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罚

    “切,说是去天一阁,我还以为会让我们出去呢,结果却是让天一阁的老师傅们上门。”顾嫣然心中忿忿,难得出门的机会就这样泡汤了

    顾墨也是想不通自己姐姐为什么总是这么想出去,年下时节又逢上万朝会,外面乱得很。却忘了她现在管着家,平时多的是由头出去,顾嫣然却不行

    顾伊人和顾墨大哭了一场,又和顾嫣然打了一场水仗,现下又恢复了往常乖巧的模样贴心安慰:“哪个当官的人家不是老师傅上门的啊?姐姐且忍耐着先吧,免得嬷嬷见到又要说了。”

    顾嫣然无奈的板起脸端起小姐的架子,但看到无为阁中顾若纱正在细心地挑选着布料,那张脸就真的板了下来。

    顾墨打量着顾若纱,又瞥见平日随侍顾若纱身边的秋杏此刻不见人影,隐隐约约间觉得大事不妙…

    而后顾墨想选什么,顾若纱就像是要跟顾墨对着干似的,也要选什么。

    顾墨一让再让,顾若纱步步紧逼,顾伊人觉得事情不对忙拉着顾嫣然劝

    顾墨选了一把梅花白玉团扇,顾若纱哪怕手里拿着一副更富贵的珍珠碧玉竹节扇也要把顾墨手里头的扇子夺去

    顾墨无奈一笑,退让一步大事化小:“姐姐若是喜欢,拿去便好。”

    “这样才是嬷嬷常说的家宅和睦,姐妹齐心嘛!”顾若纱眼里也不见欣喜,只嘴上不饶人

    顾嫣然自然不会惯着她的这些毛病,伸手就把顾墨选的扇子抢了过来还给顾墨,轻蔑地看着顾若纱:“你少拿嬷嬷来压三妹妹!若真的要家宅和睦姐妹齐心,你就该多让着点做妹妹的,还是你就是见不得别人的好,就是喜欢抢别人的!”

    顾若纱眼眶里马上蓄起泪,一双杏眼泫然欲泣,可怜声声地质问:“要按大姐姐这么说,我才是真的不明白了。做姐姐的要让着做妹妹的,那你不也该让我吗?难道三妹妹是你的妹妹,我就不是你的妹妹了吗?还有什么见不得别人好?什么抢别人的?都是一个爹生的,不过就是看着三妹妹和你要好的份上,都在欺负我罢了!好,横竖我在这个家也只是个多余的,何苦留在这碍眼!不如死了干净!”说着便想往楼阁外跳

    顾伊人大吃一惊,眼疾手快地忙冲上去拉住

    顾嫣然虽然急了,但气势上还是不肯认输,挡在顾若纱跟前不服气地大声辩驳:“你跳!你有本事就跳!哪次有事你不是哭着闹着,寻死觅活着!次次都这么闹,次次都没死成!先前我还会怕,现下倒好,你有本事像上次那样叫曹嬷嬷瞧见,再像上上次那样跟娘亲告状说是我欺负你!你做不到的话,以后就别姓顾!”

    她们二人吵得你来我往,将前几天受的教通通都扔到了九霄云外,只为了辩驳个青红皂白

    顾伊人压根插不进话,顾墨冷眼旁观,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还在想着顾若纱的目的是什么?

    阁中突然传来大夫人的呵斥声:“什么不要姓顾?你在说什么胡话!”

    顾嫣然一回头就看见自家母亲怒气冲冲地走上前来,曹嬷嬷和老太太虽慢幽幽地走在后面,但同样的一脸寒霜,想来刚刚的吵架都被听得一清二楚,忙怯懦的止了声,低下头,绞着双手,不敢答话

    顾若纱听了,挣脱了顾伊人的拉扯,坐在地上越哭越厉害,渐渐有些喘不上气来,身体一抽一抽的,趁人不注意还想往柱子上撞去

    顾墨机灵替她挡了一下,又拉住她小声威胁:“事已至此,姐姐还不打算收手吗?下次我可就不拦着了。”

    顾伊人见此场面也来到顾若纱身边,轻轻劝说:“四姐姐,别哭了,祖母和大娘子都来了。”

    顾若纱听到这句才止了哭声,梨花带雨地起身见了礼

    老太太脸色不虞,落座上首,扫视了她们一眼只说:“之前既已拜托了你,我现下也不好再插手管教,你便依着宫中的规矩来罢!”

