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马车里,静默无声,只能听到车外轮子碾过土地的声音。

    萧尘翎从上车开始便坐在主位上闭眼养神,脸上透着疲惫,眼下那圈乌青色分明暗示着他昨夜未睡好。沈暮雪也不知他们去青顶山是为何,说起来那时候下山时,霄天宗的那帮人第一站去的也是青顶山,莫非这个萧公子也是为山匪一事去的,可他一个醉鸣楼的东家,关心这事又是做甚。

    心中疑惑万分,趁着他闭目养神之际,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男子轮廓硬朗,肤色偏白,葳蕤的长睫此刻安静地覆在眼睑上,没有了那双冷冰冰看人的眼睛,整个人似乎柔和了不少,这样的人又会为何事忧呢,想起之前在醉鸣楼屋顶听到的那些话,直觉他身后也似乎藏了不少秘密。

    片刻后,她又自嘲地摇了摇头。

    他的事又与她有何关系呢,她自己都乱成了一团麻,最近又是千魔教,又是夜里被两次暗杀,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查清,想到此处,心中不由升起一股焦躁的情绪,恨不得现在就跳下车去。

    这么想着,便有些不耐地挪了挪身子,看着车窗外渐亮的天色,忍不住去推开侧窗,一阵寒风顺着马车奔驰的方向倒灌入车内,她看了眼怀中的乌鸦,贴着耳朵跟它说了些什么,伸出手至窗外,将它放飞。

    再关上窗回头时,便见原本闭目的人正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她不自觉就掉进了那双似藏了汹涌暗流的眼眸中,一时间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只听一道带着沙哑低沉的嗓音在车中响起。

    “你在做什么?”

    沈暮雪以为他这是不满自己惊扰了他,温声解释道:“我见乌鸦恢复了精神,让它出去放放风。”

    这位李公子一向惯会为自己辩解,萧尘翎也懒得追究,刚才他闭眼分明能感受到她一直转着眼睛在暗暗打量他,总觉她又在想什么主意,既然她这般说,他也不做声,准备静观其变,又重新闭上眼去。

    马车辚辚,继续往前行,窗外的雾色已彻底退去。

    行至一半路时,沈暮雪忽然叫停了马车,见主位上的人又睁开眼来瞧她,她状似捶肩挠背地抱怨道:“萧公子,咱们也行了不少路了,这马车坐的甚是疲惫,我想下去走走,松松筋骨。”

    萧尘翎盯着她看了会儿,见她面上捶肩挠背颇疲倦的模样,眼神却飘忽不定,心中了然,只漫不经心道:“行,那我陪李公子一同下去走走。”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马车,沈暮雪原本想着他不过是心血来潮罢了,跟着走几步应当也就完事了,可没想到她走到哪儿他便跟到哪儿,远见快要穿过一片丛林,这人还紧跟不舍,令人着实烦恼,忽见丛林旁有一条小溪,流水湍急而过,便转过身急忙对他说道:“萧公子,我过去洗把脸。”

    见他终于停下步抱臂靠在林中的一棵树干上,没再跟上来,微松了口气。

    她走至小溪边,又回身望了一眼他,看到他还靠着那棵参天的树,视线却是不动声色地看向她这里,她又刻意沿着溪流往前走了一段,打量了一下地形,再靠着溪边蹲下身去,手却慢慢伸进一边的袖子里,里头还有一包上次用了一半的石灰粉。

    此时风大,丛林里树梢摇晃枝条发出沙沙作响声,耳边是溪水急流的哗哗声,她猛然间起身将石灰粉往空中一撒,石灰粉随着风弥散开来,空中似卷起一场漫天的白雾。

    萧尘翎原就一直注意着她的动静,此时见这异状便立刻上前,只是连连赶去溪边,风吹雾散,再清明时,眼前已不见她身影,他往四处寻觅了一番,却始终未见人,仿若凭空消失般,左右思量一番,便直接朝着丛林外走去。

    沈暮雪看着他往外走去的身影,心中暗喜,看样子应当是放弃再寻她,她刚借着那阵轻腾的白雾用极快的轻功飞去了一棵茂密的松柏树上,用枝叶遮盖了自己的身影,勾勒出凭空消失的假象,其实一直就在他的头顶处。

    此时见他往外走去,微微安了心,她朝着空中吹了一声哨,只见隔着老远有什么物什扑闪着翅膀飞来,正是在车上被她放飞的乌鸦,乌鸦飞至身前,乖巧地停在她肩上,她轻抚了抚它背上的羽毛,说道:“走,带路吧。”

    乌鸦再次起飞,朝前飞去,她跟在身后漫步走着。

    快到丛林出口时,果见出口处的马车已不见踪影,她迫不及待地加紧了步伐,正要重踏上官道时,忽然狂风四起,面前的树枝剧烈抖动摇晃,抬头便见一道身影从天而降下来,那身影稳稳地落在她前方,颇气定神闲地看着她,说道:“这是想跑去哪儿啊?”

