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大家在饭店门口告别。
林忆帮林一拉开车门，站在一旁等候着。
林一的注意力全被林忆之外的少年们吸引去了。
似乎与林忆相比起来，他们才像是15岁的样子，拥有一腔热血和非常中二的性格。
宋枫个头不算很高，站在霍卿身后压根看不到头顶，只能看见几撮飞扬的黑毛。
他见林忆站在车旁视线一点都没离开过林一，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的老管家。
“老林什么时候喜欢服侍起别人来了？”
张云帆拿着打包好的饭菜，嘴里嚼着几块钱薅过来的馒头，闻言险些噎到。
“什么服侍？”霍卿看看宋枫，再看看林忆。
白宁波淡淡道：“三个凑不出一个脑子。”
张云帆咽下馒头，言辞有理：“说实话，花心萝卜，在关于老林这方面上，真和智商没关系，你和老林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你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做什么。”
宋枫见白宁波站在自己跟前挡住了林忆和林一，刚要探头，就被他摁进车里。
宋枫刚想开口，就被白宁波的眼神镇住，默默收回了要吐槽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只要一关于老林的事，白宁波就格外的上心些。
林一见他们都上了车，便也没了再看下去的心思。
林忆见小姑娘终于上了车，嘴角噙着笑：“喜欢看他们？”
林一淡淡地说出两字：“有趣。”
林忆刚要说什么，手机就最先打断了他。
他的手机信息铃声是小女孩唱的一声“La”，不让人注意到都难。
林一看着少年的眉眼，回想着他的信息铃声，竟觉得有些耳熟。
信息是白宁波发来的，他顶着一张搞怪猫头的头像，字里行间透露的语气却很平淡。
白宁波：看上了？
白宁波：大少爷喜欢上一位穷乡僻壤来的小丫头？
白宁波：演小说呢？
白宁波：还是伪骨科？
看着白宁波的一串消息，林忆选择置之不理。
他早就料到这点心思瞒不过白宁波，他也不想瞒着。
但现在说破还有些为时过早。
熄灭屏幕，林忆的脸色不是很好。
林一歪头，眼睛清澈又明亮：“哥哥，你怎么了？”
在这双眼睛下，林忆的心不由地柔下来。
“没事，感叹白宁波用8G网冲浪。”
林一愣了片刻，虽然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林忆忽然才意识到，小姑娘还没有一部属于自己的手机。
他还从未想过，林一渴不渴望与他人交际。
“一一。”
林一：“我在的。”
林忆忽然发现，自己一听到她的声音心情就会变好。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学校读书？”
林一顿了会，似是想听听林忆的想法，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衣角。
“高一，高一行么。”
林忆温柔地笑着，“当然。”
新年当然是林忆和林一两个人过。
林忆说：“等几年后，爸妈就会回来一起了。”
林一正摆弄着家中她在网上新购的小摆件，闻言微微勾了勾唇：“知道啦。”
林忆听着她的话打字的手一顿。
这好像是林一来这里这么久，第一次用如此生动的语气和他说话。
“今天吃火锅吗？”
林忆抽回思绪，回答：“吃。”
吃完年夜饭，林一想出去看烟花。
林忆点头应下，跑进房间拿了几套衣服出来。
“穿上。”
少年的声音温润好听，林一抬眸看着他的脸，光是这幅长相，就已经够矜贵儒雅了。
“哥哥，”林一被他牵着，一步一步踩进厚厚的雪堆里，“你有些像小说里的男二。”
林忆偏头，“为什么这么说？”
“不告诉你。”林一弯眸，狭小的光快速划过她的眼底。
林忆只是笑，什么都没说。
半晌，烟花在空中绽放的那瞬，林一坐在秋千上，看着身旁人的脸，烟花五彩斑斓的光全部被少年收尽眼底。
林一一时看出了神。
林忆不动声色地往女孩这边靠靠，突然垂头对上她的眸子。
林一一愣，不太自在地抿了抿嘴角。
