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0 章

    过得年关,宋浦为离家去了南边,宋浦华也搭车去了省城,日子又恢复到往日的平静,等了半年,宋浦为人没回来,倒是打了封电报,无非是要家里不要跟着操心罢了。

    赶着宋慧娟八月十五回去,知道人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离得又远,家里的活儿忙得她晕头转向,一刻也停不下来,也就分不出心来催他了。

    转眼进了冬,天儿愈来愈冷,送走升上五年级的陈明安,宋慧娟进了灶屋掀开锅盖子,里面是煮好的红薯疙瘩,陈庚望打草棚子底下端了盆进来,无需多言,她顺手接过就往里舀。

    盛好后,陈庚望端去喂草棚子底下的牲畜,宋慧娟把剩下的尾儿一收,就进了堂屋继续去忙,孩子们在学校里一坐就是一天,身上没点热呼气儿,她想着用剩下的边角料做两双棉手套,读书识字好歹不冻手。

    棉花纺好的还有,只需把那些布条一样一样缝好,按着大小裁好,往里塞进了棉花,加快点儿一上午就能做两双。

    宋慧娟坐在门边映着光亮做活儿,总不那么费眼,新满六岁的陈明实还上不得学,已然被陈庚望拘在屋里认字了。

    眼看着日头南移,宋慧娟放下手里的针线,拢好针线篮子,就要起身去灶屋。

    可人刚站起来,身子就不听使唤,晕晕乎乎的,眼前的院子骤然变得红黑红黑的,渐渐的一点颜色也瞧不见了,心里用尽了了气力却还是睁不开眼,终于眼前的一切都在合眼前颠了个个。

    正趴在桌子上写字的陈明实听见声音,回过头被倒在地上的人吓了一跳,他跳下凳子就喊,“娘!”

    “娘,你咋了?”

    “娘,你不要明实了?”

    “娘,你醒醒……”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到正站在路口跟人说话的陈庚望耳朵里,他心里猛然一紧,快步返身推开了门,那妇人无声无息得倒在地上,两眼合得紧紧的,任是一旁的小儿满面泪水,不住晃着她的胳膊的喊她也毫无反应。

    这一幕让他无端回想起上辈子她得病的那次,紧张不安的情绪让人不自觉压抑着呼吸,攥紧了拳头快步走上前,推开一旁哭闹的小儿,一把抱进了了里屋,以臂肘扫开被子,把她轻轻放到床上。

    这时,他才伸出手摸了摸她的手,还算温热,额上也探了一回,没发烧,除了这些他不知道还有什么难查的病症,他不能确定眼下到底是什么情况,可他心里已经不敢再往下想。

    暖贴的日子过久了,那些事就被他抛之脑后了。

    紧着一口气儿,陈庚望忙抱起里头的被子就去铺架子车,眼下最快的法子就是带她去许大夫家先瞧瞧。

    被人忽视的陈明实心里很害怕,他眼里的泪还止不住的往下流,可没人再来安慰他了,他站在床边,小手拉着搭在床边的那只往日牵着他的大手,一遍一遍的小心翼翼地呼唤着躺在床上的人。

    此时,躺在床上的宋慧娟的眼角悄悄地落了泪,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子,但外头的声音她是能感知到的,听到她那平日里最是硬气的小儿巴巴的喊她,心里绞着疼,她想摸摸他的小手,告诉他别怕。

    眼前的面容渐渐模糊起来,陈明实眨巴着眼睛试图看得清楚,可还是毫无作用,落在手上的泪提醒他用手拭去眼中的泪,可他一点儿也止不住,连娘的手被他染湿了。

    铺好架子车的陈庚望进屋看到那小儿趴在床边呜呜的抽噎着,心里一噎,还是把那妇人的手从中牵扯过来,连被子把人一起抱了出去,留下撂下一句话,“在家等着。”

    铺了两床被子,把人放上去,仔仔细细给她也掖了一回被子,脖颈处围得严严实实,他还是忍不住,摸了摸她还是温热的脸颊,沉沉的说,“你好好撑住!”

    说罢,仍是忍不住把脸贴了过去。

    一股热流把陈庚望的理智拉回来,他移开面颊,竟见到妇人的眼角流出了泪,他轻轻把手放了上去,擦拭着那眼角流出的泪,问她,“能听到不是?”

    紧接着,那紧闭着的眼睛就眨动了两下,容不得他再问,跟在身后的那小儿就凑了上来,带着哭腔喊道,“娘,你看看明实成不?”

    果然,小儿凑过来喊了两声,那妇人不停眨动的眼睛竟真的睁开了,还微微笑了笑,“吓着了?”

    这话不知是对谁说的,陈庚望亦不在意,只他心里提着的气儿松了些,对她说,“别说话了,这就去许大夫家。”

    说着,起身走到前头把绳子拉到背上就要出门,可后头的那小儿又结结巴巴的喊,“我,我也去。”

    陈庚望没有出言反对,有这个小儿在,她总还会尽力撑一撑。

    合上门,爷俩一前一后,一拉一推,带着这个牵扯人心肺的妇人上了坡。

    赶着中午,路上没什么人,连许大夫家也没在家,还好小许大夫在,一进门,陈庚望就把妇人倒下的情况跟小许大夫说了一遍。

    本被陈庚望严肃神色唬得心神一凛的小许大夫搭上脉一探,心里就松了口气儿,对着一直盯着他却没比他小几岁的陈庚望说,“好事!好事!”