    沈暮雪心中讶异,原来他并未走,而是用了跟她同样的招式躲在了树上,只觉脑袋嗡嗡作响,瞬间失了底气,径自往前饶过他,心如死灰道:“谁说我要跑了,我只是见这林中景致不错,多逗留了会儿。”说着便往官道上走去,走出去之后才发现,那马车就停在一隐蔽处。

    她回头瞥了一眼萧尘翎,两人心照不宣,走回马车中,沈暮雪心中却不得不惊叹,此人当真是城府深,像是算准了她会跑一样,她甚至怀疑刚才在林中他是不是已经猜到了她的躲避处,故意不拆穿,只等着在出口逮她。

    两人回到车上后,又恢复了刚才的状态,见他像个无事人一般如此从容不迫,她便心中来气,这气像是突然一把火点燃了一长串的爆竹,将她炸了个噼里啪啦,可面上还要装出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特别是看到他越是镇定,她便越抓狂,最后气极之下,拿起座位边上的食盒,一口气一个吃起来。

    萧尘翎只靠着座背,目光如炬地盯着她,见她低头只顾吃也不说话,像是在发泄心中怒气似的,想来她心中定不甘心,这种情况有一便有二,他能拦得下一次,却也未敢保证次次都能算准她,何况这家伙并不像表面这么乖巧好说话,反而机灵狡猾的很。

    他索性捅破了那层窗户纸,直言道:“李公子,咱们之前可说好的,我替你救人,你在我没查清楚情况前不得离开我的视线,言而无信可不是江湖中人的行事风格。”

    沈暮雪听他这话是打算跟自己秋后算账了,正好自己心中也烦闷,抬起头来对上他,一把抹了嘴边的碎渣,反讥道:“萧公子抢我东西的时候,可没提江湖道义,咱们彼此彼此就别互相说了。”

    萧尘翎一向不怒自威,此时被她这般挑衅竟不觉得生气,反而觉得十分有趣,见她瞪着双杏眼,直泠泠与他对视,丝毫不退让的样子,扬了扬唇道:“那你说……要怎样你才肯配合?”

    “配合?我与萧公子本就不是一路人,何来配合,还是早点分道扬镳的为好。”话说完,她便直接撇过头去。

    “你怎知我与你不是一路人?”他故意拖着腔调,等她将视线再次看过来时,才顿了顿,继续说:“如果我说上次要暗杀你的人或许就在青顶山上呢?”

    “你什么意思?”

    “就字面意思。”

    见他突然惜字如金,沈暮雪也故意说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唬我,萧公子从始至终都未说此行的目的,让人很是怀疑。”

    “怀疑什么?”他的黑眸微眯,藏起眼中的戒备,突然冷声说道:“我的醉鸣楼里接二连三进了刺客,扰了我的生意,我想查查这刺客的来历,有何问题?”

    “那你怎知刺客在这青顶山上呢?”

    “我也只是猜测,那晚的刺客手腕间有黑羽暗记,我的人查到此处的山匪手上也有。”

    既然想利用她,不妨透露点消息给她,左右那些人劫了军粮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更何况这些人或许与沈家灭门也有关,她故意放出那些沈家消息又引来这些人,说不定顺着她,他也能获取一些线索,告诉她还能让她好好配合自己,他也好省点力气,何乐而不为呢。

    而沈暮雪对他的话却也存疑,那日晚上她一直在他的屋里,全程只听见了隔壁传来的打闹声,最后刺客是何模样,怎么死的,她一概不知,其实还不是他说了算,只是……倘若他说的是真的,却又未必不失为一条线索。

    她心中纠结万分,面上却不露声色,良久后,开口道:“我可以跟公子一同去这青顶上山看看,但若公子骗我的话,我便立马走人。”她瞥了他一眼,怕他又开口说些威胁她的话,先发制人道:“公子也莫说要把我捉去官府悬赏之类的话,我虽手脚功夫不如公子,但论轻功的话,当今世上还没能有几个快过我。”

    萧尘翎的视线不由被眼前人说话的神态给吸引,那张脸上神色飞扬,眉眼间不知不觉竟流露出颇骄傲的女儿姿态,明明在马车内光线不足,却仿若有一道金光镀在了她脸上,显得分外明亮张扬。

    他突然好奇地想看一看,这身男装若换成女装,她又会是何种模样,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这心思来得莫名其妙,只淡淡的敷衍地应了她一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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