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新气象，接连几天，苏榶终于不再每夜每夜的做噩梦，入睡的问题依然存在，但不再半夜惊醒，已然是个好兆头。
窗外下了雪，气温似乎又降了一些。
苏榶随手拢了披肩下楼，却发现大厅一个人也没有。
梁绘有约她倒是知道，她爸和小叔似乎晚上有个宴会，大过年的，这种宴会只多不少，她也知道。
但许应冬也不在。
她去对楼看了也没见着人影，刚好撞见一个轻扫楼道的女佣，于是问了句，“许应冬去哪了？”
“许应冬？”那女佣茫然片刻，旋即意识到她说的是谁，了然地笑了笑，“哦姑爷啊。”
两人的关系整个苏家都知晓，苏景承也没反对，还让人兄妹俩住进来，态度已然表明，所以大家私底下都姑爷姑爷的称呼着，乍一听名字，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跟先生今早一道出门了，他们走的时候你还没醒，就没去打扰你。”女佣说，“厨房还温着姑爷熬的海鲜粥，说等小姐你醒了多少喝一点，我现在就去给你盛。”
说完执行力满满地转身下楼，直奔厨房。
姑爷？
楼道上，苏榶愣在那，反复琢磨这两个字。
半晌，忽然轻笑出声。
这个称呼，好像还不错。
葛弋这几天跟父母去隔壁市看望他的外公外婆了，按照习俗，叫做走人亲，苏榶没有这个习惯，因为他外公外婆在国外，没有那么讲究，再加上她的状态目前去不了。
家里人都不在，苏榶闲得无事，喝了女佣盛来的那碗海鲜粥，便上楼收拾了一番准备一个人出门。
她化了个淡妆，底妆都免了。
出门在外，苏榶一向很注意形象，但她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化妆是什么时候了。
简单收拾一番，随手拿了件厚实的羊羔绒大衣，她又才去拿床头的手机，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电。
拿起，轻触屏幕。
满格？
想着可能有人收拾房间时给她充上的，苏榶没在意，拿过手机就出门了。
下了雪，路边的树梢积起小捧雪，风一吹，唰唰两下砸落，落进某个幸运的路人脖颈，霎时惊起阵阵哀嚎。
等红灯的间隙，苏榶正看那中招的路人如何张牙舞爪地抖落衣服里的雪渍，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许应冬的消息。
苏榶给他备注了，简单明了的一个字，许。
【吃早餐了吗？】
这是最新消息。
再往上，还有一条，发自今早八点整。
【跟苏董出去一趟，我熬了粥，醒了记得吃。】
苏榶随手回着：【吃了。】
问他现在在哪。
对面秒回，【在陪你爸见几个朋友，可能要下午才能回去。】
字里行间，透着报备的意味。
苏榶盯着屏幕看了会儿，敲下一个好字。
新年这段时间，苏景承会挺忙，各种宴会，朋友局，同学局的，一般像这种私人聚会，他从来都是一个人去，而现在捎上了许应冬。
这种场合，来的都是有头有面的人物，因此有人会带上家里的晚辈一起参加，明面上不说，但目的都心知肚明。
无非来混眼熟，方便以后办事。
现在许应冬就是那个晚辈的角色，同以往那些携家带口的一样，苏景承在给许应冬铺路。
或者换句话说，是在为她铺路。
雪停了，车窗玻璃被冷气蒙上一层薄雾，窗外的场景因此朦胧，绿灯亮了。
司机在这时问她：“小姐，我们要去哪儿？”
-
一间茶室。
茶香弥漫，热意暖暖。
窗外种有腊梅，凌寒独自开，携香而来，是这个季节不可多得的一抹色彩。
苏榶拿了素描本速写，埋头就是一下午。
再抬头，外面不知何时又下了雪，庭院积起薄薄一层，现在已经停了。
苏榶挪开速写本，揉着后颈起身走去窗边，看见楼下院角一只伸懒腰的橘猫，身体微微拱起，再慢慢舒展，一副餍足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摸。
正想着，有只手已经摸上去了。
苏榶视线轻挪，看见了一张轮廓分明的脸。
对方似有所觉，抬眼看上来，撞见她茫然的眼神，眼底漫上了笑。
许应冬。
苏榶愣了一瞬，退离窗户，随手拿起速写本、外套和围巾，往楼下去。
扶梯转角，男人似知道她会下来，早已等在台阶口，见她下急匆匆地下楼梯，无奈开口：“慢点。”
苏榶真就听话地慢慢下台阶，还剩最后一步时，她猛地一跳，许应冬早有所料，伸手接住了这祖宗。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她有些惊喜地问他。
“回去看你不在家，打电话发信息也没回，就打电话问的小陈。”
小陈是她的司机兼保镖，平时出门都是他跟着。
“衣服穿上，外面冷。”
室内有暖气，苏榶脱了外衣，里面是浅色的针织衫毛衣，薄薄的一层，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许应冬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拎出其中的毛绒大衣给她穿上，纽扣系得一丝不苟，又拎出了围巾，老妈子似的，“以后出门穿厚点。”
