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你这是做什么,姑娘,你认错人了。”宁昭对池心说道。
宋青见到沈确,便兴奋地对他说道:“就是她救了朕,朕要好好报答她。”
宁昭惊讶道:“陛下?你是皇帝?”
宋青点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宁昭即刻躬身道:“民女冒犯,请陛下责罚。”
没有人看见宁昭紧紧握起了拳头。
她恨不得马上杀了他。
她方才为何不让他骑马摔死。
“快免礼,姑娘,你救了朕,朕怎会责罚你呢?”宋青说道。
在宋青的热情邀约下,宁昭被迫和他们一同前往墨府。
宁昭认为这是一个去墨府的好机会,也就同意了。
马车内。
宁昭坐在宋青左侧,池心和身边坐在宋青右侧。
沈确盯着她,半晌才开口道:“宁昭,你终于回来了。”
说完他就有些懊悔,感觉自己说了一句废话。
他本以为她已经死了。
宁昭侧过头,充耳不闻。
宋青却说道:“左相,你可是认识这位姑娘。”
“认识,她便是我那逃婚的夫人。”沈确盯着宁昭丝毫不避讳地这样说着。
听到这话,宁昭和池心一齐看向沈确。
宋青惊讶道:“原来是她,怪不得,姑娘看起来的确与众不同。”
而后他又似自言自语地说道:“倒与朕想的不同。”
宁昭也适时地开口道:“还请陛下责罚,民女只是一时糊涂,如今,臣女已知错,还请皇上降罪。”
宁昭说得痛心疾首,宋青眸光暗淡一瞬,说道:“罢了,许久之前的事了,你现在就安心回去吧。”
宋青并未见过这传闻中逃婚的墨府三小姐,当他只是一个三皇子时,最不得势,卑贱得只能勉强苟活。
虽然他养在皇后身边,却也如同一个不存在的影子。
现如今,是墨如生助他登上帝位,而他的义妹,又救了自己一次,他心中对墨家人越发信赖。
说话间,马车就到了右相府。
而墨如生和墨卿早就在墨府外迎客,右相府一向气派。
下马车时,宁昭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沈确却拉住她的手,对她温柔地说道:“我们一同下去。”
宁昭想抽回手,不料沈确却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她冷声道:“放手。”
沈确恍若未闻。
早就下了马车的宋青已经去和墨如生相谈甚欢了,全然没有注意到马车上的变故。
宁昭只好任由沈确牵着她的手走下去。
池心安静地跟在后面,她早就知道,这只是一场梦,这么久了,梦也该醒了。
而且她的救命恩人还活着,这于她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墨如生和墨卿看见马车上下来的人,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
不多时,沈确牵着宁昭的手走到了他们面前。
墨如生才回过神来,缓缓开口道:“宁昭,是你吗?”他的声音极小极温柔。
宁昭对他点点头,但眼神里充满冷漠。
墨如生看见他们牵着的手,便指着他们牵着的手问沈确道:“左相,这是……”
“右相忘了吗?这是我的夫人。”沈确的声音不急不缓,却刺痛了墨如生的心。
墨卿跋扈地说道:“你竟然还没死?你还回来干什么!”
“卿卿!”墨如生训斥她道。
墨卿心中怨怼,明明自己家世样貌皆和沈确匹配,可是就是不能嫁给他,她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可那已经不作数了,你已娶了池心。”墨如声冷静地说道。
沈确还想说话,便被宋青打断,宋青说道:“有什么话进去说吧,墨姑娘肯定累了。”
在宁昭的挣脱下,沈确终于妥协似的松了手。
进了府内,几个奴婢走了过来,墨如生对他们说:“带三小姐去梳洗一下。”
他也很疑惑,她的毒,究竟是怎么解的?
