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伤

    出行的人员很快定了下来,出乎魏浅禾意料的是,西柳村大约三分之二的女郎都愿意跟着过去,剩下一些多是体弱多病,自己本身也出不了什么力的。

    魏浅禾从中挑了几个办事麻利的,由她们编组负责,方便接下来的管理,又在每个小组里头都安置了懂医术,或是会分辨药理的人,以期到了边地就能干活儿。

    她魏家的子弟也尽皆报名参与了,魏浅禾心中高兴,因为她本来也是要把他们骂醒,诱他们前去的。

    魏家人人与医字沾了边,他们不去谁去,这个时候,自然是人越多越好。

    只是西柳村一下子大规模出动,冯炳免不得又派了一队人马护送他们过去,以免中途产生逃奴,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魏浅禾心中却知她们根本不会逃。

    冯炳是站在上位者的角度揣测她们心思,但若是放低姿态,他就会知道,已经落入绝境的人,只会抓住这一线生机拼命挣脱牢笼,而不是费尽心机钻研进另一条死路。

    她们被流放到这里来的多是老实本分的女子,又怎会想着过没有户籍的逃奴生活,还不如拼命挣出这条生路。

    顾沧海一日都未露面,但出发的清晨,他出现在了队伍的末尾。

    魏浅禾没有找他搭话,队伍按照计划启程。

    行过三日两夜,她们终于到了宋青乔所在的营地,兵士们收到消息,早已为她们搭建了营帐,魏浅禾却连饭也顾不上吃,带领女郎们忙活起来。

    情况如冯炳所说,原本驻扎在此处的医师不办实事,想着法子地拖延,造成许多受了伤的兵卒就这么活活疼死。

    蛮夷力壮如牛,他们用的武器也大而重,捅出来的创面十分可怖。

    魏浅禾自小接触病人,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且血腥的病患,女郎们里面有受不住的,当场就吐了起来,大部分人面如菜色,想是跟她一样,没见过如此惨绝人寰的场面。

    魏浅禾镇定如斯,有条不紊将大家分门别类地安排好活计,盘活整个队伍,让每个人都以最快速度投入到繁复的诊治伤兵中去。

    临有害怕到哭,死活不愿进伤者营帐的,魏浅禾先是对她们进行心理疏导,继而又先安排些别的打杂活计让她们分心,逐渐适应这里的伤势强度。

    直到安排好所有人,她扶住营帐外围一角,深深吸一口外头没有血腥气的新鲜空气。

    突然,一只大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到无人处。

    魏浅禾不用细看,都知道谁敢这么不管不顾地跟她拉拉扯扯。

    顾沧海把她抓到外头,叮嘱道:“我要前去助他,你护好自己,万事切莫逞强,别想着什么都冲在前头,听到没有?”

    魏浅禾默默,没有出声。

    “我说你听到没有?”顾沧海着急,语气不免重了些。

    魏浅禾想他要去凶险无比的战场,不愿他分心,也就暂时收了赌气的念头,点了点头。

    顾沧海转身便要走,魏浅禾喊住他:“等一等。”

    顾沧海回头,魏浅禾抿了抿嘴,道:“你保重,注意安全。”

    “好!”顾沧海咧嘴,郑重应了一声,飞奔上马,绝尘而去。

    魏浅禾定定看着他背影消失不见,直到再没了一丝尘土飞扬的痕迹,犹自没有回神,直到沈如玉手上有解决不了的难题,跑过来找她,二人才一起重新奔向营帐。

    日子在忙忙碌碌中一天天过去,女郎们的到来,给本已死气沉沉的伤兵营带来些许生机活力,她们给伤兵们唱歌,陪他们聊天,讲一讲曾经在家时的趣事。

    从前见面,她们是军妓,他们是恩客,身份地位不等,如今他们躺在此地生死由人,她们不计前嫌,以双手换来平等的对视,两边都渐渐放下心中芥蒂,放弃曾经阶级带来的固化思想,尝试着接纳对方。

    魏浅禾每日的活儿是最多的,她医术精湛,好多伤患不得不要她亲自动手处理才行,有时候从早站到晚,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即便如此,她还要关注着前线的战事。

    伤兵的数量越来越多,伤势也越来越向不可修复的方向发展着,只能说明前线的战况十分不明朗。

    她听受伤的士兵说过,宋青乔带有五万人马,凶狠的蛮夷驻扎在两地交界附近的却有近十万。

    以往两边发生冲突,皆是蛮夷越过边界线挑衅抢杀周边村落,大邺从没有过深入他们草原深处对阵的经验。

    气候、粮草供给,全都成为主动进攻方宋青乔面临的难题。

    好在他的兵法学的精妙,时常突击作战,打的对方措手不及,目前虽也损失惨重,但比起蛮夷遭受的重创,不值一提。

    魏浅禾入夜后闲暇时,总爱坐在营帐旁一颗大石头上。

    她遥遥望向远方圆月,幻想着他们此刻在做什么。

    是在休息,还是在趁着夜色进攻突击,或者也有一点闲暇,像她一样遥望星辰,思念着心中放不下的人们。

    其实她心中始终隐隐忧虑。

    如同宋青乔,久经沙场,自小在兵营里头长大的,见惯了那些厮杀场面,那顾沧海呢?

