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会注意的。”姜姜大吼。

    易洺眉头紧皱,“你这是在找死。”

    一个要走,一个拉着不准走。一个快要失去理智,一个冷静得像座冰雕。一个双手用力想摆脱对方,一个双手用力想钳制住对方。

    姜姜抬头怒视易洺冷静的双眼,“你放手。”又挣扎一番,见他还不放手,歇斯底里地怒吼:“你放手啊。”

    这时,一个戴着安全帽的中年人看到他们,刚忙跑来,边跑边喊,“这么大风,你们两个怎么还在这里拉拉扯扯?”

    “快走快走,快随我去避避风。”

    姜姜转头看到像看到了救星,“张叔叔,你看到我爸爸了吗?他还在船上吗?”

    易洺见姜姜终于不再一个劲儿要往栈道上跑,这才顺势慢慢放开她。

    “啊,是姜姜啊。”中年人这时候也注意到其中一人是姜云涛的女儿,“你爸爸早就下船了。你怎么在这儿?”

    “我爸爸去哪儿了?我打他电话他都不接。”姜姜焦急地要哭出来。

    “他呀,他跟着顾副总出去救人了。”

    “啊,他们去哪儿了?”

    中年人想了想,指着一个方向,“他们应该向那边去了。别担心,他们没有危险。就是……”他欲言又止。

    姜姜更心焦,“我爸爸他怎么了?张叔叔。”

    “姜主任在和顾副总吵架,好像是为了手机的事情,我没听清。”

    姜姜:“我去看看情况。”

    “丫头啊,你要注意安全啊,这个风这么大。不要靠近水边,当心吹跌进去。”

    “好的,谢谢叔叔。”话音刚落,她就顺着江堤朝前跑。易洺无奈只得跟上去。

    中年人望着两个年轻人跑进黑夜的身影,忍不住摇头苦笑,他还要去找他家的小兔崽子,这天也不晓得他跑哪儿去了。从小教导他注意安全,明哲保身,当时答应得好好的,一转头就又忘了。

    一路上,两人看到路上掉落的断枝残叶,被吹得连根拔起的大树,一团团飞速滚动的芦苇茅草。

    图省事停在路边的汽车被吹断的树枝砸出了个大窟窿。

    姜姜方才出了一身冷汗,现在虽然是六月天,温度不低,但冷风一吹,直冷得她发抖,双手抱住胳膊搓了又搓。面上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像要虚脱。

    突然,一件带着体温的衣服披到她肩头,棉质的卫衣外套,很温暖。

    姜姜抬头看向易洺身上单薄的白色T恤,“你……”

    “我不冷,你穿。外套是我的一个朋友让我穿的,其实我很热。不信,你摸摸看。”

    姜姜还没反应过来要不要摸,下一秒,易洺已经抓住她的手,冰冷的五指瞬间被温热的掌心包裹住,指尖的温热顺着神经末梢传遍全身,姜姜一愣。

    “你朋友……”

    易洺继续说:“那小子,总是怕我冷。比我……以前的朋友还烦。”

    对你真好。咦?听到他接下来的话,姜姜吞下后面几个字。

    “哦,好的,谢谢。”现在也没多余的心思去打探“他的一个朋友”和“以前的朋友”是谁,此刻词穷到只能好的谢谢。

    风大,以防外套被大风刮走,姜姜想将它穿起来。

    对方似乎也看出了她的意图,抖开外套,一副想服侍她穿上的样子,就好像在照顾一个小朋友。

    姜姜面上一热,有点不好意思,赶忙说:“我,我,我自己来。”

    虽然她这么说,对方还是等她将一只手臂伸入衣袖中,才完全放开外套。

    穿上外套,瞬间感觉暖了好几度。

    易洺的外套袖子很长,她两只手缩在袖子里,莫名可爱,缩在腹前,像只揣手手的猫咪。

    两人顶着大风继续前行,还要注意时不时被大风刮来的断枝碎叶。

    江水拍打着江岸的声音中夹杂着不少人的说话声。

    其中有两个人在吵架,吵得还很凶。

    姜姜气喘吁吁地停下,“爸爸。”声音微弱的喊了一声,正在吵架的两个人并未听见。

    两个声音都很熟悉,黑暗中她立马分辨出哪个是她爸爸姜云涛,哪个是顾诚顾副总。

    姜姜举起手电筒往顾诚脸上一照,立马看到他那张过分白皙细腻的脸。

    顾诚是大老板盛正国妹妹盛正兰的第二任丈夫。他比盛正兰小二十多岁,四十岁出头,比姜云涛年纪还小,却有一个比姜姜还大四五岁的儿子顾维。顾维不是盛正兰亲生的,他来历不明,生母不明。

    顾诚应激性地抬手遮住眼睛,气愤地说道:“谁啊?哪个兔崽子拿手电照我?”

