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杏愣住原地，此刻只余震惊！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小姐…
自己朝夕相处的小姐…
就这样…
一夜之间…
变成了另外一副样子…
顾若纱刚刚种上的千面花还未来得及在脸上汲取够养分充分绽放，她整张脸又红又肿，细细密密的花攀附在她的脸上，用于吸取养分的根茎纵横交错，把她的脸也划得四分五裂
顾若纱坐在镜前神情呆滞，仿佛感受不到疼痛，整个人就像是被花操控着的傀儡。只木然地用梳子梳掉下半张脸的根茎，嘴里喃喃着：“太像了也不好…”
“为什么…”她脱口而出的话语打破了主仆间诡异的沉默
“因为我想成为她，”顾若纱笑抚上自己的脸上的花自欺欺人：“她有父亲，有大哥哥、大姐姐，全家人都疼她，都宠她。连我的外祖母都夸她……”
“我想要变成她…”顾若纱忍不住大笑起来，脸上的花也诡异地跟着发颤
我想要变成她
变成那个受家里关注的老三
变成那个家权尽握的顾墨
变成那个哪怕低如尘埃、身负血仇都能够凭一张脸让大夫人害怕的顾墨
顾若纱看着秋杏，还是忍不住流下泪来
“为什么？！”她痛苦地咆哮着：“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她们都不喜欢我？！为什么一个个都糟践我？！”
她发疯似地把妆台上的东西扫了一地，却又小心地护着脸上的花不让它掉落，就像是一只在雷雨季受伤的小兽终于可以遮蔽的大树，而她蜷缩在花下…
她放弃了所有，甚至乎是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美貌，去变成一个自己最羡慕、也是最嫉妒的人
“成为三小姐，没什么好的。”秋杏目露不忍，她轻手轻脚地走到顾若纱面前，帮她理了理凌乱的耳发，温柔地劝说：“小姐，我们做回自己，好不好？”
千面花已经开始顺着脸上的细小根茎生长，顾若纱的脸上开始结出小朵小朵的花苞
秋杏一时心如刀绞，想伸手帮顾若纱把花苞取下，又怕弄痛了她…
顾若纱看着秋杏，目光涣散：“没的选，秋杏，我们没的选。”
“你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姨娘回来看着，会开心吗？！”秋杏恨铁不成钢地大喝一声，甚至僭越地抓住顾若纱的肩膀轻晃：“小姐，你清醒一点好不好？！只要你害怕，只要你还在乎姨娘，大夫人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难你，拿捏你！”
“放下权势，放下顾家的一切，去找三小姐，去寻求她的谅解，让她放你和姨娘走。她比大夫人仁慈…”
顾若纱神情麻木地伸出手把秋杏推开：“我不是要去求她们两个的任何一个可怜我，可怜我母亲…”
“我是要借着这张脸，跟她们斗到底！”顾若纱神情癫狂，脸上的花也迅速生长，已经挡住了她的视线，眼前只剩下妖异的通红：“万朝会进宫面见太后，多好的机会啊！若我攀上了太后这条线，整个顾家谁不怕我！谁不忌惮我？！”
“顾墨的脸是我的，宠是我的，权势也是我的！”
秋杏看着神情恍惚的顾若纱，看着那绽放着绚烂红光的千面花，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只起身退后半步行礼道：“小姐现下也不宜出门，奴婢去遥安堂替小姐告假。”
去告假的路上更是听多嘴的下人说起曹嬷嬷用过早膳就向老太太请辞说要起行回山东老家了。
告假时，老太太既没对曹嬷嬷多做挽留，也没叫顾若纱起身相送，甚至还好声好气地叫秋杏好好伺候，如此失礼的行为，老太太竟然也允许！
看着大夫人轻松地伺候着席面，主位上坐着的两尊活佛，她霎时也如顾若纱般心如死灰，失魂落魄的辞了老太太，一路上都在想着老太太的反常反而说明她是知道乃至主导这件事的…
她看着回去路上经过的无忧阁，站在门前看着高悬着的牌匾，那是顾宏烨亲自提的字，整个顾家只有三小姐有这殊荣…
要不要告诉三小姐这一件事呢？要不要求顾墨救救她家小姐呢？她望着那副牌匾脖子都酸了，可犹豫再三还是转过身回了无邪居…
她怕贸然的开口会害了顾若纱，却不承想这不开口会害了自己…
曹嬷嬷来时只有顾墨迎接，回去时却除了顾若纱都来相送。
她一边和老太太、大夫人客套着“留步”一边又迟疑地对顾墨说“珍重”临上马车时还深深地看了顾墨一眼，顾墨只浅笑不语。
如她所料，比起老太太，背后的主子更能让曹嬷嬷闭嘴
回去的路上，顾嫣然一直在吐槽曹嬷嬷偏心：只和顾墨说珍重，却不和她们说珍重
顾墨玩笑般地叉开话题：“兴许是我身体不好才叫我多多珍重吧，毕竟听哥哥说万朝会我们还要在宫中小住一段时日呢。”
想到这顾嫣然脸拉得更长，天哪，那可是皇宫啊！繁文缛节最多的地方啊！自己还得小住一段时间！
顾伊人看着霜打茄子一样的顾嫣然，扑哧一笑：“这不是还有我和三姐姐嘛~”
顾嫣然幽怨的看了她们一眼，认命的吩咐夏荷去将天一阁订好的衣裳拿回来。又神神秘秘的把她们带回自己的房间，打发走了下人们，关好门窗，才神神秘秘地将一个藏在床角最深处的小盒子拿了出来
