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青舟把手中的文件随手扔到桌上，抬眸看向宋垚：“这事不急。老头子的寿宴准备的怎么样了？”
与其说是文件不如说是跟踪报告。那上面的信息都是黎建邺的个人行踪，今天干了什么联系了谁，甚至拉了几次屎都记录的一清二楚。
南青舟让人密切注意黎建邺的动向，前几日还在黎建邺身边增加了几个眼线，应当是把黎建邺看得十分重才对，怎么今天的态度，反而那么随意，好像对待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关于自家老板的心思，宋垚是越来越猜不透了，老实回答老板的问题：“已经准备妥当。只是……”
狭长的眼里都是漫不经心，甚至还有几分薄凉。南青舟沉吟片刻，无比自然的接下宋垚的话：“只是黎家那边有了动向，让黎漾参加寿宴。”
“是。”
这么多年来南青舟一直在暗中打压黎建邺的发展，并设法不让黎建邺回来发展。黎建邺斗不过南青舟，只能在国外做一些“小生意”，就算中间回来过几次，也都是夹着尾巴行事，不敢大肆声张。
怎么这次就那么敢了，大肆宣扬回国的消息，还说让黎漾代表出面。
黎建邺突然得势了，还是又在耍把戏，虚晃一招为回国做准备。
这也是当时宋垚看见祝贺名单上有黎建邺的名字时如此惊讶的原因。
“穷途末路时的挣扎罢了。”南青舟说，“黎建邺那边让宋燚继续盯着，有什么异常立刻告诉我。黎漾那边怎么样了？”
“小姐没什么异常，张小姐平安回到学校了，并没有和小姐闹别扭。”
南青舟挥挥手，示意宋垚可以离开了。打开手机看消息，聊天记录停留在昨天，他的漾漾真的有永远不理他的打算了，南青舟无奈笑笑。
黎漾不是不理南青舟而是没有借口找南青舟，她也看着手机发呆，时不时看一眼南青舟正在看的天空，深蓝悠远，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她正在看。
自从知道南青舟对自己有男女之情后，黎漾就不敢主动找南青舟聊天了，每一次聊天她都会觉得很尴尬，平平无奇的撒娇卖萌，也会变得暧昧异常。
明明戳破之前都是那么心安理得，戳破之后怎么会变得那么别扭……是因为戳破那层窗户纸的钉子扎在了心里吗？拔不掉，也按不下去。
她的心是实心的，钉子无法穿透，随时间推移，越扎越深。
黎漾觉得眼眶一酸，莫名其妙的流了眼泪，当初为什么要那样称呼呢……
现在有什么合适的理由找小叔发消息呢？可是她又为什么要找小叔发消息呢？小叔又为什么不主动来找她呢……她在想什么？
小叔为什么要主动给她消息呢？小叔有自己的生活和工作，不会一直围着自己转。她也有自己的生活和学业，不能一直围着小叔转。南青舟是小叔，小叔只是小叔，黎漾也只是黎漾，不能越界。
“漾漾在想什么呢？怎么无精打采的。”张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身上还有水渍。
“没、没什么，”黎漾进浴室拿了一条毛巾给张然，“等会记得洗澡别淋感冒了。”
“那个……”
“说。”张然边擦头发，边说。
“昨天晚上你不是去了一趟KTV吗？”黎漾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张然说清楚，不让张然产生什么误会——今天早上张然的状态不是很好，大概就是因为这件事影响的吧。
张然的脸色明显变了，不是很想提昨晚的事：“我去洗澡了。”
“等会……”
啪一声，浴室门被关上了。随后，里面传来哗哗地水声。黎漾站在浴室门口，解释那件事：“昨晚你没有发生什么，祁念辰最后赶到了，把你救了。你们之间并没有发什么什么，如果你不相信我，你可以看看你的手背上是不是有针眼。”
水声停止了，传来张然的声音：“我知道，发没发生我有感觉。”
“谢谢你，黎漾。”
黎漾没说话，只是希望后面的事别再牵扯到张然了。手机响了一声，黎漾低头看了一眼，黎建邺给她发来的消息。
-电话被人监视，突然没了信号。
黎漾轻笑，装作特别天真，回黎建邺的消息。
-叔叔在外面惹了什么大人物吗？
-一直都是同一个人。
-叔叔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黎漾忽然不装了，神情变得十分认真，又略带点腹黑，可惜远在大洋彼岸的黎建邺看不到黎漾此刻的细微变化。
-叔叔请说。
-我查到当年的车祸和南家的某个人有关。你也知道，南家和黎家是世交，只是南家不从商，可是黎家出事，没落后，南家几乎是一夜之间崛起，甚至垄断产业行业链。
-这其中存在着某种微妙的关联。
-而现在我又无法回国，是有人刻意在打压我。你也知道，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肛肠科医生，为什么有人会如此忌惮我呢？