    他自小生于皇城禁院,哪里见过什么血腥场面,更别提亲身经历这样大的战役了。

    他说要去襄助宋青乔,魏浅禾却只想,也不知宋青乔能不能将他照顾好。

    想到此,魏浅禾低头笑自己,宋青乔又不知道他是皇亲贵胄,凭什么照顾他,这里,也就自己还将他当成小王爷供着哄着。

    伤兵营每日的事务繁多集中,魏浅禾忙得脚不沾地,其实也没那么多时间伤春悲秋。

    在她的带头下,绝大多数士兵都得到了及时的救治,包括沈如玉和温香云她们,都由衷地为自己能救下这么多人惊喜。

    她们常年囿于后宅,若不是有此番遭遇,竟不知女子也能有这么大能耐,也能做出惊天动地的贡献。

    这日,魏浅禾正在替一名士兵正骨,沈如玉从旁协助,刚将木板固定好,就有士兵急匆匆地跑进来找她。

    魏浅禾记得这人,是李闻身后一副使,按理应该在前线交战的地方待着的。

    她立马心头急跳,意识到情况不妙,将手中事务转交给宝珠与沈如玉,急匆匆随兵士出去。

    兵士语气急促,显然大事不妙:“魏姑娘,将军受伤了,带过去的医师没有把握,李都督命我回来请魏姑娘过去。”

    魏浅禾大惊:“伤在何处,十分凶险吗?”

    兵士环顾四周,小声回道:“对方单于一箭贯穿左胸,失血过多,属下离开的时候,将军还昏迷着。”

    魏浅禾瞬间面色苍白。

    兵士脸上带着气恼,恨声道:“那单于的箭矢乃精铁打制,且蛮夷凶狠力大,那么重的弓弦,射出来的箭又准又快,将军是为了救肖都督,替他受了这一箭。”

    “那快走吧,时间耽误不得。”魏浅禾转身就回去取她带来的趁手医具。

    两人快马加鞭,连夜去往边地前沿,天翻小肚白时,终于抵达了前哨大营。

    魏浅禾下马一路小跑着,随士兵前往宋青乔营帐,掀开帐帘,却是扑了个空。

    里头空无一人,竟是连守卫都没有一个。

    魏浅禾赶忙四处寻找,正碰上肖连行色匆匆赶来。

    “肖都督,将军哪里去了,可是换了地方?”魏浅禾急忙询问。

    肖连眉毛蹙到一起,气急败坏道:“哪里是换了地方,这个臭小子昏迷前重创了朗勒单于,好不容易醒来,带着人就走了,说是要趁对方不备,擒敌擒王,彻底结束这场战争,他自己还有伤在身,这不胡闹吗?可惜我如何拦也拦不住,臭小子主意正,根本听不进,老夫只能让他去了。”

    魏浅禾大惊失色:“胸口还受着重伤,如何能剧烈挪动,更何况前去偷袭?他带了多少人马?”

    肖连脸上没个好颜色,咬牙道:“没带人,就只有柳兄弟跟着他,夜探敌营,杀单于,解困局。”

    魏浅禾半晌没能反应过来。

    两个人?他和顾沧恒两个人孤身潜入,何况他还重伤在身。

    问题是就这样顾沧海也没拦着,他怎么想的,一个未来新帝,一个当朝最尊贵的小王爷,这样两个大人物若是就这样折在对方手里,哪里值当了,不是莽撞是什么?

    魏浅禾第一反应是担心,随后就是生气,他们这样也算运筹帷幄的将领与王爷,真是胡闹。

    被肖连安置在营帐内休息,魏浅禾一夜赶路没睡,躺在这里却也是睡不着的。

    她时刻听着外头动静,稍有喧闹声便要爬起来出帐看看,可惜,没有哪一次等到了他们回来。

    实在干等不下去了,魏浅禾悄悄出帐,牵起一匹马便要出营,肖连拦不住她,叹口气,派了一队人尾随。

    十余人驾快马,向着蛮夷的大本营飞驰。

    只是还未等到交界线,魏浅禾就听前方众马匹疾驰而来的震地声。

    果然,带队将领也听到了,起手势停住,没过半柱香,就见带头两人身着黑色夜行衣,踩马疾驰,呼啸如风。

    众人赶紧上前接应,追在他们身后的小队人马见后援已至,失了抓住他们的先机,果断勒马回逃。

    正当魏浅禾想要冲上去迎他们时,回撤的队伍中一名猛士起弓搭箭,三箭连发,直奔二人。

    魏浅禾惊呼出声,叫声嘶厉:“小心。”

    看到魏浅禾近在眼前的两人尚来不及欣喜,噗哧一声,箭入皮肉的撕裂声。

    并肩而行的两人同时坠地,滚落向不同的方向。

    顾沧恒看向魏浅禾跑来的方向,逐渐迷糊的意识中殷殷期待着。

    她的选择,或许,会是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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