全军都乱了套，更别提继续进攻。
巴雷如无头苍蝇般找了几日，甚至将怀疑的目光放在了女帝族人一行人身上，气得龙青云又几次和他起了冲突。
主事的飞盈格外沉稳，压住了龙青云，也是她多次联系族里的外部细作，这才知道太启的统帅远比大军走得快，已然到了太寿发号指令，而且据说一入城池便带去了一个死囚。
巴雷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乌云兰极有可能成了敌军的俘虏。
才刚刚开始，主帅就被撸了？！这战还怎么打下去？
巴雷六神无主，只能如实禀告拿尔齐，在阳城坐等他们的汗王下一步指令。
.
“不打最好，我家东西都还没收拾呢！”
“哎这你们啊，就不懂了。肯定要打啊，玉家大军过几天就要到了！”
“真的假的呀……”
周围顿时一片惊呼声。
“当然是真的呀，整整十万呢，一定打得那群狗崽子有无还！”这中中年男人说得有鼻子有眼，口水都快喷出来了。
前方又有一男子回了头，皱眉道：“你在这儿胡说八道什么呢？！玉家这次就派了两三万兵马，还因为遇到大雪在南山过不来呢。”
“真的假的啊。”周围这群人又看向他。
这群人说得热烈，连那施粥的也入了讨论，小声说：“我家里人咋也这么说。说是南山突然下了百年不见的大雪，封路断桥的，大军困在城里出不来呢。”
“哟这位爷是官家的，肯定消息不错……”
“我也听说入关的地方气候不好，比咱这还苦呢。”
“我还听说，这次领军的不是那什么玉家的掌权人嘛，”一人悄悄睁大了眼，比划了一个抹脖的手势，“最上头那位看他不顺眼，故意不派兵，就要人家死在战场呢。”
立刻有人附和道：“我娘家舅爷也这么说！”
“我也听说了……”
“没兵那还打什么战啊，咱还得跑呀。要不草原人一来，阳城也守不住啊。”
“哎呀真是一点好日子都过不上啊……儿啊，赶紧把这馒头吃了，等会咱就走……”
不远处的城楼之上，太寿城军营营长——李胜龙，听到这些民间流言后，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一个时辰后，太寿城，主帅营帐内，参将姜恒则有些心惊胆颤地听着这下一步动作。
那位高深莫测的主帅，玉成，正站在半面墙的地形图前，神色淡定地布置下一步作战计划。
玉成坦诚告知了目前的困境。
前几日距离此地一千里左右的南山关，一场突发的暴雨后又接着暴雪几日，据说几尺高的积雪完全遮住了路，足有半个人高，南山关崇山峻岭无数，山势险要，训练有素的军马都不敢前行半步。后方粮草也未跟上，几万玉家军就此裹足在此。
按照原先计划，最迟不过后日大军就会到达太寿，届时不待休息，他们会立刻攻打阳城，这样便正好趁着阳城内部混乱之际先发制人，而且目前拿尔齐的大军也未到阳城。
但是，玉家军这一耽误恐又是十天半月左右。
玉成认为再等下去恐失良机，目前太寿守军加上前面二处逃回来的兵力，约有一万左右，尚有一击之力。故定在明日，全军倾巢而出，仍按照原定计划攻打阳城。
姜恒听得额角有些乱跳……这，是否有些太过激进了……
他下意识看向自己家主子——隋冬。果然隋冬也皱着眉头，第一个提出了反对：“将军，我不认同！这实在太冒险了，阳城也有三到四万兵力，虽然说他们没了首领，但是其余人均在，草原人一贯是会打战的，届时副手也能指挥全场。”
玉成并未应答，只扫过在场其余几人，也包括姜恒，沉沉道：“其余人呢，什么看法？”
在场人并不多，只有隋冬和姜恒，李胜龙和几个副将，此刻那几人也在交换着眼神，均有慎重之色。
姜恒垂下眼眸，抱拳道：“将军，属下认为少将军说的有理。行军切不可操之过急，这一万兵马已经是我们的全部力量，一旦失了，这后方援军不到的情况下，实在后患无穷啊！”
站在他身旁的一个副将亦附和道：“是的，将军，阿库尔若一鼓作气端了整个北境……”
然而这人话未说完，就被玉成冷冷的声音打断：“操之过急？那你觉得再等下去，阿库尔会如何动作？”
姜恒刚抬起头，便正好对上玉成那冷漠的双眼，他顿时额上冷汗直冒。
其余几人也立刻止住话头，一声不吭。
“一旦拿尔齐本人到了阳城，那我们这一万人便是瓮中之鳖，任人宰割！”
玉成刚来不过几日，便接下了一切大权，又极为利落地杀了几个渎职的太寿中层军官，一时间威严深重。
但是平时和姜恒几人议事时，又能恩威并施，从未像此时这样怒过。
姜恒脑海中不仅拂过这几日听到的流言——那位看他不顺眼，故意不派兵……
看来这是跟今上气不顺，在拿他们这些手下发泄啊……
眼瞅着隋冬并不服气，似乎正要顶撞回去。姜恒立刻拉住了他胳膊，高声回道：“将军说的是，属下们立刻回去准备。”
那位祖宗眉眼的冷意这才消去了些：“李胜龙，立刻吩咐下去全军作战准备。战车、火击炮，都要早早备好。明日晨起大军出发。”
“是！”
这一帐子的将领们，都齐声弯腰应道。
隋冬脸上仍有怒意，但是姜恒又极为紧张地扯了扯他衣袖，他这才吐出一口长气，也跟着弯下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