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女人穿着一袭优雅的红色旗袍,看起来是现代的改良版本,雪白的披肩搭在臂弯里,平添几分贵气。
月满楼打量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兀自走到茶桌前坐下。
苏曼珠也不生气,她温和地笑笑,亲手给月满楼斟了一杯茶。
月满楼没有接,苏曼珠尴尬地笑笑,将茶杯放到她面前。
“敢问您这次来,是为了小幺儿的事儿吗?”苏曼珠率先打破尴尬。
月满楼看着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既然知道我是为何而来,那我就开门见山了。”
“沈寄书,哦或者说苏白,他是不是,偷偷在我身上绑了红线?”
苏曼珠动作一顿,上挑的狐狸眼中透出一丝诧异,随即垂下眼睫掩盖住了神色。
月满楼接着说:“你以为我会问什么,当年我怎么救了他,他的尾巴到底是因何而断?”
“呵,从一百多年前就开始谋划,不愧是狐狸,够狡诈,够狠毒。”
苏曼珠愣了,手中的茶杯没拿稳,滚烫的热水洒出来,烫红了她的手指。
月满楼全然没管她作何表情,自顾自地继续说:“或许我当年发现他,也是他算计好的吧?”
苏曼珠的表情已经有些挂不住了。
“神力可以抵消邪器带来的影响,如果我没猜错,他那消失的两条尾巴,全用来封印狐族镇守的邪器了。”
苏曼珠微微摇头:“您怎么会这么想,小幺儿生性单纯,就算有所图,也绝无恶意。”
月满楼冷笑一声:“我本来也是这么觉得。”
“直到前不久,”月满楼微微靠近苏曼珠,观赏她的微表情,“苏问雨来找到了我,说……”
苏曼珠不动声色:“老二说什么了?”
月满楼托着下巴,换了个轻松的坐姿:“她说,愿意取代苏白,跟在我身边……”
“什么?!”苏曼珠猛然起身,优雅高贵的姿态碎了一地,“你……您答应她了?”
月满楼嘴角微勾:“当然……没有。”
苏曼珠舒了一口气,幽幽坐下,抚了抚胸口:“您不知道,这两个孩子从小就不对付,老二城府极深,不是一个好相与的。”
“可是,正是苏问雨的到来,让我确认了一件事。”
“或许,当年,不是我无意中捡到苏白,而是他,蓄意来到我身边。”月满楼平淡地说出这句话。
“不,你,您怎么会这么想,当时月神桃枝失控,被吸引到苏家后山,我正好在那里镇守邪器,危机之下只能断尾压制□□的力场,你怎么,你怎么能这么想我……”说道最后,苏曼珠的声音已经低到不能再低,甚至带了哭腔。
他情绪太激动,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暴露了身份。
月满楼看着他,凉凉道:“不装了?苏曼珠,或者说,苏白?”
在她的注视下,小狐狸委委屈屈地解除了伪装,美艳风流的苏曼珠,只是苏白伪装的壳子罢了。
苏白这些天过得并不好,原本精瘦有力的外形都消瘦了不少,穿着那身旗袍倒也不违和,反而有几分不辨雌雄的美感。
“你故意的。”苏白哀怨道。
月满楼并不否认:“我只是想知道真相,而你,永远对我有所隐瞒。”
任何以欺骗为开端的爱情,都不会长远。
即使那是善意的谎言。
可惜,坦诚这件事,要么一开始就有,要么永远不会有。
月满楼并不是不能容忍伴侣的小谎言,可是沈寄书从来不对她说实话,就算他当初是抱有某种目的才来到她身边的,那又怎样?
只要说出来,这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沈寄书连迈出这一步都不肯!
月满楼缓缓舒了一口气:“沈寄书,我已经一百年没有过如此大的情绪波动了。”
沈寄书垂着脑袋,雪白的毛绒披肩垫着他的下巴,显得他这副样子更可怜了。
他默不作声地将一份文件推过来,低声道:“本来今天想把这个送给你的。”
那是一份私人财产转让书,文件之多金额之巨大,令人汗颜。
月满楼皱起眉头:“你在干什么?讨好我?”
“就当我是在讨好你吧,”沈寄书露出一个很苦涩的笑,“如果你听完我下面这番话,还能原谅我的话。”
他又递给月满楼一支笔,示意她在文件上签字。
“我拥有的东西太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为我停留。”
沈寄书开始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
如他所说,他的血脉来自狐族天赋最高的长老,一出生便是整个家族最耀眼的天才。
直到,沈寄书的满月宴上,他长出了第十尾。
“我永远无法忘记,我母亲看到我长出第十尾时,那种惊喜与惶恐并存的样子。”沈寄书不可避免地苦笑起来。
十尾天狐,传说中的天赋,一旦降生,要么大吉,要么大凶。
而沈寄书很明显是后者。
满月宴后不久,家族镇压百余年的邪器暴走,大范围凡人被波及,甚至还影响到了神界。
“怪不得。”月满楼小声嘀咕,供奉在月老庙里的桃花枝是神器,在它管辖范围内出现了邪祟,它当然会被吸引过去。
……嘶,怎么觉得还差一点什么。
沈寄书接着补充道:“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我的母亲,我被关在家族禁地,没日没夜地修炼,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将邪器完全净化。”
所以苏家先前对他的种种优待,即是愧疚,也是敬畏。
月满楼接着问:“可是,你遇到我的时候,分明已经百岁有余了。”
沈寄书拉开旗袍前襟,白皙的胸膛上,印着一个狰狞无比的疤痕。
月满楼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过那道疤痕,妄图用这种方式抚慰他曾经的伤痛。
沈寄书试探性地握住她伸过来的手,将脸颊贴在她温热的掌心。
“这是我成年那天,妄图封印邪器被反噬留下的疤。”沈寄书金黄色的眼眸蒙了一层水雾,看着格外脆弱。
“后来,就遇到了你。”
月满楼没拒绝他的亲昵,却也没表现出原谅他的意思。
沈寄书咬咬牙,又下了一剂猛药:“我承认,我很自私,偷偷拿了你的红线,束缚了你的姻缘,可是,如果你从未喜欢过我,那红线对于你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掌心的肌肤细腻冰凉,透着不健康的苍白,小狐狸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忐忑。
月满楼摸了摸他的脸颊,没有说话。
沈寄书心中一喜,知道这是她松动的表现。
“我只是年少轻狂,太想太想独占你身边的位置,除此之外,我绝没有暗害你的意思。”沈寄书小心翼翼地解释。
月满楼点点头:“我能感受到,你没有恶意。”
沈寄书惊喜地挑眉,身体前倾,是一个索要拥抱的姿势。
月满楼却没有施舍这个拥抱,她微微推开一步,伸手一招,另一份文件出现在她手中。
“作为我名义上的老板,我要通知你,我要辞职了。”
沈寄书错愕道:“什么?”
月满楼闭了闭眼,像是放下了什么东西:“今天我来,只是为了一个答案,既然已经说清楚了,我们还是要结束。”
沈寄书从未料到会有这种发展,他难以置信:“为什么?我明明已经……”
月满楼摇摇头:“你没有。”
她摊开手,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出现在掌心,沈寄书蓦然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掌心的东西。
刚刚还温馨不已的氛围顷刻间变得剑拔弩张,沈寄书不敢置信:“不,不该是这样……”
月满楼摸了摸他柔软的发:“其实,你当年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的。”
她掌心之上,是沈寄书真正的第十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