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旨

    顾沧恒轻飘飘一句话,成功将魏浅禾架在火上烤。

    她第一次切身体会到,顾沧恒真不愧是权力场纵横驰骋的宗穆小王爷呀。

    他将陛下、谢氏全搬出来,宋青乔一个都得罪不起,倘若被他拒婚,谢氏的颜面何在,他这招借刀杀人,直教宋青乔左右为难。

    在场臣子交头接耳,左右议论声不绝,大殿之上,除了始终看不出喜怒的圣上,剩余唯一没有动静的,就是端坐于右侧首位,顾沧恒对面的谢宰辅谢晗。

    他平心静气喝着茶,仿佛事不关己的悠哉清闲,好像方才顾沧恒说出的待嫁女,只是一个普通的官家子,而非他嫡亲的妹妹谢凝安。

    顾沧恒没心思观察谢晗的态度神情,也无视回避着来自上首,他那无可奈何的皇兄的皱眉凝视。

    他心中十分清楚明白,皇兄若是早先知道他要说的是这样的赏赐,是决计不会同意经由他口做主的。

    宋青乔可以迎娶朝中任何一个官女子,唯独不能与谢家扯上姻亲关系。

    谢氏文人清流,是独立于淑妃李氏之外的另一股势力,倘若谢家与宋青乔结契,谢氏不可避免的拥有了武将背后的军事实力,李氏与谢氏的均衡将被彻底打破,于大邺朝局,并非幸事。

    这些,顾沧恒都清楚,但此时此地的当下,能够阻止宋青乔求娶魏浅禾的路里,这是唯一一条方便快捷,能直接切断二人联系,叫魏浅禾彻底死心的了。

    他愿意放手一搏。

    至于此后谢氏李氏种种纷争,他会竭力挽回善后,叫他们翻不出天去。

    与他们各有心思的淡定从容不同,此时唯一看热闹看出个牵连己家祸事的李氏族长坐不住了。

    原本他们爱娶谁爱嫁谁跟李氏毫不相关,但谢家想把谢凝安嫁给这位朝中新贵,就是李氏万万不能妥协的了。

    李文登怒气冲冲地瞪着谢晗,只怀疑他是早就跟宗穆小王爷串通好了的。

    当众宣布这则消息什么意思?好叫他们李氏没了算计,让此事毫无转圜余地呗,真是打得一手好牌啊。

    谢晗能感受到来自斜右方射出的眼神利箭,但他不以为意,一本正经地假作不知。

    对于顾沧恒临时杀出来的赐婚,他自然也是第一次听说,一头雾水。

    与宗穆小王爷串通?那是不可能的。

    谁都清楚顾沧恒油盐不进的蛮横性子,谁都收买不了他,谁也都做不了他的主,但这件事于谢家有益,他乐见其成。

    李文登起身直言进谏:“陛下,谢宋两家结亲万万不可呀,谢凝安与我李氏常林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这几年间媒人上门说过多少次亲了,概因为谢宰辅阻挠,迫使一对有情人不得眷属,如今谢凝安要是转嫁旁人,这是要绝我李家的后啊……”

    李常林乃李氏嫡长孙,是李氏一族中如今最出色的晚辈,他与谢凝安的身份对立、爱恨情仇,也早就传的京城街头巷尾皆知了,衍生的话本故事都能垒好几层,只朝中众人装聋作哑,粉饰太平。

    谢晗听李文登将谢凝安与李常林暗通款曲的事当堂拿出来议论,终于有了点反应,明讥暗讽道:“李太傅慎言,家妹可不曾与什么人两情相悦,李太傅说自家没出息的儿孙就可,别拉上旁人家的好姑娘出来辱没名声,我们凝安最是贤良淑德,没有跟旁人私相授受的坏毛病。”

    李文登听着他睁眼说瞎话,嗤道:“谢凝安贤良淑德?怕是要叫宋将军出门打听打听谢家文人世家,怎么养出来的龇牙咧嘴母老虎,平白祸害了别人家好儿郎。”

    谢晗听笑了:“那叫你家好儿郎别眼巴巴惦记别人家母老虎呀,平日是谁爬墙翻院的都要闯进别人家坏姑娘清誉,还敢说是大邺青年儿郎翘楚,我劝李太傅还是赶紧物色新的族长继承者吧,这等败坏门风的不孝子,不要也罢。”

    谢晗句句调笑,却也戳了李文登痛点,谁叫他家常林不争气,非撵着谢凝安那个死丫头屁股后头不放,真叫他在谢晗这个晚辈面前抬不起头来。

    他气得脸色青绿,却半日想不出一句回怼的话来,耍嘴皮子谁能有谢晗厉害,他今日是急火攻心,忘了从前吃亏的教训了,竟又叫谢晗给他拿住了。

    丢脸,真是丢脸至极。

    谢晗见李文登哽住,知道他败下阵去了,还不罢休地追着刺激他:“但是有一说一,李太傅管不住儿孙的脚,尽可将他逐出门去,我谢家门第宽敞,容得下流浪汉,招个赘婿、买个面首什么的,也不是大事儿。”

