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程馨让吴舟言明白了一点，有些时候，放弃可能真的只是在一念之间。

    只需要这一念，可能就决定了所有的所有，无法挽回，更无法言喻其中的原由。

    念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可能是一个平常的饭局里，有人提到那天遇到的神奇“大师”，有个二班的人说他其实是个疯子，天天不上课就在外面瞎晃，精神有点问题。

    也有可能是那天晚夏凉风，吹翻了他那所谓的坚持与信念。

    或者是当他望向她的每一次，她从未回头，又或是收到她一次次的拒绝。

    也可能只是出于他的一点功利心，他的成绩最近有些下滑，难免的，遭到了唐婷的一顿臭骂。

    他觉得自己可能需要好好想想，他知道自己可能还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感，喜欢她是真的，无法被改变，也已经定格于心间。

    但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有结果，有些东西没有结果便是最好的结果。

    于是不知道从哪一天，他开始控制情绪，控制自己的目光，也开始想一些以前从未想过的事情，例如未来。

    关于未来，过去的他不恐惧，但未知，他很少会想这个问题，他觉得来去自由才是生活的真谛。

    但在那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好像开始害怕这种未知与无可掌控，开始变得喜欢算计好一切，也计划好一切。

    唐婷对他最近的状态异常满意，他以前最讨厌的是万事按照计划严格执行，却也从没预料过自己渐渐的也活成了小时候最讨厌的模样。

    他的犹豫逐渐被削弱，代替的是肯定与决心。

    无数个做题做到深夜，几近奔溃的夜晚他会想起她，想着她的眼睛，她的笑容。

    又怎么能真的放下呢？

    克制与忍耐，确实带来了很好的结果，他的成绩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甚至走到了年级的前列。

    四季更迭，时间在反反复复中来到了四月，他记得，那年四月几乎下了一个月的雨。

    一个四月雨天的清晨，雨声虽大，却没有盖过屋内人的读书声。

    吴舟言在磨一篇很难背的文言文，他从小语文就不太好，一直到现在语文也是他最大的短板，他的目标就是尽快把语文补上。

    语文老师也清楚他的状况，在早读结束后占用下课进行了抽背，第一个抽的就是他。

    吴舟言深吸一口气，有些紧张的站起来背书，幸好这个早读他没有发呆，顺利的背完了一大半，只欠最后的一段话了。

    最后一段他总是会卡顿，于是他努力回忆着，可突然，他瞥见在那个阴沉无比，让人心境荒凉的雨天里，无意路过他的微光。

    窗边，那个在他想要放弃时救了他无数次的人抱着作业走过，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剪了短发，与记忆里的模样好像有些不同了。

    可来不及看清细微变化，一切都消失殆尽，她走了，走的很干脆，甚至让他疑心刚才一切是不是也只是虚幻。

    记忆被拉回那天早读，他想起他的窘迫。又看看现下，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最后的几句，因为被打断，终究是没有背完，但刘老师念在他已经足够努力，背出了大部分的份上，还是让他坐下，再去背一下最后一段就好。

    四月雨寒，心却更寒。

    那次之后，他们也很少见面了，吴舟言也终于懂得了克制，可以收的住自己的一切情感，把一切藏好，藏的不露痕迹。

    对于那年的他来说，程馨是他悲沉时的动力，是他为之努力的方向，更是他遥不可及的船帆。

    他只得自顾自的收好一切，高二第二个学期的期末他考的很好，唐婷提出想要在暑假带他出去走走，就当是对他的奖励。

    吴舟言想了想，却可悲的找不到一个地方可以去，于是他摆手拒绝，整个暑假也很少出门。

    周祁发现了他最近的变化，所有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其实他懂他的苦，懂他的难忍与心酸，但他能做的也只有沉默，让他自己慢慢忘掉，让一切归属平淡。

    他们步入了高三，这个忙碌却不失热情和张扬的时期。

    高三的一切好像都很机械与重复，班里的氛围很明显的发生了变化，几个没想过要读书的懒汉也试着拿起了课本。

    在整个高三生活里，让吴舟言印象深刻的没有几件事。关于她的记忆也是少之又少。

    其中一件是她的生日，他拿出了许久未碰的手机，犹豫不决，最终还是决定给她发了一条短信。

    短信的内容是:“在这个热烈而又不够勇敢的年纪，希望你有无论如何都向前奔跑的力量，天天开心，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没有几个字，却是他翻来找去，用尽心机与真诚的祝福。