宁昭被几个奴婢带走了,剩下的几个人跟着墨如生朝内院走去,到了内院,就见到了一院子的宾客。
宋青一来,众人纷纷向他行礼,道:“参见陛下。”
宋青让众人免礼,后来就去吃吃喝喝了。
沈确也准备一同回去,却被墨如生拦住:“左相,我有话与你相谈,可否借一步说话。”
池心识趣地对沈确说道:“奴婢想起府中还有事务,就先回去了。”
沈确闻言,对她点点头。
墨如生对沈确说:“左相,跟我来,我同你讲一个故事。”
也不管沈确的回答,墨如生就自顾自地走了。
“初见她那日,天气也同今日这般好,我生在权贵,心中不该存有怜悯,可遇见她,不知怎的,我想救她。”
墨如生语气淡淡地,却有一丝哀伤。
“她为我做了许多事,平日里从不插手我的决定,我慢慢地发现,她在我心中有了一个不同的位置。”
沈确自然知道墨如生口中的“她”是谁,但是他没说过话,只是漠然跟在墨如生身后。
墨如生叹了口气:“我本来都准备娶她了,可她却觉得,我在戏弄她,后来一想也就罢了,只要她一直在我身边就好。”
他顿了顿,最后哀伤地说道:“可偏偏,我带她去了那日的晚宴。”
说完这些,墨如生停下脚步,沈确一抬头,发现他们站在丁香院门口。
墨如生又说:“我日日令人打扫这里,原来,她真的会回来。”
他日日令人打扫,却从未踏进去过半步,是怕宁昭觉得自己脏了她的院子,连魂魄也不愿再来。
墨如生那时候并不懂什么是情爱,他不知道自己对宁昭异样的情感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只觉得宁昭是颗棋子,扰乱他的心弦,必须斩草除根才行。
丁香院。
屋内的宁昭梳洗好了,奴婢为她打开门,她一出去,便看见了沈确和墨如生。
他们看见宁昭都停住了动作。
宁昭身着一身淡绿色长裙,发髻上只有一根玉簪做装饰,淡如一副水墨画。
她轻笑了下,两只清亮的眼睛盯着墨如生道:“兄长,别来无恙。”
墨如生却窥见,她的眼底有着隐隐的恨意。
这句话里包含了太多太多,宁昭现在恨不得立刻杀了墨如生,但是不可以,她还没有取下狗皇帝的人头。
墨如生轻轻点了下头,他们向她走了过去。
“我们走吧。”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墨如生和沈确都向宁昭伸出了手,宁昭尴尬地从他们中间走过,走时还说:“我不过离开府中一年多,府中的各处也还是记得的。”
意思是她自己能走。
宁昭略过他们,独自走了,他们的目光一直跟随在她身上,后来见她走远了,两人才回过神,收回手跟上去。
他们三人到了正院,宾客正在谈天说地。
宋青在正厅无聊地坐着,见他们出现,朝他们兴奋地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宋青身边的领头侍卫看见宁昭,立刻警惕地用剑鞘挡在宋青面前。
宁昭跟着墨如生和沈确上前行了礼,宋青对李将军说:“让开。”
宁昭冲李将军笑了一下,挑衅之意,不以言表。
宋青对宁昭说:“墨姑娘,不管怎么说,你都救了朕,救命之恩,难以相报,况且墨爱卿也是贤臣,日后,朕定会好好报答你们。”
宁昭一边坐下一边说:“陛下不必挂怀,那只是臣女的举手之劳罢了。”
墨如生疑惑的问道:“陛下,不知义妹何时救过您?”
