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白芍正在梅园里喂三只小兔子,她也在宴席上喝了一点,只是不多,倒没像江缨那样酩酊大醉。

    “大公子,你怎么出来了?”白芍的脸醉得熏红,笑嘻嘻地说道,“你没和少夫人......?”

    她说的,自然是两个人同榻欢好的意思。

    自家小姐什么秉性白芍是知道的,在江缨还没出阁时,一年都没见得能和哪个男子说上一句话,更别说这种事了,逮到这次少夫人喝醉,可是天大的良机啊!

    对待白芍,贺重锦反而没那么温和了,加之心情似乎有些低落,只是道:“没有,别乱想。”

    三只小兔子用一双宝石红的兔眼直勾勾地盯着贺重锦,缓了好一会才认出他,一蹦一跳地跑到贺重锦的跟前求抚摸。

    他蹲下身子,抚摸着三只小兔子,他们肚子吃得鼓鼓的,似乎还长大了些,想到这几日江缨没少给他们喂吃的。

    “白芍,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白芍听到贺重锦的提醒,这才动身准备给江缨换衣服。

    临走时,贺重锦甚至还免不了被这傻丫头吐槽一句:“真是的,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她絮絮叨叨地进了屋。

    这时,睡在狗窝里的大黄走了出来,他摇晃着尾巴,一点一点地向贺重锦靠近。

    贺重锦依旧半蹲在那里,神情隐匿在阴影里,握着萝卜的手迟迟未动。

    三只小兔子倒是什么都没发现,只是一向通人性的大黄狗不同。

    大黄斯哈斯哈地围着贺重锦转圈圈,见对方没什么反映,歪着狗脑袋想了想,就在地上撒泼打滚,试图吸引贺重锦的注意。

    一滴一滴晶莹的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在地上开出了霜花。

    大黄没辙了,只能看着贺重锦干着急。

    胡萝卜掉在地上,他的双手支撑在雪中,兴许是因为太过寒冷,又兴许不是。

    贺重锦拿出那一枚梅花吊坠,

    “该怎么弥补她......”

    “缨缨......我错了......真的错了。”

    这么久了,他以为能让她忘记过去,可事实上,在江缨的心底,贺府终究是一个永远也无法磨灭的阴影。

    大黄一脸不明,即便它再通人性,也不会明白什么是命,什么是缘,什么是因,什么是果。

    翌日凌晨,送江夫人的马车已经在府门外备好,江缨因为昨晚酒喝得太多,贪了床,还在睡梦之中。

    贺重锦没有叫醒她,命白芍给江夫人带几匹过冬的缎子,里面还偷偷夹着几张银票,贴心嘱咐白芍不要让江夫人知道。

    “重锦。”上马车前,江夫人还有些舍不得这个女婿,“快新年了,记得和缨缨来坐坐,从嫁过去之后,她爹嘴上不说,心里想她想的紧。”

    “我会的。”

    望着逐渐走远的马车,贺重锦温和的笑容竟是流露出一丝感伤。

    *

    糕点铺的生意大好。

    几天下来,江缨就赚的盆满钵满,唯一不足的是这些钱仅仅只是宝缨楼一日银子的一半。

    江缨坐在柜台前,一手托着脸,将锦囊里的银钱来回数了个遍,随后长长地舒叹了一口气。

    “不知还有多久,才能动摇钱三盛的生意啊。”

    另一边,正在吃面的贺重锦提着筷子,对她笑了笑:“不要心急,万事开头难,一个刚学会做菜的厨子,是做不了盛宴的。”

    江缨不佩服贺重锦别的,只佩服他这面对任何事都坐怀不乱的心态。

    “贺公子。”江缨有些好奇地问她,“你年幼时,是不是很少哭过啊?”

