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古事

    夜幕降临,张晚照悠悠醒来是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房间内只余一盏小夜灯给房间带来可视光亮,她发现这是魏昭的房间。

    张晚照睡了一下午,隐约还觉得有点不尽兴,她起身准备下床,看见地上白帝睡在自己的拖鞋边。

    其实,张晚照大概有一个念头了。她摸摸白帝的头,白帝立马醒过来,她穿上鞋,白帝跟着她一起走出房间。

    “阿照,你醒了!刚好饭也做好了!”

    魏昭蹦蹦跶跶的小碎步跑到她面前,抱了她一下,用脸蹭着她的颈窝。

    张晚照被这只“招财猫”蹭的痒痒的。

    “你回来了!我怎么睡了这么久!”

    魏昭拉她坐到饭桌前坐下:“你最近忧思神伤,是要好好休息!”

    也在理。

    张晚照看着桌上的饭菜,不由疑惑:“你做的?”

    “不是,是简哥,他刚刚回书房处理工作去了,我就把饭都盛出来了。”

    张晚照差点都忘了,这是顾简家,她这是把领导家当自己家了!吃了睡,睡醒了继续吃!

    “我这么逗留在领导家是不是不太好!”张晚照附耳,悄咪咪的对魏昭说道。

    “没有啊!这也是我的家,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所以你在自己家有什么不好的!”

    张晚照:……

    张晚照差一点就被说服了,她摇摇头:“不是这么个道理,这是领导的家,我一个基层员工……”

    魏昭打断:“你不是基层员工,下级组员才是。”

    这孩子怎么抠字眼儿呢!行吧。放弃了……

    顾简不知道在书房里忙什么,叫不用等他吃饭,张晚照有点不好意思,但也如释重负。中午如果说留下吃饭是个意外,晚上这个意外不免有点牵强,怎么看都好像是自己故意睡到现在,唉!命运呐!

    “他怎么昨天回去,今天就回来了?”

    张晚照想到,顾简家人也在京城,按理说,不应该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张晚照打开手机屏幕,看了一眼,“周二?月末?”

    “是四月末,四月的最一天。也是商丽人的遥灯节。”

    “遥灯节?”

    “你除夕、元宵的晚上有没有放过孔明灯,遥灯跟孔明灯很像,但孔明灯飞到空中,烛火燃尽之后就掉落下来了,遥灯不会,遥灯能飞很高很高,烛火燃尽之后遥灯也随之燃尽,遥灯节是商丽现存节日里最重要的,商丽人会把自己的愿望写在遥灯上放飞,他们觉得升空的遥灯会带给天神看到。”

    “那天神真的会看到吗?”

    “谁知道呢,也许吧。” 毕竟天神总是偏爱商丽人一些的。

    “所以一会儿吃了饭,我们还要制作遥灯呢,阿照也一起好不好!”

    顾简是等她们两个吃完了饭,摆出了制作遥灯的材料在地毯上,准备大展身手的时候才从书房里出来。

    白帝一直寸步不离跟着张晚照,现在靠着张晚照趴在她身边。

    “简哥,你快吃饭去,然后来帮忙!”

    顾简“嗯”了一声,视线对上张晚照,张晚照干笑道了一声:“领导晚上好。”

    顾简点点头,回了一声:“阿照也好。”然后自己去吃饭。

    魏昭兴致勃勃的带动张晚照一起做遥灯框架,魏昭也并不完全会做,一边做还一边问顾简接下来怎么办,顾简耐心的解答。

    顾简随便吃了点饭菜就过去,坐在地毯上和她们一起。

    顾简把张晚照手里的材料接过来,叫张晚照看着他做,他的手指灵活的将各种材料粘粘、编结在一起,屋里暖黄的灯光,让人觉得场景温馨。

    “商丽人觉得,在天神眼里她们比常人更得偏爱,所以一开始遥灯升空,是为了感谢天神,让天神看到他的信徒的虔诚。后来,商丽五世末期,当时的史官大谏议,是用遥灯祈愿第一人,据说天神看到他的愿望,为他设置了一些考验,他都完成,于是天神就答应给他完成心愿的机会。此后,遥灯就变成了商丽人向天神许愿工具,遥灯节也变成了商丽人固定向天神许愿的节日。”

    “那史官大谏议的愿望是什么,天神只给了机会,最后他实现了吗?”张晚照好奇心驱使,她不自觉的向顾简靠近了一些。

    顾简一一地解答,满足张晚照的好奇心。

    三个遥灯框架制好,最后只需要粘贴上灯面。魏昭拿着要做灯面的轻薄梨纸,到平时顾简写字的小案台上,在魏昭的示意下,张晚照开始研磨。

    顾简用毛笔在制作遥灯灯面的梨纸上,专注的写着张晚照并不能完全认识的书法体字样,仿佛时光变换,他好像一位史官,在篆刻史事。

    “时隔千年,于洪都旧址与阿照相见,世事变迁,唯思妻、爱妻之心不变矣,而后星移也不再与阿照分离。愿天神庇爱。”

    张晚照小声问魏昭顾简写的什么。

    “我只知道后面那句,是‘愿天神庇爱’,淮轲哥哥教的,说一般都会在结尾写上这句。他还说,商丽人一般都用商丽古篆书写遥灯,方便天神辨认,一般书写的都是自己的小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的。”

    “你们两个的要写什么?自己来,还是我帮你们?”