    他真的只喜欢她可以开心一点，活的不要那么辛苦，多笑笑。

    还有一件事则尤为重要，可以说这件事是在他整个高中生活中，永恒散发着明光的一盏灯，也是关于他们那一届的独家记忆。

    2024年5月1日。

    高考将至，坚持到此刻，疲惫已经随时能将一个人压垮。

    为了让他们在高考前可以不用那么紧张，学校临时决定组织了一次简短的春游。

    说是简短，因为玩完回来还要上晚自习。不过对于那时的他们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满足，也已经足够了。

    那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那是吴舟言第一次在学校，也是人生中第一回看见月全食。

    消息传的很快，三个年级都热闹非凡，教室门口平台上挤满了各个年级，各个班级的人们，灯光打在人们的脸上，夜色正好。

    台边的盆盆杜鹃开的无声，暗自于角落里绽放，笑着看眼前意气风发的人们，青春正盛，笑意盎然。人群熙攘，堆挤在不大的台子上，笑声闹声不绝于耳。

    远远的，他看见那个让他第一次见就在心里烙下了深深印记的人。

    这段时间他想了很多，一步步支撑到了今天，没有希望，但他想要写下一个较为完满的结尾。

    盛夏的热空气让人躁动不安，有个想法直冲上心头。

    他想他要去找她，站到她身边去。

    月亮不见踪迹，只留下一点深红的淡影，可能月亮也很胆小，也会像人一样一味的在逃避点什么东西，无法面对，也无力面对。

    望向她的那一刻，程馨转过头对上了他的目光。

    他偷偷看过她无数次，这是第一次被她看见，但他没有闪躲，而是向前走去。

    吴舟言走到她的身边，已经算不清楚有多久没有近距离的站到她身边了，他只知道，他很想她，真的很想很想，很想见见她，听她的声音。

    “好久不见，最近好吗？”

    出乎意料的，先开口的是她。

    吴舟言本还在踌躇不决，听到她主动的开口，便识趣的接到:“高考嘛，感觉有点累，其实压力还挺大的。”

    “我最近压力也挺大的，就感觉只有一个月了，但还是有很多事情看不清楚，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吴舟言转过头，不再看月亮，而是看着她的眼睛。

    “无论过去怎么样，都要相信自己，相信未来，你那么好，一切都会好的。”

    她笑了，这一笑是注视着他的，她的眼睛里仿佛闪着碎光，笑起来眉眼弯弯，真的像月亮一样美。

    “你也是，高考加油。”

    突然的，带着正式与决绝，他说:

    “程馨，我想考去添城。”

    “那我等你。”她说。

    心底的某些枷锁一瞬间仿佛尽数崩裂，沉郁夜色之下，这好像成了他们之间的约定。

    她说她会等他。

    上课铃无情打响，想到些什么，分别之际，吴舟言叫住她，伸出手给她递了一颗糖。

    那一刻他是忐忑不安的，但也有期许。

    她恍惚一瞬，但伸出了手接过，道谢后跑回了教室。

    那是整个高中生涯她第一次收下他送的东西。

    就在那几个瞬间，他不去想未来，也没有想过去，不去思虑是不是最后一次，也不考虑全部可能，而是义无反顾，一往无前。

    当他望向她时，世界尽亮。

    在学校的最后一天，吴舟言让全班写完了他的同学录，思索了片刻，也给了程馨一张，她没有拒绝，认真写完了给他。

    那天他们给了彼此一个拥抱，吴舟言把它当成最好的祝福与鼓励。

    熬过了最后一个月，高考终于结束了。

    吴舟言不紧张，也不遗憾，走过了这个艰难的时期，他感谢自己，也感谢出现在其中的所有人。考后他在盘算着很多东西，希望未来能一件件去实现。

    第一件就是:表白。

    高考成绩与他预料的没有特别大的差距，他已经可以顺利的去添城最好的大学。于是带着些许紧张，出成绩之后的第二天他就约出了程馨。

    他把周祁叫到家里，一顿捯饬，又细细选了一套衣服，才放心的出了门。

    程馨穿了一条简单的碎花裙，但与平日穿校服的模样大不相同，她的头发长长了，随意披散在肩上，不时被风牵起。

    他们彼此走近，走到了对方的眼前。

    暖光下，他的语气带着询问与不确定。

    “ 遇见你的第一天，我就觉得我们之间有缘分，我是个不太会说话的人，可即便中途无数波折，关于今天最后的结果我也很不确定，我还是想要告诉你。”

    “ 程馨，我喜欢你，真的真的，很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