    贺重锦顿了一下,随后用筷子搅动着碗里的汤面,并不言语。

    江缨觉得自己问得倒是有些白痴了,毕竟谁没有哭过呢,所以就换了一个问法:“我是说,贺公子一向沉稳,有没有一件事也会让你觉得恐惧呢?”

    又是一阵静默,贺重锦转过头,竟是对她笑道:“有,假如你背着行囊离开贺府,说要与我和离,到时,我怕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和离?”

    不得不说,这两个字江缨想都未曾想过。

    她又怎么敢与贺重锦和离?一个不受家人喜爱的病秧子无人肯嫁,一个落魄成平头百姓的富商嫡女,要是和离,后半生谁都好过不到哪里去。

    更何况,贺重锦待她很好。

    “从嫁进贺府以来,贺公子一直在关心照料我,我又怎么好意思提出和离呢?”

    “缨缨。”贺重锦突然放下筷子,思绪良久才问她,“假死一事,你真的放下了吗?”

    江缨一怔。

    前世的种种记忆再次如潮水般涌了过来,破败的废院,每日都是白米配青菜,还有晨起请安时,贺夫人那数不清的责罚。

    她走出柜台,在贺重锦的对面坐下,竟是笑笑。

    “放不下。”江缨十分坦然,“不过,这不怨你。”

    他看着她,一丝疑惑在眼中闪过,刚要开口,江缨又道:“因为你终究没有这样做,不是吗?”

    贺重锦:“......”

    “如果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我一定会怨恨那个酿成一切的贺重锦,永远也不会原谅他。”

    幸好,这一世的贺重锦并非上一世的贺重锦,他放弃假死,没让自己的新婚夫人成为寡妇,又待她很好。

    也不知上一世的贺重锦假死后去了哪儿,若是她嫁入贺府后碰见,他必然是免不了一顿毒打的。

    重生后,面对这一世的贺重锦,她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他和上一世抛弃自己的贺重锦,不是一个人。

    贺重锦的瞳孔不易察觉地闪动了一下,继而露出一个笑容来:“我若是真的害你守了寡......你会恨我入骨吗?”

    “会。”这个字格外的坚定,她说话声音低了几分,“我想,我会当场恨不得杀了他吧。”

    一个小孩强行拉着自己的娘亲,指着江缨的糕点铺子干着急:“娘!我要吃红豆糕!”

    “好好好。”

    江缨起身去接客,对此番对话全然没有多想,并不知道此时,贺重锦默默放下筷子,早已无心吃这碗面。

    转眼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日头一边天比一天寒冷,街上的百姓明显比以往少了太多,好在江缨想法子研制出新花样的糕点,生意才不至于冷清下来。

    至于贺尚书他们,同在一个府邸,江缨尽量避开,若有时候避无可避,便迎面上去行礼请安。

    反正早在从南安寺回来之后,掌管中馈的贺夫人就随便找个借口停了贺重锦的月供,贺尚书更是对此视而不见。

    这些日子以来,都是花他们成亲之时陛下的赏赐,没有用贺家的一个铜板。

    不像前世,一个人在贺府无依无靠,依附着贺家人生活。

    江缨以为,往后和贺尚书他们再难有交集了。

    殊不知,宫中请帖来得突然。

    皇后生辰,陛下疼爱皇后,特意在宫中设立了百花宴,奢华无比,就连皇帝自己的生辰都抵不过这百花宴的一半。

    贺府收到请柬后,自然全府上下都要去宫中赴宴。

    贺尚书没派人来梅园请人,江缨当然没有要去百花宴的意思,天冷阴寒,糕点铺子最近生意冷清,宁愿闲在家中也不愿去百花宴达官贵人云集的地方。

    从重生到现在,江缨只来过一次。

    还是在世家公子的比试上,她和贺重锦被萧涣算计,马匹失控,险些没丢了性命 。

    晨起之时。

    正在清扫梅园的白芍被傻乎乎的来富盯上,咬着她的衣裙不肯松手,硬是要让白芍和她玩。

    贺重锦与江缨坐在院中下棋,她手执白子,他手执黑子,对弈了快半个时辰。

    江缨对琴棋书画、针织女红并不精通,偏就是对这种消磨时光棋局感兴趣。

    她发现,自己每走一步都要斟酌片刻,而但凡贺重锦出手,他每落下一子都是不假思索。

    “我又输了。”江缨扶了扶额,无奈地道,“贺公子,你真的是第一次下围棋吗?”