    姜姜好似没看到他,也没听到他骂人,直奔姜云涛,抱住他的手臂不肯撒手,“爸爸。”看到爸爸是安全的,一颗悬着的心才重重放下。靠在爸爸身边,风也小多了。

    姜云涛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女儿,“姜姜?”

    “姜姜?”对面的顾诚更惊讶,讪讪地移开一点遮住眼睛的手,对她拿在手里的手电筒还是心有余悸,那束光还是时不时地要来晃他眼睛。

    姜姜:“顾叔叔。”

    顾诚侧开头,“你,你把手电筒挪开点,它晃得我眼睛疼。”

    “不好意思哈,顾叔叔。”姜姜一边调转手电光的方向,一边满含歉意地说:“我太担心我爸爸了,没注意到这种小事。我从船厂一路找来,可是天太黑了,我不得不用手电看看哪个是我爸爸,我怕认错。对不起啊,顾叔叔。”她再次道歉。

    姜姜真诚的语气令顾诚一口气噎在嗓子眼,骂人也不是,跳脚也不是。

    他堂堂一个副总,还犯不着和小辈一般见识,只得摆摆手,装作大度,“没事没事。”

    “我的宝贝女儿怎么来了?”姜云涛关切地看着姜姜,“这么大的风,你来做什么。赶紧回去。”

    她带着哭腔,“爸爸,我打你电话你不接,我就来找你了。看到你,我才放心。”

    “抱歉,爸爸的手机被某个乌龟王八蛋扔江里了。”姜云涛关心姜姜,“冷不冷啊?乖女儿。”

    姜姜:“不冷。”

    他留意到姜姜身上陌生的男式外套,目光微闪,瞪了顾诚一眼,“顾诚,都是你。害得我闺女跑出来吃风。”

    姜姜一听,立马和姜云涛统一战线,同仇敌忾:“爸爸,顾叔叔为什么扔你的手机?”虽然是问自己的爸爸,却剑指敌方。

    姜云涛下巴一抬点向顾诚:“你问他。”

    “顾叔叔,你为什么扔我爸爸的手机?”姜姜直接亮剑指向顾诚。这个顾副总在厂里总是为难爸爸,现在都扔他的手机了,没必要给他好脸色。

    “我,我就是不小心。”顾诚看着姜姜,脸色青了白,白了又青,“姜丫头啊,你爸爸又不是三岁小孩。你看他看那么紧做什么。你看我儿子多好,从来都不管我做什么。”嘴里嫌弃,那神态别提多羡慕。

    他儿子顾维前几天去了丹麦谈油漆生意,这都好几天过去了,一个消息也没发回来,这么大的风一句问候也没发来,也不晓得关心关心他这个老父亲。

    “呵,他是不关心你吧。”姜云涛冷笑声,话头一转,“警察什么时候到?”

    顾诚寒毛直竖,故作听不懂姜云涛在说是什么,四下看看打哈哈,“什么什么时候到,没有警察。一点小事,没必要报警。”

    “什么?出了人命,你竟然不报警。”姜云涛气愤,继而怒道:

    “顾诚,你个乌龟王八蛋。你把我手机扔江里了,你竟然不报警。我这手机是我女儿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你赔,你赔给我。”

    顾诚受不了他这种既耍无赖又要炫耀的语气,没好气道:“给你买,买买买。”

    姜云涛朝他伸手,“把你的手机给我,我给我媳妇报个平安。”

    顾诚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刚要递给姜云涛,下一秒看到姜云涛的眼神,立马反应过来。

    “没门儿,你想用我的手机报警,告诉你门都没有。”

    “报警是吗?”易洺突然出声。

    姜云涛和顾诚双双同时转身,看到一个年轻的男人从黑暗中现身,身形高挑,他晃动着手里的手机,一脸助人为乐的笑容,“我已经报好了。”