“新年快乐。”
直到少年开口，林一才反应过来，原来不知不觉中，就到新年了。
林忆拿出一个礼盒，塞到她手中。
林一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项链静静地躺在那，园中的灯光落在月亮形状的吊坠上，她又惊又喜，
“是新年礼物吗？”
林忆将项链拿出来戴到女孩白皙的脖颈上，声音很轻：“不是。”
“那是什么？”
“生日礼物，”林忆的眸子漆黑，里面汇聚了大大小小的亮光，“生日快乐，一一。”
林一鼻头一酸，看着自己脖子上项链的吊坠。
她也有个家了。
过了一年，林一上了高中，为了庆祝，宋枫背着他父母偷偷地组了个局。
“林一妹妹，15岁生日你宋哥没来，我先自罚三杯。”宋枫当着众人的面拿起矿泉水瓶将水倒进酒杯里，举起杯子猛地一下喝掉。
张云帆的筷子刚挨到烤肉，就被宋枫这个举动逗笑了。
“看你这样还真以为在灌酒呢。”说完他摇摇头，夹起烤肉放进芥末酱里。
霍卿看着张云帆直皱眉。
“我爸妈不让喝酒。”宋枫喝完水拿起霍卿的衣角就往嘴上擦，“和事佬你也太变态了吧，别人是沾一点芥末，你整个烤肉都浸满了。”
霍卿翻了个白眼，把衣角从宋枫手里抢回来，随后起身，“我去趟厕所。”
宋枫：“你干啥去啊？”
霍卿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洗衣。”
待包厢门关上，宋枫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这时候洗什么衣服，装贤惠？”
白宁波尝了一口牛奶，拿起旁边的牛奶瓶看了眼，“这谁点的。”
“我。”林忆将烤肉放进碗里，又细心地沾好酱，夹进林一的盘子里。
他柔声道：“尝尝味道，不好吃我再去调。”
林一没说话，尝了一口后使劲点头。
“你喝牛奶？”白宁波放下牛奶瓶，扫了林忆几眼。
“我不喝，”林忆拿过牛奶倒进杯里，轻轻把它推到林一手边，“一一喝。”
白宁波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就不该问。”
话落他看向一心吃饭的林一。
一段日子没见，小姑娘慢慢张开，确实比以前好看了许多，也亭亭玉立了许多。
“林一妹妹现在多高了？”他问。
林一还没开口，林忆就抢先道：“一米六三。”
白宁波不满地皱眉：“怎么哪都有你啊？”
宋枫疯狂点头：“老林你这不像是养妹妹，像是在养媳妇。”
此话一出，林一的心忽地怦怦跳起来。
白宁波轻嗤一声。
他喃喃道：“这回脑子倒是好使了。”
林忆没说话，他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林一，见她还在认真吃着碗里的肉，稍稍松了口气。
他不想否认，但是他怕现在承认会吓着她，便淡声道：“吃你们的饭，别说些有的没的。”
宋枫晃了晃筷子，笑嘻嘻道：“本来也只是开玩笑，不要当真嘛。”
此时霍卿也进来了，发觉餐桌上的气氛不对，看了看对面的林忆，又看了看笑得一脸傻逼的宋枫，拿出手机给白宁波发消息。
霍卿：发生什么了？
白宁波：你这衣服洗得够久的。
霍卿：别转移话题。
白宁波：没啥事。
白宁波：你能不能换个头像，看得我蛮郁闷的。
霍卿看了看自己的黑头，觉得没什么问题，又看了看对面的头像框，飞快地打了几个字。
霍卿：你也能不能换换。
霍卿：看得我蛮想揍你的。
坐在对面的林一听了宋枫的话无疑是被浇了一头凉水。
心脏慢慢恢复正常跳动频率后她才幡然醒悟般告诉自己，没可能的，他和你没可能的。
林一小心翼翼地看向身旁专心帮自己夹菜的人。
“哥哥。”
她的声音很轻。
“嗯？”林忆停下手中的动作，偏头看她，“怎么了？”
林一鼓起勇气问：“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少年微微一怔，似乎在踌躇着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当林一觉得这个问题他不会回答时，林忆忽地靠近她的耳朵，声音很轻。
“当然是喜欢你啊。”
林一的呼吸一滞。
她颤着眼睫问：“是哥哥对妹妹的喜欢吗？”