顾伊人和顾墨正疑惑的看着她的举动，只见她视死如归般地长出一气，才咬牙切齿地打开盒子，放出盒子里的‘妖魔鬼怪’
顾墨只觉得一道金光闪过，定睛一看才发现盒子里面满满装着的都是金瓜子
顾伊人哗然：“天哪，大姐姐竟然藏着这么多私己？”
顾嫣然像个守财奴般痛苦的闭上眼，明明心在滴血还是咬着牙说：“你们两个一人拿一袋走，母亲说深宫大院，没有钱是不行…”
两个人本看着满当当的金瓜子还想开她玩笑，此刻却再也笑不出来
院墙里的人各个九曲玲珑心，偏偏自己何其有幸地有一个赤子之心的大姐姐？一时之间只觉得心中无比庆幸和沉重
卿以诚待我，我何足以报卿？
顾墨算了算金瓜子只能分成三份，难得叹了一声：“那最后一袋给了二姐姐，大姐姐怎么办？”
顾嫣然睁开眼，自己倒真的忘了顾若纱，但是好歹姐妹一场又不能真忘了她。只能犹豫着回答说：“应该找大哥哥拿吧…”
顾云帆：你们姐妹间情深意重，我才是那一个真正的大怨种…
顾墨闻言满脸黑线，有些头痛的扶额，真真正正的舍己为人了…
顾伊人有些惭愧的低下头，声音跟蚊子一样说：“其实…祖母也早就给过我了…”说罢便从衣袖里掏出两叠银票放在床上，声音低的几不可闻：“可我没有想过要分给二姐姐…”
顾墨有些头痛的捏着眉根，她只列了一张事无巨细的单子想着给她们两个免得到时候出错。原来自己才是最寒酸的那个吗？
顾墨痛苦的放下手，认命地从袖中掏出单子摆在床上
三人互相默契的看了一眼，彼此间有些无奈，又有些嫌弃，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笑倒在顾嫣然的床上
许久之后，笑累了就仰躺在顾嫣然的床上
“你们说皇宫里面是什么样的呢？”顾伊人有些发愁，想想这还是她第一次离家这么久
“跟家里一样吧，都是高高的墙，四四方方的院子…”顾嫣然望着床板有些追忆着说：“还是外祖父的军营好，又自在，又辽阔，无边无际地还能赛马…”
顾墨适时打断了顾嫣然的念想，因为再想下去，她也要沉溺于那段无忧的日子里：“我们分赃吧。不过这倒像是我这个奸商高价卖货。”顾墨笑叹了一声
“姐姐就拿着吧。”顾伊人嘟囔着，有些困意袭来的闭上眼：“不然我们也一起一分都不带了。”
顾墨点点头，大方的手一挥地从床上坐起，难得中气十足地大喊一声：“分赃！”
金瓜子可不能真找顾云帆凑数，三人又重新洒出来分成四袋，叫来夏荷把东西给顾若纱送去，连带着顾墨的单子和顾伊人有点怨气的银票
顾若纱看着送来的东西就想到昨晚大夫人的神情，怎么？你母亲刚刚糟蹋过我，你也要来踩一脚吗？
“退回去给她。”顾若纱咬牙切齿：“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司琴拿着金瓜子一时语结，恰好秋杏拿了万朝会上定好的衣裳头面进来问：“小姐，这衣裳头面先收进库房还是放在箱子里头？”
顾若纱看了一眼放在衣服面上的那把白玉扇子，冷笑着吩咐：“将那白玉扇子送到顾墨那，其他的都收进房间的箱子里吧。”
司琴手拿着东西着急地劝说：“可小姐没了扇子，不就失了礼数了吗？”
顾若纱不无嘲讽地摇头：“你放心吧，顾墨不会让我如此失礼的，她怕是会当场给我退回来。”
“那…为什么还要送过去？”司琴小心翼翼地问
“我和她早晚有一天要你死我活的，没必要这么客气。多恶心恶心她也是好的。”顾若纱又喝起酒来，有些烦躁的说：“更何况大姐姐和四妹妹不是老帮着你吗？我给你送去了我抢来的扇子，她们也一定会冲过来替你出气的吧。”
秋杏听了她们的对话就知道顾若纱只是心情不好一时糊涂了而已，毕竟大晟女子，只要不曾及笄，出门都要以扇遮面以示矜持。更何况万朝盛会那种场合，若真因送顾墨扇子而致使顾若纱无扇可遮，最后被怪罪的都只会是顾墨！
秋杏无奈地摇了摇头，都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还玩这些小把戏，但面上还是应了下来，偷偷地把扇子藏进了自己的房间。反正哪怕是送去，三小姐最后还是会送回来的，又何必多此一举徒增怨气？晚些时刻自己再拿出来说是三小姐送还回来的便罢了…
三人留在了无所居休息，顾嫣然洗漱完毕后围着炭炉烤火，顾墨盖着被子躺在床上困得迷迷糊糊，顾伊人趴在窗边百无聊赖地看着下雪
顾嫣然想到今天的情景犹豫再三还是问出声：“以前的事你就这么算了？祠堂的蛇你也不计较了？”
顾墨慵懒地翻了个身，语气淡淡地说“大姐姐不也把瓜子分她一份了？一家人，面子上能过得去就行了；更何况祠堂里的蛇也没有拿着证据说一定是她干的，神情起疑不能算得上是证据。”
顾嫣然沉默，顾伊人看着窗外的落雪接着说：“祖母叫人把祠堂打扫了一遍，又发落了那两个守夜的老妈子，想来也是不希望我们再多查。”
一家人，只要和和睦睦便罢了，这里头谁受了委屈都不要紧。只要不痛在自己身上，日子稀里糊涂地也能过下去
顾嫣然沉默，却突然看着窗外说了一句：“看，雪又下大了”
是啊，雪又下大了，曹嬷嬷离开了，那么有一些事也要跟着她一起离开。更何况万朝会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