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讲道理的小凌

    余幸打算拜访这份名单上的受害者,收集细节信息,获得他们的支持。

    这个交涉过程可能并不太顺利,万一发生冲突,身边还是需要有个后盾,斯杨身手不错,可以带着。

    凌朝:“你不说,我就去把他们抓来,自己问。”

    余幸吃惊道:“他们又没犯法,怎么能乱抓人。”

    凌朝:“那又怎样?我不讲道理。”

    余幸:“......”

    凭什么有脸皮承认的这样痛快啊。

    但这确实是凌朝能做出来的事——他可不是什么好人,青雅的事跟凌朝脱不开关系。

    吱吱呜呜磨磨唧唧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说了缘由。

    当然是删减版的,没提蛇老板,只说北城有个火锅店冒用商标,闹的没法收场,想去找知情人打听问问消息。

    凌朝:“那也不是非斯柳不可。”

    余幸突然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凌朝慢条斯理道:“我和你去。”

    “......”

    余幸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也没能改变这位的决定。

    不知是出于好奇还是什么别的心态,反正他就是要一起,且还不惜自降身价,愿意充当仆从的角色。

    ‘是有多瞎的才会觉得他是仆从。’

    ‘哪怕他套个麻布袋,也比我气质更出众吧。’

    当天下午,两人按照地址上的名单,去了最近的一家。

    找到目的地附近时,余幸还是有些吃惊的——桾都竟然还有这样破旧的房子。

    这片区域有点像是城中村,在一片繁华艳丽的建筑中间隐藏着的小小的天地。

    建筑大都是木质结构,不规则的巷子狭窄弯曲,到处都是横亘出的竿子,头顶上飘着许多晾晒未收的衣服,阳光根本照不进来,非常寒冷。

    余幸一边找门牌号,一边有些疑惑。

    并不是她有什么偏见,但按照常理来讲,在这里居住的人,生活上应该都过的比较节约,应该不会去火锅店吃东西。

    而且是城北的火锅店,那边的物价更高,菜品也更贵。

    凌朝突然停下脚步:“四十五号,到了。”

    余幸:“啊?”

    她的视线顺着看过去,果然在一个黑黝黝的楼梯口,看到一个写满密密麻麻数字的蓝色小牌子,四十五号就在其中。

    看样子还是个群租房。

    余幸率先钻进了这狭窄的楼梯通道,里面更是昏暗逼仄,木质结构发出年久失修的吱呀声,最窄的地方得弯腰拱进去。

    爬了两层,终于找到了正确的号码,她敲门:“你好,请问有人在吗?”

    半分钟后,门开了缝,缝隙里露出女人的半张脸:“——你找谁?”

    余幸:“请问这里是江水家吗?”

    女人眼神警惕:“你找他有事?”

    余幸:“我是江水工作地方主家的人,听说他生病了,来探望一下。”

    “我们不需要假惺惺的好意!”

    女人恶狠狠的低吼:“滚远点!”

    “等等!”

    余幸拦住门,尽量真诚的道:“如果我愿意提供一笔治疗和赔偿金呢?”

    “......”

    看的出来,这家人很缺钱,所以两人很顺利的进入了屋子。

    与外面的建筑风格相似,屋里也是黑暗潮湿寒冷,照明的光源只有一小片,有个水管正在往下滴水,底下用一个大桶接着。

    屋里隐约弥漫着一股臭味。

    女人带着他们来到里边小间,床上躺着一个男人,看身形应该是强壮的,但此时却是一脸虚弱,紧紧闭着眼睛,嘴唇发白。

    “...拉肚子,好几天了,再好的人也废了。”

    女人帮他掖被角,又喂了点水,但男人几乎连吞咽的力气都没了。

    余幸:“好几天了?有没有去看医生?是吃完火锅就这样了吗?”

    女人神色充满怨恨:“我男人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你们难道不清楚吗?”

    “这次来又是想做什么?让我们闭嘴?托你们的福,我们很快就要永远闭嘴了!”

    等她说完了,余幸点点头:“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先不要着急。”

    “其实我不是你男人的雇主,我也是那家毒火锅店的受害者。”

    “如果你愿意,可以把全部的来龙去脉告诉我,我才能更好的帮你。”

    为了彰显诚意,余幸拍拍凌朝,道:“这样拖着不是办法,你先去请大夫,让他多带点药,能养足气血的最好,不要小气,钱不是问题。”

    凌朝应声,竟然真的就去了。

    女人也愣住了,这样阔绰的出手让她有点迷惑,于是她重新审视余幸,然后试探的道:“...你是折人?”

    余幸坦然承认:“是啊,你看我的眼睛颜色,很明显吧?”

