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想要说什么?”
一条无人小巷,一旁是周府娶亲。
两相比较,如此明显。
祁岁欢与苏槿月两人站在巷子里,他们几人则在不远处看着。
苏槿月看向祁岁欢的眼神十分复杂,她本应该是憎恨她的,可是人就在眼前,看着她平静的双眸,竟也跟着平静下来,丝毫没有了恨意。
“你、你能不能放过父亲……”
祁岁欢闻言,眉头轻皱,“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这个罪名早已被定下,不是我放不放过的问题。”
苏槿月支吾抬眼,眼中竟有几分期盼。
“你、你这么聪明,一定能帮父亲的不是吗……”
祁岁欢双眼渐渐冷了下来,“苏槿月,重申一次,是我亲手将他所做罪事捅出来,第二,当初毒酒那事儿,我都不打算与他计较,第三,我此番进京就是为了报仇,你还想我放过他?恕不答应,告辞。”
苏槿月听着她的三条,第二条本来还未查清,但是她想过,能在酒中下毒,如果不是那两个侍女,一定就是公主府的人。
直到她知道祁岁欢是父亲的女儿后,她心中便一直觉得是父亲。
没想到,祁岁欢居然知道……
但她现在只想母亲好起来,无奈只能来求她。
“可、可他也是你的父亲啊!”
说完伸手想要抓住祁岁欢的手,企图能利用亲情获得同情。
祁岁欢侧身回避,“苏槿月,你姓苏,我姓祁,我们还有断绝书在,劳烦你不要再说他是我的父亲。”
祁岁欢轻轻吐气,转身缓步走出巷子,“你应当知道我有多恨他,他不死,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他。”
祁岁欢不想她再纠缠,直接说开也比她总是念着要好。
苏槿月能听出她言语中的恨意,若说不恨怎可能……
自己的母亲破坏他人家室,还抛弃他们,这么多年来,也不知她是怎么度过的……
罪魁祸首,就是自己的母亲。
她没有勇气再跟上求人,双手紧握成拳,低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祁岁欢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径直出了巷子,与他们一同离开周府。
几人漫步到平安大街,不就关青青就追上来了。
大家闲谈着走了一路,直到祁岁欢回了小院儿里,各自散去。
——
——
不过三日,沈宴景回来了。
他在炆山的时候,缴纳了不少金矿,下令换成米粮,直接送去观山郡。
回宫后禀报,被皇上大骂一顿。
幸好有乔舒之在一旁帮腔,再上朝时,不少官员帮着沈宴景,将矿山全权交由沈宴景管理。
沈宴景也不负所托,矿山开采的,部分充军粮,部分赈灾。
迎来百姓们齐声夸赞。
那些矿民和观山郡来的流民,十分崇敬沈宴景。
沈宴景安排官兵护送他们回家,还给了钱粮。
他算是赢了民心。
而云亭一家子,祁岁欢也将卖身契交还,但他们不要,非要留下服侍祁岁欢。
“小姐,您是我们的再生父母,还请不要赶我们走……”
祁岁欢看着跪在地上的一家四口,只得无奈答应。
“但卖身契我就不要了,晚些时候我让王爷帮你们除了奴籍,以后嫁娶不会受到掣肘。”
听闻可以留下,四人齐声感恩。
“忙去吧。”
“是!”
霜盼看着几人欢快的背影,不由会心一笑。
“小姐,王爷拿到了矿山的权利,接下来要亲自前往观山郡?”
“嗯,”祁岁欢伸手接过霜盼递过来的果子,轻咬一口吃下,“观山郡那边要尽快解决,算来王爷也算接手了工部,很好。”
事情一步一步稳健起来,只要好好保持,便不会出现任何岔子。
“小姐,王爷去观山郡,岂不是给了怀睿王爷和太子殿下机会?”
“不会,”祁岁欢将果核放桌上,拿起清茶喝了一口,“宫中有乔老先生在,不会让那些包藏祸心的官员迷惑陛下,更何况,陛下的心思在兴建行宫之上,官员调动都会给新上任的几位大人,不怕。”
“说起来,皇上为何会如此执着兴建行宫呀?”
近些年来,差不多有五六年了,皇帝在京城中,还有不少地方都兴建行宫。
若说他要去哪儿出游,这么些年来,也不见他去哪儿……
祁岁欢悠然起身,清澈灵动的双眸微动,“应当是那妖和尚说了什么,霜盼,将所知道的行宫位置写下来,我看看。”
“是。”
自从那妖和尚进宫后,皇帝就跟着了魔似的,非常迷信。
据祁岁欢所猜测,应当是给了什么方位仪式,让皇帝兴建行宫,能得到什么……
霜盼端来笔墨,一一写下知道的位置。
祁岁欢看着这些纸张,暗暗算了算。
“方位有些乱……”
祁岁欢将纸张拿起来,边走边想。
“六十四卦,卦卦不同……乾震离……”
上面的位置,各自对应卦象,只是排序很乱,祁岁欢一时想不清。
看着纸上位置,祁岁欢想起皇帝送给长公主的半栖山庄。
闭眼忆起里面的摆设,还有那一池荷花池,位置皆在乾位,三爻……
“三爻即阳……府门外有雄狮,房梁上皆是游龙……”
祁岁欢猛地睁眼,“他这是想为皇族续命?”
霜盼停下笔,“何为续命?”