    “你来。”两个人异口同声。

    魏昭想要顾简帮她是这些年习惯了的,张晚照纯粹是听魏昭说天神会根据字体辨认商丽人,大家同放灯升空,因字体的事不被天神垂爱,是不是有点太亏了。

    顾简看了张晚照一眼,笑着换了一张梨纸在桌面,无奈的摆摆头。

    早先读《项脊轩志》,里面有一句:从余问古事,或凭几学书。这样的氛围很难让人不沉溺。

    张晚照不解其意,心里暗道,难不成被他看穿了?总不会吧!

    “我要写:未来不管发生什么,希望阿照和简哥一直都在我身边。愿天神庇爱。”

    张晚照认真的看着顾简下笔,一字一句落在梨纸上。

    “我的就写:父母康健,余生喜乐,少忧心事,多得佳音。愿天神庇爱。”

    大家都自己拿着自己的梨纸灯面准备黏上灯架,魏昭拿着梨纸凑近顾简,问道:“哪两个字是‘阿照’?”

    张晚照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顾简迟疑了一下才指着那两个字。

    魏昭看着那两个字,高兴的小声反复喃喃道着“阿照”。

    张晚照想,如果自己没看错的话,代表“阿照”的那两个商丽古篆字体,刚才在他自己的梨纸上也出现过。他的心愿与自己有关?

    夜深,在魏昭的连环夺命撒娇下,张晚照留宿在他们家。

    两个女孩子睡在同一张床上,白帝晚上也怎么都不去睡自己的窝,非要睡在她们的床边。

    “阿昭,你怎么这么好呀!”

    魏昭抱着张晚照的手臂,她全身心、无条件的信任张晚照。

    张晚照时常有“我何德何能”的心理。

    “不是我好,是你好,阿照是全天下最好的。”

    “我们相识不过数月,你也还很年轻,以你的起点,以后肯定会遇到特别多向顾处一样优秀的人,你怎么就觉得我是你最重要的,别说是因为淮轲的话,也别说是因为感觉!”

    魏昭失笑:“那我就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啊!”

    “你相信前世今生吗?”魏昭握住张晚照的手。

    张晚照平躺着看着天花板:“在知道商丽人存在之前是不相信的。”

    “我相信。我时常做梦梦见你,梦中你我的脸都很模糊,但你总是各种语气唤我阿昭,我也总是第一时间出现在你身边,有时候梦醒,仿佛今生今世才是梦中。”

    “可你怎么就知道梦里一定是我呢?”

    “你如果去过淮南山,就会知道,天泉道观里面有一棵两生树,主树如亭盖,高大茂盛齐高楼,附树如伞面,寄生遮蔽不敢见烈日。主树名为‘照’,附树名为‘昭’。”

    “这是巧合?”

    魏昭说着话已经睡着了,没有再回答张晚照。

    商丽王朝,洪都宫内所有的宫女统称为昭,帝王的大宫女为统管,为大昭,王储的大宫女为小昭。所有昭女都是千挑万选的普通人,她们只有常人百载寿命,她们迭代更新的很快,但昭女忠诚,天生佑主。

    那是商烟称帝后第一次离开洪都,也是最后一次,带着她自己的大昭。她上淮南山的时候,是自己一步一个台阶登上去,她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但还是想来为她的大昭做最后一件事。

    淮轲早年见商烟做帝女时,不管何时何事,她都活力满满。可她当了帝王之后,总是怎么了无生机的样子。

    她强撑着把双生树的种子埋在淮南山上的福灵宝地。

    淮轲立在一侧,看着帝烟种下去后把自己的手伸到上面,她用匕首划开自己的掌心,血迹顺着滴落,而后又抬起大昭的手伸在上面,她拿着匕首,划开大昭的掌心,血迹也顺着滴落。

    见仪式完成,有昭女上前接过帝烟手里的匕首,有昭女为陛下和大昭包扎伤口,她们训练有素。

    帝烟看着两个人的血迹被双生树种所吸引,她未曾转移目光,只说道:“淮轲,我们的赌约还算数吗?”

    淮轲毕恭毕敬回道:“愿赌服输,自然算数。”

    “淮南山挺好的,那就留在这里。”帝烟的目光终于回转,看了看偌大的淮南山,“也不用太久,就替我的阿昭……守一百年吧。”

    帝烟看向大昭,温柔的说道:“那棵主树就叫‘照’,附树就叫‘昭’。希望的阿昭,来生有依附,被照护,过安稳的一生。”

    “陛下!”大昭行跪拜大礼在地,眼泪止不住的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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