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这次是我判断失误。”

    anto控制着自己的投影落在被她临时接管的小机器人头上，满怀歉意地对一个靠坐在墙边的人说。

    她分析着那人的处境，心中冒出这样一个念头：以人类的方法来说，这人的运气真的很好。

    他这次遇到的是主体基因为蚯蚓的污染物——姑且就称它为蚯蚓好了——刚好他身上带有克制这种环节动物的武器；蚯蚓不知从哪融合到的外骨骼基因表达出来的骨甲刚好没在他那些重要脏器上开一道口子；被蚯蚓尸体压倒的墙壁刚好在这个角落撑出一小块空间供他苟延残喘。

    但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anto再次诚挚地道歉：“对不起，楚沫队长……您有什么遗言吗？我可以帮您代为转达。”

    她问得很直接。

    毕竟在场的双方都知道，那些看着唬人的贯穿伤只要回到基地，就可以被有治疗异能的异能者完美修复；真正致命的是巨型蚯蚓散发的污染。

    楚沫身上覆盖有一层蚯蚓的粘液——蚯蚓污染的具象化。像他这样被污染大面积侵蚀的情况，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调动自己的异能来吞噬、转化污染。

    但是楚沫不一样。

    基地研发的仪器证明他确实有异能力，但是他不能使用它们。

    医生——当然不是指真的医生，而是一位有[诊断]异能的异能者——说楚沫潜意识中抗拒着自己的异能。

    无论他有多想要异能，只要不解决心里的抗拒，他就不能运用异能力。那些可以改变很多事情的力量就只能无意识地发挥些处理浅层伤口的作用。

    楚沫本人看起来对自己的结局毫不在意，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遗言吗……那个我能交付遗言的人已经走了，都没有跟我说句什么。

    “你知道她吗？她叫楚伶，是我……妹妹。”

    anto当然知道，研究所刚刚发给她的文件里写得清清楚楚：

    楚沫和楚伶不是亲兄妹，而是彤城孤儿院里的孩子，也是桐城被A级污染物袭击后唯二的幸存者。

    彤城是个偏远小镇，以前从来没发现过污染物的存在，结果一来就是A级，还是以繁殖力著称的虫母。

    几乎全城都成为了虫母的粮食和祂诞下的卵的温床。等到基地知道的时候，虫灾已经无法控制，只能造一个结界把彤城封困起来。

    他们还没开始动作，就看见有人从居民区一路跑出来。

    那是满身是血的楚伶，和四肢仅剩一只手和半截腿的、被楚伶被在背后的楚沫。

    她只是盲目地跑，被异能者们拿检测仪器、像看什么怪物的眼神对着是也不生气，看到他们用结界把全城都封闭后也出乎意料地平静，只是在异能者打算离开时开了口：

    “你们是有异能吗？还是神眷之类的？我也有。

    “你们抓我去做苦力也好，上实验台被解剖也好，怎么对待我你们随意。

    “作为交换，你们救救他好不好？”

    大概有哪个异能者本来就心疼她，听了她的话之后立马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基地总部——楚沫去医疗部，楚伶归研究所。

    anto往下看过去，发现上面没说楚伶到底觉醒了什么异能，也没说她在研究所到底里经历了什么。

    兄妹两聚少离多，其中一次见面是在楚沫接断肢的时候——似乎是楚沫后两年一直以无异能者活跃在前线的原因。

    他还在基地庇护的某块地方买了一套房子，资料上登记了的，大概是想好好生活下去——在彤城孤儿院消逝之后。

    然后楚伶死了，在去彤城处理漏网的虫子时死的，死得明明白白。

    基地给楚伶下葬时楚沫刚好在外地出任务，回来之后才知道妹妹走了，连句遗言也没给他留下——连楚伶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和研究所的联络框亮起了小红点——在anto把楚沫的现状打包发给研究所后——打断了她看资料。

    【anto，尽力救他。】

    anto瞥了还在发呆的楚沫一眼，回道：【这是你们所谓的“良心”起作用了么。】

    【你已经学会开玩笑了吗anto】

    好吧，看来今天充当她联络员的是唐希，毕竟别人都不会和她进行如此没有营养的对话，浪费电。

    唐希给她发过来一套服装模板。

    anto打开小图看了一眼，是一件白色的羽绒服，腰侧有些开线了，用黄色的线绣出小花的图案封住缺口。

    为什么是这件？

    她知道唐希有点换装癖在身上，但是平时给她的模型都是一些可爱的小裙子啊，怎么今天发给她一套这么正常的衣服？

    【我猜你在猜我的审美终于正常了】唐希又发，【放心，这回是正事，反正你换就对了。】

    哦，看起来和楚沫有关。

    行吧，anto想着，加载了羽绒服的模型。

    投影服饰的改变动静不大，等anto控制着小机器人往楚沫那边移了一点后，他才分了一点眼神给她。

    然后他愣住了。

    anto的投影坐在小机器人的头上，很破坏气氛地开口：“研究所那边希望我救你。”