    陈庚望却被他口中说的“好事”摸不着头脑,仍是皱着眉头,等他继续往下说。

    不到五十的小许大夫笑着摇头,好一会儿才说道,“是喜脉哩!”

    “喜脉?”陈庚望没反应过来,但宋慧娟的手已经抚了抚自己的小腹。

    剩下的小许大夫就不再接了,只自顾自地继续嘱咐道,“还是得注意点身子,不能太过操劳,头仨月尤其得小心。”

    这时,反应过来的陈庚望才问,“多少时候了?”

    “得有俩月了,”小许大夫仍低着头写着药单子。

    陈庚望皱着的眉头还是没有松开,他回过头看了看弯着眉眼哄那小儿的妇人,终是把心里的的话忍下,直到拿着药单子跟着小许大夫出了屋,他才问道,“秉盛哥,这一回是不是不大好?”

    许秉盛深以为是的点了点头,“脉象虚浮,肝火也旺,得好好养上个把月……”

    陈庚望听着忍不住问,“要是打了咋样?”

    “打了?”许秉盛有些震惊的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好好的打了作甚?”

    “我怕拖累了她的身子,真不行还得顾着大人,”陈庚望回望着里屋的妇人,面上愁云惨淡。

    “哪就这么厉害了?”许秉盛以为自己没说明白把人吓住了,忙解释道,“眼下看没啥大事,就是忙得厉害,回去好好歇上个把月,再不成多养两个月。”

    “别的还有没?”陈庚望还是多问一句,“其他没事罢?”

    背着身抓药的许秉盛摆摆手,“没啥了,再不放心有啥事再来。”

    听完小许大夫的话,陈庚望才安下心来,提着包好的药交给妇人,淡淡说了句,“先回去。”

    前头拉着车的陈庚望一点儿也没点儿欢喜的意思,听着后头那缓过劲儿的妇人一字一句哄着那小儿,“赶明儿明实就当哥哥了。”

    回到家,才发现陈明安已经坐在灶屋里自己个儿烧了火,听见他们回来,忙跑了出来,可看到躺在架子车被围着的宋慧娟,心里直发慌,半天才问陈庚望,“娘,娘咋了?”

    “没事,”陈庚望摇摇头,放缓了架子车。

    只是他那表情看起来实在不像没事的样子,陈明安心里越来越慌,也不敢直接问宋慧娟,只是忙搭手把人扶了下来。

    宋慧娟还要进灶屋,被陈庚望开口拦下来,“先回去歇歇,明安先做点儿对付一顿。”

    宋慧娟还要说什么,但陈明安也跟着应和,“我会做,您先进去歇歇。”

    说着,把人扶进了里屋,一秒钟也呆不下去,跑出来就压着声音问陈庚望,“娘咋了?您别瞒我。”

    满脑袋乱线的陈庚望还是没有开口,只是把人撵进灶屋,“先去做饭去。”

    得不到答案的陈明安盯着从里屋跑进来的陈明实,把人拦了下来,“刚刚去哪儿了?”

    “去许爷爷家了,”剩下的不用陈明安问,陈明实就自己嘚吧嘚吧说了出来,“娘说明年我也能当哥哥了,我不是最小的了。”

    说着,人就高高兴兴的跑了出去。

    被这个消息震了一惊的陈明安先是放下了心里的石头,转而又疑惑起来,明明是好事怎么她爹瞧起来反倒是一副心烦意乱的样子?

    但这事她转头就抛之脑后了,煮了汤,热了馒头,还特意给她娘蒸了鸡蛋羹,陈明实跟着她巴巴跑进里屋给她娘送饭。

    “您尝尝,”陈明安把鸡蛋羹递给她娘,顺势坐到她身边。

    宋慧娟接过来尝了口,“真嫩!赶上娘了。”

    “那就成,”陈明安示意陈明实把馒头递过来,“您得多吃点,不能再累着了。”

    她从明实嘴里知道了事情的大致经过,心里也后怕的厉害,好在没什么大事。

    “娘知了,”宋慧娟吃了几口就吃不下,招呼她,“拿个碗过来。”

    “咋了?”陈明安立刻就紧张起来。

    宋慧娟笑笑,“没啥事,娘吃不下,你们俩分着吃了。”

    “娘自己吃,”陈明安不动弹,“您不把自己养好了,回头非得再把明实吓哭不成。”

    陈明实可不许人提自己丢脸儿的事,硬着头说道,“我不哭!”

    陈明安只撇了撇嘴,就把陈明实气的好一通跳脚,“我才不哭!我以后是哥哥了,我才不哭哩!”

    宋慧娟被他们逗得好笑,可还是看着那小儿想起他拉着自己抽噎的样子,心里软塌塌的。

    打草棚子底下走出来的陈庚望听见里屋的动静,紧皱了一上午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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