“方才,夫人见陛下的马惊了,帮陛下制住了马。”沈确看了墨如生一眼回答宋青道,随后对宁昭温柔地笑了笑。
“夫人?恐怕你现在该唤夫人的,另有其人吧,左相。”墨如生对沈确说道。
宋青眼见这场唇枪舌战愈加激烈起来,正欲出声劝慰,却见宁昭正眉眼含笑,好整以暇地喝着茶。
他也便不管了,可没想到,两人把话头引到了他身上。
两人目光目光如炬地看着宋青,一齐问道:“您说呢?陛下。”
看着两人殷切的目光,他竟一时说不出话,灵机一动,便说:“对了,朕还未立皇后,这后宫主位,不如就让墨家小姐来做吧。”
宁昭听完差点喷出一口茶,呛得厉害,咳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陛下,这可使不得,臣女自知不配的道陛下青睐,望陛下另寻佳人。”
墨卿闻言,握紧拳头便要起身离开,却又觉得该离开的另有其人。
宋青没答话,倒是他身侧那位太监酸溜溜地说起话来:“大胆,墨小姐是觉得陛下配不上你吗?”
宁昭站起来,躬身对宋青道:“臣女不是这个意思,望陛下海涵。”
“那便罢了,陈公公无需多言。”宋青本来也只是随便应付一声,他也觉得挺有意思,也想知道能让两个丞相都喜欢的人到底有何特别之处。
宋青又突然觉得自己的后位似乎挺适合这位看似与世无争的墨家二小姐,这么久以来,是有不少大臣都往宫里送美人,但都被宋青原封不动的送了回去。
天很快就黑下了下来,右相府灯火通明,众大臣渐渐散去,宋青打了哈欠也乘着马车回宫去了。
墨卿也颇为不耐地回了自己的院子,此时只剩下三人坐在正厅,时不时有几个婢女借着添茶的由头来偷看沈确和墨如生。
墨如生平日冷淡寡言,性格乖戾,如今宁昭回来,让他的心情大好,婢女们自然也就不怕了。
三人坐在一张桌上,菜肴已经撤下,他们守着一壶茶喝了又喝。
墨如生大概觉得不尽兴,冲门外喊道:“来人,拿一壶酒来。”
桌上很快就加了一大坛酒和几个小酒杯:“孟昀,你为何还不走?”
墨如生一边看婢女替他倒在酒杯里的酒一边问孟昀道。
“我得守着我的夫人。”沈确回答得很认真,说完还看了一眼宁昭。
宁昭被看得心里有点莫名地慌,她佯装镇定,拿起一杯酒喝下,说道:“我不知道左相在说什么。”
墨如生嗤笑一声:“我再说一遍,她不是你夫人。”
几杯酒下肚,宁昭头有些晕乎乎的,拿起空酒杯就往外面跑,没来由的说着:“今夜的月亮真圆。”
宁昭笑了笑,似是卸下了一切伪装,仿佛她还只是连曲山上无忧无虑的那个宁昭。
她坐在石阶上,抬头望着月亮。
墨如生并没有醉,他看了一眼沈确,说着:“来人,把左相送回府。”
沈确半醉半醒,身上没多少力气,任人把他带走。
墨如生轻轻走到宁昭身边坐下,默默地看着她,此时的她眼中只有一轮明月,两颊红润,鼻头圆润小巧,突然勾勾唇,脸上多了两个小小的酒窝,两只眼睛也弯弯的。
宁昭突然叹息一声,悠悠说道:“真好,倘若,一直这样多好。”
隔了许久,墨如生才轻声道:“只要你回来了,就好。”
他没有等到回应,只感到肩头一重,原来,骆千意靠在他的肩上睡着了。
墨如生愣了好久,他甚至都不敢动,只敢低头看她。
几个站在一旁的小厮婢女,都既惊讶又憋着笑。
站在远处的墨卿躲在柱子后看见这一幕,竟然也鬼使神差地没有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墨如生才抱着宁昭回了丁香院,他把她放在床榻上,扯过被子仔细地替她盖上。
墨如生看着她,俯下身。
他的唇短暂地停留在她额头一瞬。
他出了屋子,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外面站着两个婢女,他对二人说:“等小姐醒了,你们替她去厨房煮碗醒酒汤。”
“是。”两婢女恭敬地回答。
墨如生负手缓缓离开了丁香院,似乎心情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