    大娘子和顾若纱交换了一个眼神,面上也只能就坡下驴地说:“是啊,这不成样子的还要请嬷嬷多多费心!”心中却在狠骂着顾若纱办事不力

    顾若纱现在委屈的当真要流下泪来,顾墨从支走春桃那刻起心中就一直警铃大作,只是不知道她们的打算在哪,也不知道她们会从哪下手,但现在看来顾若纱不太得力,搞砸了些事情…

    正想着,就听曹嬷嬷叹了一气:“也是我这个做老师的过错。”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大娘子落座,才转过身对着四人

    她收起了往日的和蔼,目光锐利,神情严肃,有几分昔日在宫中管教宫女的样子。四人还是第一次看到曹嬷嬷这样的神情,不由得都缩了缩,心下都有些惴惴不安

    但顾墨更多的是好奇,好奇这位宫里荣休的老师有什么手段

    曹嬷嬷叫来丫鬟,利落地把不相干的下人们赶出无为阁;又叫来两位老太太给的贴身侍女关紧门窗守在门外,再命另外两个搬来蒲团一字排开,看似体贴实则冷漠:“天气寒凉,小姐们别冻坏了膝盖。”

    女孩们这才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地等着训话

    曹嬷嬷看着四个跪着的女孩,不余遗力地讽刺说:“这第一日的规矩倒是学的尚可,后头学的规矩怎么就忘了?”

    四姐妹立刻都异口同声识趣地说知错了

    曹嬷嬷又问:“那错在哪里了?”

    女孩们脸色有些变化,咬牙的咬牙,抹泪的抹泪,头痛的头痛,无奈的无奈

    良久,顾嫣然咬着嘴唇,从牙缝里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嫣儿知错了,不该训斥妹妹,不该和妹妹吵嘴,没得惹出事端来,让祖母和母亲生气操心了,让嬷嬷费心了。”

    曹嬷嬷微微点头,再去看顾若纱,她双目微红,哽咽着说:“若儿也错了,不该与姐姐顶嘴。”

    曹嬷嬷嘴角微微挑了下,接着是顾墨,她垂下眉眼只说:“若非墨儿,大姐姐和二姐姐也不用起这无谓的争执。”

    最后轮到顾伊人,她斟字酌句地说:“伊儿不该袖手旁观。”

    问完后,曹嬷嬷既不说对也不说不对,只长叹一气:“其实这世上的事都逃不出一个理字。几个姐儿虽小,可不把这个‘理’说明了,你们心里才不服气。刚才你们都说了自己知错了,我听着只觉得说到了皮毛还没说到根本,现下我来一个个地问。”

    女孩们都默契的不作声,曹嬷嬷又说:“好,那咱们就从源头上问起;大姑娘,你抬起头来,我问你,你说你不该训斥妹妹,惹出事端。你心里头可服气?”

    顾嫣然眼眶里也渐渐蓄起了泪水,只倔强的不答,她自然还认为自己是对的,所以倍感委屈

    “我就知道你现在还咽不下这口气,那我再问你,今日的事若是换作旁人,你还会发这么大的脾气吗?”曹嬷嬷一语中的

    顾嫣然顿时讷讷,想来也是,若非是自己讨厌顾若纱,换作是顾伊人跟顾墨争执,自己可能还会权衡一下帮谁,只因为是顾若纱,自己才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帮顾墨

    曹嬷嬷知道她想到了这层才正色起来训斥:“我知道人心都是偏的,你又是顾府的嫡出大小姐,原就比几个妹妹更体面些。上有大夫人宠着,下有哥哥疼着。日久天长的才养出了你的娇娇脾气来,平日里头不满便直头愣脑训斥妹妹,也从不理会他人嘴里会传成什么样,会不会把黑传成白,白传成黑;更何况自受教以来,你憋了这十几日的火就只待一日发!”