苏榶摸了摸外套的厚度，“我这个就很厚。”
许应冬看一眼，“……还不够，你手冰凉，下次在里面多穿点。”
厚度不够，件数来凑。
手冷这个，苏榶没法反驳。
因为有种冷，叫男朋友觉得你冷。
围巾绕脖两周，许应冬给她打了个结，像是要把冷空气彻底隔绝在外，苏榶下意识拿下巴蹭了蹭围巾，这才想起他刚才说的事，当即从衣兜里摸出手机，打开一看。
果然，两个未接来电，五条未读信息。
许应冬手上动作未停，从围巾薅出她的头发，瞥了眼手机屏幕，看到还有98的电量，就知道她开静音了。
苏榶把静音关了，开成了震动，有声音她觉得太吵。
许应冬看在眼里，没说什么，确认她全副武装之后，才牵起她的手往外走，“走了，赵妈回来，给你做了好吃的。”
走出茶室，冷空气径直扑过来，苏榶迎面吸了口凉气，整个下巴藏进了围巾。
她在茶室里待了一整个下午，出来才意识到已经是傍晚，天色暗沉下来，街边的霓虹灯璀璨又耀眼。
新年的气氛还很浓，满街的红灯笼和彩灯，都还散发着喜庆的光辉。
人群密集处，时不时地传来欢声笑语。
苏榶看了一眼，握住男人温热的手掌，突发奇想：“我们走一会儿吧，去那边。”
她指了一处广场，那里摆了不少地摊卖小玩意儿的。
难得愿意走走，许应冬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这会儿没下雪，但是地上还有积雪，采桑区咯吱咯吱的响，并且一步一个脚印。
走过广场，苏榶什么也不买，连看也不看，她就是单纯想走一走。
许应冬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任她带路，走到哪是哪。
漫无目的，又乐在其中。
这种状态就很好。
天完全黑下来，路灯的越发明亮。
苏榶走得有些累了，步子慢下许多，整个人半椅在许应冬身上，想起今天早上的事。
她说：“你知道你现在在我家是什么身份吗？”
许应冬捏了捏她揣在自己衣兜里的手，终于有了暖意，于是顺着问：“什么身份？”
“姑爷。”苏榶看他一眼。
“姑爷？”
“对啊，她们私底下都这么喊你。”苏榶说着，突然笑了笑。
许应冬：“笑什么？”
路口斑马线等红灯，风刮得生猛，苏榶整个人往身后躲了躲，几乎要把脸埋进他的后背。
翁声道：“你像是入赘到我们家来了。”
许应冬一愣，低笑了声，“怎么，说我是小白脸啊？”
“不是，”苏榶偏头认真看了他一眼，果断摇头，“你比他们厉害。”
话音落下，对面绿色的小人亮起，许应冬出声：“可以走了。”
苏榶亦步亦趋跟着他，等过完斑马线，她依旧跟着他的步伐，可身前的人却突然停下，苏榶没注意，差点撞上去。
“怎么了？”
高大身影转过来，笑着说了句：“也不是不可以。”
“什么……”
苏榶不明所以，正要问，余光忽然瞥到一道冷光。
她下意识侧头去看，等看清是什么后，瞳孔一缩，没等作出反应，肩膀猛地一紧，紧接着身前一股力道将她往身旁带了一把。
苏榶反应不及，趔趄了一步。
也正是这一步，避免了不幸的发生。
“苏榶，去死吧！”
意图败露，那人索性破罐子破摔，握着手里的水果刀，直冲苏榶去。
是沈琪。
有些日子没见，她完全变了副摸样。
头发乱糟糟，灰头土脸，像个疯婆子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
所幸苏榶被许应冬及时拉开，躲开了她挥来的刀刃，不然那一刀，直直落在她的左胸。
这个时间正是人流多的时候，她这突然拿着柄水果刀在空中到处砍，俨然一副疯癫模样，路人见状都躲得远远的。
毕竟大过年的，谁都不想见红。
但也有见义勇为的大哥，反应极快，不知上哪找了根棍，毫不留情就是一棍，打掉了沈琪手上的刀。
沈琪吃痛的同时，紧接着有其他人上前，将其钳制住了。
附近有巡逻的警车，几分钟的时间就来了。
沈琪被众人压制着，目光死死盯着苏榶，不甘道：“你怎么不去死啊！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妈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才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因为你！”
要不是苏榶，她妈就不会流产，就不会被发现孩子不是苏景承的，额不会被迫签离婚协议书，更不会走投无路自寻短见，躺在医院生死未卜。
而她，也不会丢了苏家二小姐的身份，不会处处碰壁，不会被那些富家小姐和公子哥们当众侮辱报复，变成这副鬼样子。
全都是因为苏榶！
沈琪挣扎着朝苏榶吼，民警厉声呵道：“老实点！”
苏榶面无表情在人群后看着她被押上警车，只觉得攥紧的手更冷了些。
但很快，一道温暖有力的手掌附上，替她却了那道寒意。
“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