    “……是anto啊，”楚沫反应了一小会儿，“代我谢谢他们的好意，就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他们只是想着你是孤儿死了也没人在意、所以决定让你当我的实验品罢了。”anto极快地说完，像是担心楚沫对研究所产生什么好印象样的。

    “也行，反正怎么样都是死，给你的研究添砖加瓦也未尝不可。”楚沫定定地看着anto，笑着说。

    他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

    这人的脑子看来已经坏掉了，auto面无表情地腹诽道，

    “0792，[具象化]。”她低声说。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anto原本泛蓝的半透明的投影逐渐凝视，只能放医疗工具的机器人脖子处传来不堪重负的响声。

    她索性从机器人头上下来，在这块倒塌墙壁围成是小小空间中缓慢接近楚沫。

    “我会把其他污染导到你身上来逼出你的异能。为了方便，”有了实体的anto眼底蓝光一闪，小机器人就乖顺地来开肚子上的门，掏出一卷医用纱布递给anto，“你介意我把你绑起来吗？”

    “随意。”楚沫还在微微笑着，似乎根本没注意到anto一个AI却能拥有复数异能——像是回光返照。

    anto猫着腰绕到楚沫身后，用纱布捆住他的手，还因为担心纱布的韧性缠了好几圈。

    做完准备工作后，她又绕回楚沫面前，很人性化地深吸一口气。

    “你怎么比我还紧张。”楚沫道。

    anto闭上眼，再睁开时，原本漆黑的虹膜变成了一种纯粹的、无机质的蓝。

    “1561，[触手]。”

    话音还未落下，anto的脚底下就出现了一个深蓝的光圈，里面争先恐后地涌出几条沾满粘液的触手，亲昵地蹭了蹭anto后顺着楚沫的西装裤腿往上爬，用自己的分泌物取代蚯蚓的粘液。

    “0793，[白鸽]。”

    两只白鸽从anto身后飞出，落在楚沫的肩膀上。它们红色的小眼珠转了转，轻轻一啄，就在巨大的触手上啄出几个大洞。

    “1729，[人鱼之音]。”

    “1068，[凋亡]。”

    ……

    “0107，[灵视]。”anto感到有些力不从心，还是强撑着睁开了在[灵视]作用下变为金色的眼睛。

    按理来说，[灵视]应该能帮她看到楚沫体内的异能力走向，从而粗略地确定他的异能力作用效果。可是它们在哪……

    anto尽力去看清楚沫的异能力，终于，她发现了它们——纯白的异能力从各方汇聚到他小腹的位置，聚成一个卵的形状。

    楚沫看上去十分正常，仿佛不同污染的侵蚀带来的指数上升的疼痛对他根本没有任何影响，甚至连纱布都没有散开。

    他甚至还有心情和anto聊天：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救不了我也没关系吧，基地肯定不会因为你一次失败就否决你的……”

    “救得了，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容易，但……”anto面色凝重，“我猜你的异能和生育有关……看来我得重新权衡了，研究所没有给我设置这方面的权重……”

    楚沫打断她：“你真的很需要我活着吗？”

    “如果失败，那前面消耗的异能力就打水漂了，研究所应该会很难过。”anto说，“我的话……0792建议我救你，不然我可能会后悔。”

    “那来吧。”楚沫说。

    “……啊？”auto的实体很人性化地歪歪头。

    “还需要我说得更清楚吗？还是说你不知道该怎么做——”楚沫的呼吸终于有了变化，在auto靠近他后。

    auto的话音和她的步伐一样不疾不徐：“我可以检索相关知识……啊，有了。”

    auto依然开着[灵视]。她金色的眸子直直地对着楚沫，说：“按照检索结果，我似乎应该这样做。”

    她说着，咬住楚沫的喉结，一只手揽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顺着他被扯开的衬衫领口往里摸。她并不懂什么技巧，但好在有足够的耐心一遍遍实践。

    触手分泌的黏液粘合了楚沫的伤口，也让他的身体变得滑腻腻的，总是会让auto的手顺着往下滑去。

    真是太糟糕了，auto有些懊恼地想，不太好意思抬头看楚沫。不过她还是在心虚中偷偷瞥了他一眼，以确认自己不知轻重的动作是否会让楚沫感到困惑——

    楚沫正看着她，用那种宽容地看小女孩的眼神。

    auto突然福至心灵，仰起脸注视楚沫：“哥哥。”

    她很满意地看到楚沫的目光转为惊愕，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很快就抿上了唇，眼神左右乱飘，耳朵泛起了不易察觉的红色。

    在[灵视]的作用下，auto注意到楚沫的异能团变得更加凝练了，其他的污染也在往那里汇聚，可以说是巨大的进展；

    而在[灵视]的作用之外——

    auto清清楚楚地看到【哔——手动消音。】

    她促狭地笑了一下，吻住楚沫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