    王氏被曹嬷嬷这番说辞忆起往事心中微动,顾嫣然虽然不甘心被说中心事,但还是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曹嬷嬷看着她,语重心长地说:“大姐儿呀,自信洒脱虽是好事,但也是因为现在在自己家里头,人人都宠着你让着你罢了。不收锋芒的洒脱到最后只会害了别人,害了自己!总有一天你会嫁人、成为母亲、管理一大家族,这女子嫁人就是重投一回胎。管家理事,人情交际,一个没好便都是你的错!”

    王氏眼中蓄起泪雾,却又很快掩藏下来。顾嫣然还在忍不住顶嘴:“我不嫁人就是了,况且我就是不喜欢二妹妹,她从不肯听我的,明明是她做错了也不肯听我的!”

    曹嬷嬷冷下脸不再理会她的胡话:“若能不嫁便是你自己的本事了,长女不嫁,其他姐妹如何嫁得?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难道要让你自己连累妹妹们的婚配?更何况退一步来说,即使你留在府中也要料理好姐妹间的事。你今日连自己亲姊妹之间都料理不好,明日里又怎么管事理家?”

    顾若纱听傻了,她被保护的太好,以至于这些事情对她来说都还还太遥远了,这些问题她也还没有开始想过。

    王氏却是过来人,知道这些是曹嬷嬷的肺腑之言,连忙替顾嫣然道谢:“嬷嬷说的这些话,我家嫣儿一定牢牢记下,嫣儿,还不谢谢嬷嬷!”

    顾若纱已经呆了,被王氏旁边的刘嬷嬷压着给曹嬷嬷磕了头。

    曹嬷嬷轻点头就算是收下了,又问顾若纱:“不和姐姐顶嘴,懂得长幼尊卑是好事。可二姑娘真的知道自己错哪了吗?”

    顾若纱又开始哭得哀哀凄凄:“都是我不懂事,只顾着自己,只想着不能出错,没想竟惹得姐姐这样不快,都是我的错……”

    曹嬷嬷轻轻短笑了几声,讥嘲道:“二姑娘,你为人聪明,说话也周全,可我今日还是要劝你一句,偏偏自以为是的聪明才是最致命的。”

    此话一出,顾若纱当即停住了哭泣,睁圆了一双杏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曹嬷嬷,像是她说出了什么惊世骇俗之语

    曹嬷嬷再也不加掩饰地指出:“有些事要趁着能改的时候赶紧改过,才能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你有两错,一是行错,姑娘家吵架,一句不合,你就要寻死觅活,这是大家小姐的做派吗?”

    她看着顾若纱眼神开始晦涩不明:“第二就是你心里念头不好,你不愿出差错。难道你的姐姐妹妹们就愿意出错了?上次你早已拿这个作为借口同姊妹们争执过一次,现下又要拿着同样的借口搪塞我不成?二姑娘,我奉劝你一句:做人什么都能出差错,唯有心不能出差错,先想着自己固然无可厚非,但要留有余地。万朝会也离现在不过半月余,各种道理,你便在这半个月头好好细想罢。”

    曹嬷嬷叹了一气,又走到顾墨的面前干脆直说:“三姑娘,我知道你素来拔尖。哪怕年纪尚小,管家理事、待人接客上却从无差错。可今日之事看似是大姐儿挑的头,实则与你脱不开关系。若非你们姐妹间常常厚此薄彼,今日的闹剧也就不会发生。你管家多年应该也知道一碗水端平了才能家宅宁静。大家大族唯有心往一处齐,力往一处使,才得长久。”

    顾墨磕头行礼:“墨儿知错,墨儿受教。”

    曹嬷嬷赞赏地点点头,又对顾伊人说:“四姑娘能说出‘不该袖手旁观’这很好,是认识到自己的错处了。可是言行合一才是最好的,既知自己不该袖手旁观,当初就要奋不顾身才是!闹成现下这般概因四姑娘不及早出手制止啊。”

    顾伊人低头行礼:“伊儿受教”

    一连串问话听着温和,却处处都说中了要害,曹嬷嬷缓了缓口气,眼珠在屋内寥寥数人身上转了一圈,才适时给出了台阶:“不过你们现下都只是不过十来岁的娇小姐罢了,有些跟头总是要摔过才会长记性。每人领十手板后就去跪一夜祠堂吧,夜深人静之时再好好想想我现下所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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