    顾诚脸色铁青,“你谁啊?要你多管闲事。”

    “我路见不平。不用谢哦。”末了,易洺调皮一笑。

    “艹。”顾诚脏话脱口而出,愤怒地随手一砸,一个东西撞在滩边石头上顿时四分五裂,他的手机碎了。

    顾诚:“这……”愣愣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一时没反应过来。

    姜姜靠近姜云涛,“爸爸。”

    姜云涛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别怕,没事。”

    易洺挑眉,顾诚怒到砸手机这事儿,有点出乎意料。

    一个年轻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赶忙跑来捡起手机,殷勤地递给顾诚,“顾总,这个……是拿去修,还是扔了?”

    “给我。”顾诚抓起手机的尸体揣进兜里,“去忙你的,别多管闲事。”赶走那个年轻人,然后对着易洺怒目而视。

    黑夜中,姜云涛看着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心中顿时升腾起巨大警惕,爆发出强烈的危机感。

    “你谁啊?”后知后觉地问出口,但他的反应比顾诚还大,嗓门比顾诚的高好几个分贝。

    易洺收敛起调皮的笑容,一本正经道:“姜叔叔好。”

    “你是?”姜云涛皱眉。

    姜姜拉拉姜云涛的胳膊,“爸爸,这是易洺。他今天……”她简要地和父亲说了易洺救她的经过。

    姜云涛拍拍她的手背,心中后怕但仍安慰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又朝易洺道谢:“小伙子,谢谢你了。”

    易洺微笑:“客气了。”

    顾诚看不下去了,“姜云涛,别以为你是船厂老员工就可以随心所欲。盛董怪罪下来,谁都逃不掉。”

    转头怒瞪易洺:“还有你这小子,敢和盛世过不去,盛家一定会让你在安江毫无立足之地。”

    “你们父女真让人倒胃口。”说完,他愤愤甩手离开,朝着江边忙和的几个人怒吼,“都赶紧的,找得到就找,找不到就赶紧收工回家。我怎么就摊上这些破事啊。”

    姜姜怒视顾诚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转头叮嘱姜云涛,“爸爸,你可千万不要下水。”

    姜云涛感慨地叹口气,“爸爸不下水。爸爸老了,不抵年轻的时候了。”

    姜姜摇晃他的胳膊,“爸爸不老,爸爸一点都不老。”

    姜云涛脸上笑出朵花,“你快回店里。和你妈妈报个平安。”

    “好。”

    姜姜确认父亲安全后,得到他不逞能的保证,便打算返回便利店。

    回程途中,若不是易洺在前面挡了一点风,她一不留神就要被吹走。他们掩住口鼻,在江堤上举步维艰。

    突然,裤兜里的手机又是响铃又是震动,姜姜掏出手机接通电话。

    “你说什么?咳咳。”姜姜对着电话大声吼,江堤上的风很大,一开口冷风直往喉咙里灌,她忍不住咳了两声。

    “有人被我家的招牌砸伤了?”

    “严重吗?人还活着吗?”

    “Shit,谁啊,这天还出来瞎逛。”天灾人祸,火上浇油,她不忍不住咒骂。

    “世纪的人啊。”世纪的谁啊,这个天出门,也不知道注意点,“谁啊?”

    一个生面孔。

    姜姜不住地点头,“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先帮我看着点,我马上……”

    意外在一瞬间发生。

    “姜姜,小心。”

    听到喊声,姜姜举着手机,转身抬头看到一根粗壮的树枝从天而降。微微张开嘴巴,浑身僵硬无法动弹,只来得及听到有人大喊着她的名字。

    撞击力,被人扑倒在地。有人扑倒在她身上。

    巨大的树枝轰然砸在原先所在的地方,树倒了,易洺抱着她翻滚下江堤。

    天旋地转,一阵眩晕,像巨木从山顶滚下,凹凸不平的石子刺痛背脊。

    脑袋被易洺护在双臂之下,脸埋在他的胸口。视线昏暗。他身上淡淡的烟草气,侵入五脏六腑。

    不知道他们翻滚了多少下,停下来的时候,仿佛过去一个世纪那么久。

    姜姜趴伏在一个坚硬又温热的身体上,两颗心脏同频跳动,感觉头晕目眩。她艰难地抬起头,一只手臂无力地从她后脑勺上滑落。

    她心头一惊,易洺是不是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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