    “嗯。”说着,贺重锦又落下一子,“第一次下。”

    “第一次......”

    回顾棋盘,黑子起初十分的生疏,总是落于下风,然而渐渐的贺重锦似乎摸透了围棋,每一步都下得精妙,轻松拦截了她自以为高明的棋路。

    他实在是太过于天赋异禀,不仅是做糕点,还是下棋。

    若不是被贺府人不喜,又常年病着足不出户,以他的天资,配上当今的公主都绰绰有余,可惜他娶了一个她这样最是不愿意读书的富商嫡女,还是个倾家荡产落魄富商。

    罢了罢了,无论配不配的上,她都是该当把从前的书卷捡起来的。

    “缨缨。”贺重锦抬眸看向她,“此次百花宴,你当真不去吗?”

    “贺公子为何这样问?”

    “皇后娘娘酷爱美食,宫中厨艺精湛的御厨不再少数。”贺重锦笑道,“所以,才有了今日的盛宴。”

    得知此事,江缨不由得开始后悔了起来。

    且不说她不知道皇后有这样的喜好,险些忘了,百花宴上那些来赴宴的贵夫人们一向出手阔绰,若是爱吃江家糕点,必然能够大赚特赚。

    要是真能让口味挑剔的皇后娘娘爱上,

    “糟了,百花宴已经开始了,来不及了。”

    “不慌。”贺重锦笑容温和,“百花宴尚未开宴时,我就已经托人把江家糕点送到了宴上,想来那些赴宴之人都已经尝到了。”

    *

    百花宴上,歌舞升平。

    每一位达官贵人,世家小姐面前的桌案上,都放着华丽又好吃的菜品。

    八宝兔丁、合意饼、燕窝四字......皆是大盛各地的珍稀名菜,有些菜肴甚至早已失了传,无疑是一场盛宴。

    皇后见桌上的摆着一叠不起眼的藕粉色的精致糕点,她伸出两指拿起来,发现糕点上还雕刻着梅花的现状。

    “这是......”

    萧景棠闻言答道:“回皇后娘娘,臣昨日外出偶然买到这个糕点,就命人放到百花宴上。”

    皇后不禁疑惑地看了萧景棠一眼:“景棠,这是你给本宫的?”

    “不甜也不腻,符合娘娘的口味。”萧景棠示意身边的

    那年,贺涟漪被查出与敌军将领勾结,意图刺圣,皇帝亲自下旨,革去赤羽军首领之职,永久流放不得回京。

    尽管皇帝也因萧景棠的关系,有心想要赦免贺涟漪,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朝中那么多双眼睛,证据确凿之下,最后只能将贺涟漪以及所有赤羽军统领流放,永不得回到汴阳城。

    从那以后,每每进宫,萧景棠只向她与陛下行君臣之礼,鲜少言语。

    皇后险些以为,他这个弟弟怕是一直要与自己生疏了。

    “既然是阿弟的心意,本宫就不客气了。”

    糕点入口,红豆清甜的香气萦绕瞬间萦绕齿尖,果真是不甜不腻,软软糯糯的口感。

    还有这个味道,怎么好似在哪里吃过呢?

    萧景棠看到皇后眼角红了,问道:“娘娘,怎么了?”

    “没什么。”皇后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笑道,“就是想娘亲了,阿弟,你记不记得,从前和娘相依为命的时候,时常饿肚子,要不是有人给我们送来红豆糕,又何来你我的今天呢?”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