    李文登吹胡子瞪眼,朝着圣上的方向直喊:“荒唐,荒唐啊陛下,您听听谢宰辅说什么呢,谢家门风如此,怎还叫人放心将谢凝安许配给宋将军啊。”

    皇帝静静看着底下突然而起的闹剧,脑壳生痛,旁边淑妃还在小声为父不平,娇嗔着提醒他出言为李文登撑腰。

    他不言不语,揉着太阳穴瞪顾沧恒,示意他赶紧结束这场玩笑。

    顾沧恒皱着眉,盯着李文登与谢晗两人,心中也是无名火起,恼怒的很。

    他俩跟着凑什么热闹,不过嫁个谢凝安息事宁人,宋青乔与魏浅禾都还没表态呢,他们倒是一个个跳出来反对加争论的,平白让他损失了听取魏浅禾真实态度的好机会。

    清咳一声噤言,顾沧恒不悦道:“太傅与宰辅还是各自收敛些吧,勿要殿前失仪,说些市井小民争论用的粗俗字眼,叫众臣们看了笑话。”

    李文登先是被谢晗压了一头,紧接着又被顾沧恒教训,虽是各打一棒不痛不痒的,但谢晗年轻,不惧流言,他却是老骨头一把,受不了群臣面前丢脸的。

    一口气差点接不上,李文登憋憋屈屈地坐下了,坐下也不忘阴阳一下谢晗,朝宋青乔阴恻恻道:“小宋将军都听到了,谢凝安可是要买面首的主儿,将军慎重啊。”

    谢晗冷哼一声,无所谓的态度,总归这场婚事他可有可无,谢家还不必要拿谢凝安的婚事买股,他扛得起。

    两位重臣的争执,一下打乱了顾沧恒的计划,他原本有心以谢凝安背后的势力试探魏浅禾,如此胡闹一番,他总不可能再追着魏浅禾问她愿不愿嫁了。

    转而将矛头对准宋青乔,顾沧恒不怀好意地逼问道:“小宋将军考虑得如何了,圣上一番美意,将军总不至于推却吧,李太傅所说那些坊间流言不可信的,本王可给谢凝安作保,她才学品貌一流,概是京都女郎典范,宋将军若是与她结成连理,怕是神仙都要羡慕的一对佳偶。”

    李文登听顾沧恒颠倒黑白,说自己所言乃坊间小道流言,气得差点厥过去。

    好好好啊,若是说宗穆小王爷与谢家没联手,他都不能信了,这偏袒的还不够明目张胆么?这是要孤立他李氏一族啊。

    李文登突然想到顾沧恒与圣上的关系,脊背发凉,难道陛下圣意如此?

    宋青乔原本被顾沧恒一招釜底抽薪打得措手不及,幸亏李文登与谢晗出来搅和一场,给了他时间掌握信息、权衡利弊。

    他低头叩首,复而答道:“无论谢家女郎如何出众夺目,臣已心许魏浅禾一人,此生绝不易志,有负婚盟,还望陛下三思,收回成命。”

    他竟是油盐不进,誓死要娶魏浅禾么?

    顾沧恒脸色顿时变得十分不好看了,他都拿谢氏的强权来迫宋青乔屈服了,谁知他竟顶着皇权的压力也要坚持初心,他真是好样的,完全背弃了他对他的期望呀。

    “你这是要抗旨?”顾沧恒眯着眼盯紧宋青乔,语带威胁。

    周围的人瞬间大气不敢出,偷偷打眼瞧着这两位。

    宋青乔看一眼顾沧恒,竟是冲他嘴角扬起,转而超皇帝的方向叩首谢罪。

    “若王爷认定臣下抗旨不尊,臣也唯有冒死拒一拒这门亲事了,陛下,臣已定下决心,此生非魏浅禾不娶,否则孤老终生,绝不后悔!倘若陛下治臣大不敬之罪,臣亦无怨言。”

    众臣为他的冒失与勇气哗然,顾沧恒脸色铁青,心中淤堵,下意识去看魏浅禾的脸色。

    他要的是逼迫她认清现实,知晓宋青乔也不过是会屈服于强权的卑微之人,没有权力握在手中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他再英雄少年,也不得不放弃心爱的东西,违心去接受权力的压迫。

    认识不到这一点,他就永远走不进皇权的中心,无法在京都立足。

    他要的是,魏浅禾对宋青乔死心,主动离开他。

    然而,宋青乔违背了他的意愿,他竟负隅顽抗,宁愿抗旨,也试图与这强权争一争自我的抉择!

    顾沧恒不看魏浅禾这一眼还好,一看便知要坏。

    她起身朝着宋青乔的方向慢慢走去,完全无视了自己眼神中想要传递过去的警告。

    下意识伸手向前,想要阻止她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然而,终归是来不及了。

    只听魏浅禾跪到宋青乔旁,一字一句道:“陛下,宋将军没有抗旨,民女愿接受王爷提议,无所谓正妻之位,哪怕为妾,民女亦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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