林忆弯了弯眸，将刚煮好的海鲜夹进她饭碗里，像两年前那样笑笑不说话。
林一也没再问了。
这件事就好像是没发生过一样。
回到房间，林一坐在桌前，看着自己偶然拍下的林忆出神。
是什么时候因他心动的来着？
过完14岁生日不久，林忆去学校那边参加聚会，隔壁的小混混见林忆不在，刚好林一又出去透气，便翻墙进来踩乱了花花草草。
林一听到动静，刚回头，就被其中一个小混混拿石头砸在她额头上。
“嘶……”林一瘫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额，那里是火辣辣的痛。
小混混见了林一这模样哈哈大笑起来，“我记得她好像是从孤儿院来的？”
“是呀，”其中竟然还有女生，“没爹没娘的东西。”
林一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死死盯住带头的小混混。
对面女孩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个子也矮矮的，但小混混就是打心底没由的心慌。
“你……你要干什么？”见林一一步步逼近，小混混有些慌了。
林一没说话，捡起地上大块的石子就往他脸上丢。
丢完就上前抓住他们中女孩的衣领，往地上狠狠一甩，接着拿起一旁的小石子就往小混混脸上砸。
又狠又快。
“你疯了！”他们大叫起来。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欺负林一了，平时家里只剩林一一个人的时候他们也会这样欺负她，平时不反抗的她今天不知道吃了什么炸药，突然就硬气起来了。
林一丢掉手上剩余的石子，脸上没一丝情绪起伏。
“走。”
小混混“哼”了声，朝她那边吐口水。
林一躲开了。
小混混见林一又要发疯，吐完口水就翻墙跑掉了。
隔壁是个暴发户，平时就爱欺负像林一这种没爹没娘的孩子。
林一张开一直握着石子的手掌，好不容易白皙的手已经被石子刺的血肉模糊了。
额头上的伤口也缓缓流出血，滴在手掌心里。
林一眼神放空，呆呆地站在那。
林忆从学校回来见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他丢下包飞奔过来，轻轻地捧起林一的手，“谁弄的？”
他又抬眸看到女孩的额头，眉眼间的戾气瞬间被放大无数倍。
林一：“我自己弄的。”
林忆明显不信，“说实话。”
林一顿了会，这才道：“是隔壁的男生，来过几次了，这个手是我自己弄的，额头不是……”
林忆听了这话挺直腰立马就要往门外走。
“哥哥！”林一拉住少年的衣角，眼眶红红的，眼泪像断掉的珍珠项链般止不住地往下掉，“你会觉得我给你惹麻烦了吗？”
林忆一愣，随后柔柔地笑道：“不会，一一很好，永远不会是林忆的麻烦。”
那天罕见地出了太阳，阳光撒在少年的身上，给他添了一层柔光。
这句话，林一觉得自己会记它一辈子。
后来，隔壁的男孩再也没来找过麻烦，过了几天他的父母还带着贵重的物品到家里来认罪，不过林忆没让他们进去，还让他们在冰天雪地等了一个小时。
那是林一第一次见林忆发脾气。
他发脾气不会动怒，反而是那种浑身上下写着“无所谓”，脸色平淡犹如结了层霜那种 。
“一一？”林忆敲了敲门，在门外喊。
林一收回思绪，将桌上摆着林忆相片的相框扣下，这才道：“请进。”
林忆端着果盘走进来，“后天去不去春游？”
林一看了眼果盘，视线落在林忆的脸上，“有谁去？”
“霍卿，白宁波，张云帆。”
“宋枫哥呢？”
林一拿起签子插起一块苹果喂到女孩嘴边，语气平淡：“今天组局被他爸妈抓住了，开学之前都不允许出来了。”
“噢。”林一咬下苹果，汁水瞬间在嘴里爆开，甜滋滋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
林忆看着林一这副模样没忍住笑出声来。
林一疑惑地抬眸。
少年的睫毛很长，垂下来的时候在眼底印下一片小小的扇形阴影。
桌前的暖光被他黑漆的眸吸进去，不知是不是错觉，林一竟在林忆的眸底看到了柔光。
林忆抬手捏了捏女孩的脸颊，“笑你可爱。”
林一的心尖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