    女人语气平和了许多:“我男人也是折人。”

    余幸:“其实折人和普通人又有什么区别呢,重要的是人品,又不是外貌。”

    “我看这位大哥的体格健壮,一定是很有把力气,很顾家的。”

    “他是很好。”

    女人叹息一般的道:“虽然我们赚不到太多的钱,可是这样的日子也心满意足。”

    虽说在一些老旧的观点里,折人是最低等的公民,但实际上折人其实比普通人更具有优势。

    尤其是一些特征明显的,比如腿上有鳞片,胳膊上有动物花纹...他们通常都更加强壮和有力气,这种优势让折人更轻松胜任一些体力方面的工作。

    而这个江水,就是给一位老板做货物搬运和车夫工作的,已经兢兢业业做了很多年,不说发财,但是养家糊口是没问题。

    “那天他回来,说吃到了新鲜玩意儿...还可惜说没法打包带回来,让我也尝尝。”

    “点了一大桌的酒席,老板们谈生意没怎么吃,后面都让干活儿的分了...我男人饭量大,吃的多,当天晚上没事,第二天早上才发作。”

    “本来以为就是简单的闹肚子,一天半日的就好。”

    “开始是跑厕所,后来没力气了,就起不来了。”

    余幸道:“跟江水大哥一起吃饭的还有别人吗?”

    女人擦了擦眼睛,点头:“有个叫栏栓的,他也拉肚子了,不过已经好了。”

    “我男人说,栏栓没吃多,吃到一半就被叫出去干活了。”

    余幸:“那江水大哥有没有说,有没有一道菜他吃的特别多,但是别人没怎么吃的?”

    女人仔细回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有一道江淀鱼片,说是很贵的食材,不能浪费,干活儿的有三个人,一个不吃鱼,栏栓走的早,也没怎么吃。”

    “大部分都是我男人吃了——难道是有毒?”

    余幸摇头:“江淀鱼本身没有毒。”

    这种鱼是本地的一种淡水鱼,生长在江里,味美肉嫩但数量不多,因此价格一直是偏高的,尤其是冬季,产量更低,价格也就更贵。

    “问题多半就出在这方面了。”

    余幸道:“要么就是他们的江淀鱼变质了,要么就是用了别的鱼肉代替,而这种鱼肉恰好有毒...事发后你们有没有去店里问问?”

    女人惨然笑笑:“去了几次,人家把我们打出来,说我们胡乱讹人,要报巡城使。”

    “他们人多,还养了好多打手,我还要照顾我男人,根本没法跟他耗。”

    其实也不是没看过大夫,现在锅里煮的还是草药,只是他们没有太多的钱,只能请的起赤脚医生,跟赌命似的。

    余幸:“说是吃坏肚子,就是食物中毒啊。”

    拉肚子是不能小看的,尤其在这个医疗落后的时代,没有吊瓶也没有洗胃,靠着身体素质死扛,这要是个体弱的,这会儿不定还有没有命在呢。

    凌朝把医生找回来了。

    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先生,背着个斜跨的药箱,碎碎念的很多话,大概就是说凌朝没有礼貌——不太敢大声。

    老大夫替病人诊治,用药粉冲水强行灌进去,又扎了针,然后转身呵斥:“胡闹,就这么晾着,脱水也脱死了!”

    女人呐呐,诚惶诚恐。

    因为用了比较名贵的药材,诊金一共二十三个银币,不是个小数目。

    余幸一把付了。

    许是看到她阔气,女人也下了决心:“说吧,你们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总不能真是上赶着送钱。”

    “看在你救我男人命的份上,我什么都答应你。”

    ......

    从小巷子里出来,余幸深深的舒了口气。

    说真的,那屋里的味道实在是可怕,大约从男人起不来开始,就是用马桶解决三急问题,然后再拿去倒掉。

    屋子窄□□仄阴暗潮湿,气味根本散不出去。

    “难为你了。”

    她诚心诚意的对着凌朝道:“陪我在房间里待那么久。”

    凌朝:“接下来去哪?”

    余幸:“剩下的地址好像都有点远,恐怕得要明天了。”

    “明天不行,越快越好。”

    凌朝道:“时间久了会出别的变故,万一有人在你到之前就死了呢。”

    余幸:“......”

    很有道理。

    凌朝:“我有马车,你去收拾一下,现在出发。”

    “我在路口等你。”

    ......

    余幸糊里糊涂的回了家,后来一想,咬牙就决定去了。

    的确是不好拖。

    万一蛇老板察觉到了风声,恐怕还会有些别的麻烦。

    她拿了一套换洗衣服,一大袋的银币,零散的铜币,然后给斯柳留下张字条,说自己最多两天就回来。

    跑出门去,果然已经有辆车在胡同外面等着了。

    是一辆篷布厚实的马车,马匹很健壮,有个中年年纪看不清模样的车夫在车辕上坐着,凌朝正站在一边,专心致志的踢石子儿玩。

    余幸小跑过去,低声道:“麻烦你了,车费是多少,我来付吧。”

    凌朝无所谓的道:“回头再说。”

    “上车,走了。”

    余幸把地址跟车夫说了,然后坐到车里去。

    这个时代比较落后,对应过来的话,大概就像是民国再稍微靠前一点,科技没得到发展,大部分出行生活都得靠人力。

    不过在上城区,大家过的倒是都挺富裕。

    马车应该是凌家的私人马车,外面低调,但里面布置的挺舒适,中间一张小桌,四周都用软垫包裹了,又十分宽敞,四个人围桌坐下都宽阔的很。

    余幸小心贴边坐下,安置好自己的东西。

    凌朝:“过来一点,坐那么远干什么?我又不是胖子。”

    余幸被噎了一下:“坐的开...没觉得挤。”

    车子咯噔一声,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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