祁岁欢坐回石凳上,将纸张一一铺开。
笑道:“应当是想要靖国长盛不衰,只是妖和尚没这个实力,乱点谱了。”
霜盼还是不懂,毕竟这算卦的,她也没学过。
祁岁欢将纸张规整,“也没什么,这都没什么用,只是浪费了国库银两,导致国库空虚而已。”
一国气运,讲究国主与民众,单单想要靠这些不可控的外力,能有什么用?
这两年边境失城,灾害不断,皇帝丝毫不作为,迟早也是个亡。
“行了,行宫之事不用管,起码陛下的心思在行宫,便不会注意到朝中官员更迭,唯王爷所用,有利于我们行事。”
“是。”
现在只是跟几位皇子斗,最后终归还要跟皇帝斗。
祁岁欢仰头看天,已经九月了,天儿凉了。
“霜盼,你猜,我们给商林的信,到了没有呢。”
霜盼将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好,自房中拿出了一件披风。
“想来还需半月,幸好当时小姐分信两份,确实有人截下了飞鸽,小姐真正想要送的,已经秘密派人另寻他路前往商林。”
“那便好,”祁岁欢抬手接住落叶,指腹轻轻摩擦着,眼底流转不明之意,“祁家人,总算可以进京了……”
——
——
深夜,沈宴景赶来。
祁岁欢为他准备了一些吃食。
两人围坐石桌,桌上有热腾腾的饭菜。
沈宴景今日回来,忙了一日,现下才有机会过来一聚。
“王爷今日进宫,可有与皇上提起?”
沈宴景此时只觉腹中空空,“明日启程。”
祁岁欢看着他吃得急,给他盛了一碗汤,“观山郡靠近城关,听闻时常会有敌军骚扰,王爷不妨多做一事?”
沈宴景微微抬眸,“你想让我御敌?”
“正是,”祁岁欢小口小口地喝着汤,身心俱暖,“先挣个名声。”
现在的沈宴景,在京中口碑剧增,风头大盛。
“会不会过于张扬了?毕竟父皇还在位,若是……”
“不怕,我要的就是皇上的嫉妒猜忌。”
沈宴景深邃的眼眸里,充满探究之意,“你打算……”
“嗯,我要王爷名正言顺,由众人拥簇上位,单单等着皇上驾崩的时日,会有很多变数。”
祁岁欢将汤碗放下,双手暖呼呼的,特别舒服。
“且,若是皇上继续在位,只怕会做出什么出乎意料的事儿来,还是尽快的好。”
当年将祁家赶出去,如今不顾边境,不理朝政,靖国能撑到几时?
“好,”沈宴景吃了两大碗米饭,桌上饭菜都已清光。
“听闻皇长姐疯了?”
祁岁欢闻言,眉头一跳,嘴角笑意扩散,“也不算疯了,只是有时候遇到什么事情,会比较偏执,自然会吵起来的。”
沈宴景见她难得开心,也跟着轻轻笑了笑。
“你做了什么。”
“只是在挽苏香中,加了一味药,能让她头脑混乱而已。”
祁岁欢起身,不疾不徐地四处走走,沈宴景跟在她身旁,两人不紧不慢。
“但那挽苏香,现在应当被扔了吧,毕竟是我送的。”
单单只是想着长公主突然疯癫的模样,祁岁欢心中便舒坦许多。
“那药可解?”
“可以呀,只要不再闻到,身子慢慢便会好起来,但——”
祁岁欢悠然转身,抬眸迎上沈宴景的眼,笑容灿烂,“那药深入脑中,想要再回到从前是不可能了,她会对任何人都有疑心,直到彻底疯掉。”
看着祁岁欢流转着柔光的眼,盛满愉悦,他也只是点头轻笑。
“你也算是报仇雪恨了。”
祁岁欢眨巴着双眼,“王爷不觉我心狠吗?那可是您的皇长姐。”
“我们姐弟之间,并无情感。”
沈宴景是宫女所生,是他母妃爬了龙床,若不是有孕在身,只怕早已被皇帝处决。
生下他之后,他的母妃立刻便被杀了,交给一个奶娘养着,并没有托付给任何妃子。
那奶娘是个好的,心知若是这样下去,这皇子会废了,趁着夜色偷偷出宫,将孩子送去乔府。
乔舒之也是看他可怜,才暗暗送信进宫,让其中一位学生的女儿养在膝下。
正因为他的出身,皇室中的皇子公主都看不起他。
何妄谈论姐弟情深?
祁岁欢便是看中他的背景简单干净,没有王妃侍妾,手上更是无人可用。
且为人比几位皇子要好上许多。
祁岁欢转身,继续朝水道那边走去。
经过田地时,还会看上几眼,“对了,岁欢有一事想求王爷。”
沈宴景看着她半蹲的身子,柔声道:“你说。”
“云亭和岚晴两人在户部还是奴籍,可否将两人奴籍剔除?”
“好。”
两人静静走了一段路,很有默契地都不说话。
感受着此刻的安静。
祁岁欢今夜还算精神,走了好长一段路都不觉得累。
“不知李大人查到刺客身份没有……”
“应当快了,”想起那夜当众行刺的刺客,沈宴景不禁疑惑,“当众行刺,此行为倒是怪异。”
祁岁欢仰头遥看月盘,“只是一时气愤冲动而已。”
听她语气,沈宴景发问,“你知道是谁?”
“应当是太子殿下,不,前太子殿下,听闻在府里总是醉酒,可能喝多了两杯,心中不忿,便派人来刺杀一下,说不定能成功呢?”
当时沈云清正巧在附近,或许他就是想利用这个条件,谋划一出“明显”的刺杀。
“实在幼稚……”
沈宴景伸手轻轻带了一下她的腰,很快便放开手。
两人往回走去,相伴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