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小叔在的时候,村长什么时候敢这样了?三天两头的,非要让锦丫头和他孙子订娃娃亲,还说什么一见锦丫头就喜欢?他变脸怎么变得那么快?难怪当初小叔说什么也不同意!只是强调说话要注意,不要得罪他,说什么什么君子小人?”
大伯母嫉恶如仇,脾气暴躁,就是在爷奶面前也敢发火。
本来乘风在一点头一点头打瞌睡,在听到大伯母说君子小人的时候,突然就站起身道: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君友嫌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话音一落,还在生气的,伤心的,愁眉的,全是一动不动,直勾勾盯着迷迷糊糊的乘风。
锦瑟无奈扶额。
最近她给大哥讲解《三字经》,提到兄友弟恭,长幼有序,君臣相敬,礼义廉耻等。
她认为,这些全能做到,那就是一个真正的君子。
随后又给他讲解什么叫君子。
为了衔接下一阶段的学习,她特意提前说了一些关于《论语》里有关君子与小人的区别。
却没想到大哥还记住了那几句关于君子小人的名言。
难道是最近书背多了,所以脑袋更灵光了,记忆力提升了?
锦瑟一边欣慰大哥的进步,一边无奈地看着睡眼朦胧的大哥。
算了,早说就早说吧!还好她已经准备好了说辞。
“你们做什么这样看着我?”
虽然有些睡迷糊了,意识不清醒,但乘风还是勉力打起精神。
“儿啊!你刚才说了一长串,说的是什么?”
乘风思考着他刚才说了什么话,等终于想起来,看似淡定却又昏昏然道:
“背书啊!三妹教我的,我一定好好背!三妹,三妹,我再背一遍《千字文》给你听,你看看有进步没有?”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霜……”
这下好了,全家人的视线都朝向了锦瑟。
锦瑟逼着自己淡定,不要怕,只要说辞合理,一定不会被当成是怪物的,不能慌,不能慌。
怎么能不慌?平时说这主意那主意,还能说是有些小聪明。
可现在是读书识字,哪儿那么容易让人信服。
乘风本来还在等着三妹的夸奖,等了好久也没声,意识渐渐回笼,当看清一旁还有这么多人的时候,瞬间惊醒。
“三、三妹,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锦瑟决定先发制人,悄悄掐了大腿一下,憋出哭腔道:
“爷爷奶奶,大伯大伯母,娘,我不是故意不说的,是爹不让我说的,你们不要生气好不好?你们不要不理阿锦好不好?”
这哭声,锦瑟感觉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乘风也被吓得一个激灵,手足无措地站起来。
王氏见女儿哭成这样,心疼地抱着锦瑟安慰不哭不哭,求救地看向二老。
爷爷尽量降低声音,用不吓到锦瑟:“锦丫头不哭不慌,给爷爷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大家不会怪你的!”
锦瑟哭着说:“爹爹不让我跟别人说我会读书识字,说会给我带来灾祸。但爹爹又说,大哥和小弟一定要读书识字,考取功名,肖家才能越走越好。”
果然,此话一出,就连全家人都轻声问到底怎么回事!又想急切知道,又怕吓到锦瑟,抓耳捞腮的。
锦瑟见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也不哭了,主要是再哭也哭不出来,她可不想再掐自己。
故作情绪低落地说出准备好的说辞。
“爹爹生病之后,经常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我怕爹爹无聊,就经常去陪爹爹。”
这是实话,还没恢复记忆前,锦瑟也是很喜欢秀才爹,经常陪她。
“爹爹就教我读书识字,可是我刚学没多久,爹爹就很凶地告诉我,一定不能告诉任何人我会读书识字,又伤心地说我为什么不是男孩子,否则一定能光宗耀祖。”
“说了之后又继续教我读书,学的东西越来越多,到最后,爹爹还说没什么可教我的了。”
锦瑟深知,要想谎言不被拆穿,那就要七分真三分假。
读书识字是真的,不告诉别人也是真的,至于锦瑟学了多少,学到什么程度,那就随她说了。
“爹爹还说过,等他病好了,就开始给大哥启蒙,让大哥读书,也要像他一样考秀才。”
“这事儿我听相公说过,”
王氏摸着眼泪插嘴道。
“相公说,不管他去省城考试后结果如何,都要开始给风哥儿启蒙,说肖家不能只有他一个读书人。但相公回来后就生病了,就没说,准备病好了再开始。哪知后来,后来……”
后来眼见病要好了,却又突然犯病走了,一切那么突然,连遗言都没来得及说。
锦瑟十分感叹,她爹这病也不严重,怎么就突然反复就走了呢?古人的医疗就这么差吗?
锦瑟回过神,接着自家娘递来的梯子,继续道:
“爹走了,我好想爹爹,想起爹爹教我读书识字,想着爹爹说要让大哥和小弟也读书识字,想着爹爹说不要告诉别人我会读书写字。所以,”
锦瑟说道这儿,装作一副怕他们责怪的样子,小心翼翼道:
“所以我就悄悄教大哥和小弟,大哥学得可快了,学会了好多。就是小弟太小,话都说不清,还没学会。”
见锦瑟说完了,大人们脸色不一,却都有着惊喜。
从来都是大大咧咧的大伯母,罕见地抹了抹眼角:
“小叔还是那样的好,老天爷怎么就这么不开眼呢?”
爷爷沉默了许久,招手让锦瑟过去,说道:
“丫头别怕,你爹说的是不要告诉外人,但我们不是外人,我们是一家人。”
又抬头看向其他人:
“你们记住了,在外不能说锦丫头会读书的事,不要炫耀。这个世道,名声在外并不是好事,听到没有?”
见众人纷纷点头,保证守口如瓶,这才继续问道。
“丫头啊,你刚刚说你爹说过,没什么可教你的了?那你同爷爷说说,你都会些什么啊?”
锦瑟知道,这是在检查她的水平呢!
“爷爷,我会的可多了,《三字经》《千字文》《声律启蒙》《论语》《大学》《中庸》,我都会背,还会写。这些爹爹都教过,就是字写的不好。我还教了大哥,大哥学得也快,正在学认字呢!”
“那丫头还愿意继续教大哥学吗?”
“当然愿意啊!爹爹说了,肖家男儿一定要读书,不管是大哥还是小弟,我都可以教他们。爹爹说了,我要是男儿身,也能考秀才的。”
“好、好,天不亡我肖家,老二虽然走了,却把自己的一身本事都留下来了。”
“我的儿啊!”
奶奶突然大哭大喊起来,其他人也在默默流泪。
“从今天起,锦丫头继续教乘风读书。这两年我们继续存钱,等锦丫头该教的都教了,钱也存够了,我们就送乘风去县里读书,云帆长大了也一样。老二说得对,读书才是我们唯一的出路。你们有意见没?”
大伯一家肯定不会有意见,自家娘也是个随大众走的,更没有意见。
锦瑟见没人怀疑自己的话,还有亲娘的助攻,真真的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藏着掖着了。
累了一天,一直打架的眼皮终于忍不住合拢了。
锦瑟靠着爷爷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迷迷糊糊间感觉到自家娘把自己抱回了房间。
彻底睡着前,锦瑟突然反应过来,这爷爷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老实巴交的农民?
没等她想明白,躺在床上的锦瑟沉沉地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