-是真的忌惮我还是怕我查到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你呢？当年出事后，就被南家以养女的身份留了下来，这是为什么？因为你是个未成年的小女孩，起不到威胁。而且南家黎家是世交，南家把你留下来，外人只会说，南家重情重义，黎家的一些手握重权的高层老员工自然也会看在此面上帮南家……收养你，对南家来说只有百利而无一害。
黎漾反复琢磨这些话，明白黎建邺是什么意思，心里也有了猜测，却不想把这件事扣到那个人头上。
-叔叔，那我能做什么呢？
-保证自己的安全。
-南家那群人能做出那样的事，对你也肯定不会手下留情。
-我已经认贼作父很多年了，我不想在这么下去了。
-叔叔怎么才能回来。
-可……
-叔叔。
-好吧。
-我听说南家要给南宫霆贺寿。
-你代表黎家出面，看看那群人是什么反应。我会尽快联系那些老员工，并把当年的事情公之于众。
-好。
-你也知道叔叔的处境很危险……昨天那一通电话都惊动了某些人。
-我明白。
黎漾同时按下两个音量键，然后删了聊天记录发给黎建邺。
-放心吧，聊天记录我都删除了。
-就算他们查到我头上，我也绝不会把叔叔说出来。
等了很久黎建邺都没再回消息，恐怕是“信号中断”了。
身后的水声突然加大了，哗哗吵得黎漾心烦意乱。黎漾拿着手机离开浴室门口，给那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发消息。等了很久，都没收到信息，黎漾直接跟南青舟发了消息。
-小叔，是不是快到南爷爷生日了？
接到信息的南青舟眉毛轻挑，薄唇微微向上勾起。
-原来我手机没坏，它整日不响，我还以为它坏了。
黎漾发过去几个暴躁猫猫的表情包。
-小叔，我可以去吗？
-想去就去，不必什么都跟我打招呼。
于是，黎漾收到了请帖。
这次的宴会有很多名流，场面也是数一数二的隆重。不能随便应付了事，黎漾约了化妆师和服装老师，改造自己。
其实她也不用怎么改造，她长得不是很惊艳，但贵在有气质，五官也是端庄明艳，看起来很舒服，再加上她本身缺少岁月的沉淀，气质上又带着些青涩稚嫩，像涉世未深经验不足的小狐狸。
化妆师没有忽略这点，也没有放大这点，只是做了一些小调整，让两种感觉融合的更恰当自然。
黎漾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陌生又熟悉，耳边响起其他人的夸赞声，黎漾面色一红，竟比那些胭脂水粉还好看动人。
挑选礼服的时候，服装师选择了浅粉色中长裙，一字肩设计，胸前带着羽毛流苏，有一些蓬松感，不会放大身材上的缺点，反而让她的肩颈线条看起来修长流畅。裙摆下垂自然，活力不失优雅。
放在名流宴会中，让人眼前一亮，又不会抢其他人的风采。
打理好自己，黎漾顺便去商场买了生日贺礼，做完这些，黎漾才前往南家老宅。宴会的宾客差不多陆陆续续到齐，黎漾交了请帖和礼物，进了正厅。
南宫霆坐在主位，身旁站着儿女，按年龄排下来，南青舟站在最末端，最不显眼的位置。尽管如此，还是有很多人主动上前向南青舟打招呼，老大南青吾就显得有些尴尬了，站在最显眼的位置，却鲜少有人和他点头交好。
黎漾想，果然，出色的人不管站在哪里都足够引人注目。南青舟头顶的灯富贵华丽，落在他身上成了金灿灿的光芒，勾勒着冷峻妖冶的面孔。轻佻的目光不知落到哪里，带着隐隐约约的笑意，有点魅惑众生却不自知的意思。
黎漾狼狈移开目光，放松身体，整理好表情走到南宫霆面前，粲然一笑：“南爷爷生日快乐。祝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南宫霆年轻时的冷厉被岁月洗礼，此刻眼里只剩下慈祥，笑道：“漾漾这姑娘都长那么大了。没记错，是跟南洛同岁吧？”
南洛是长子的孩子，年岁确实和黎漾差不多。
黎漾乖巧道：“爷爷记忆力真好。”
南宫霆笑：“黎小丫头就是会哄人。”
“我说的都是实话。”
“好哈哈哈……”看得出来，南宫霆被哄开心了。
黎漾知道自己的印象分刷的差不多了，主动退场，说：“爷爷，我去找洛洛玩了。”
“去吧去吧，他知道哪里有好玩的，让他带着你。”
黎漾和南洛根本不熟，一年到头之间一次，现在南洛长什么样她早就忘了。
黎漾在桌上拿了一块甜品，找了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边吃边看今天都来了什么人，祁叔叔还是和以前一样随便挑了个女伴参加宴会，江叔叔带着他的妻子，南叔叔站在兄长身边……界内的人士都在恭维南宫霆，若是以前，她可能发自内心敬佩这个人，但是现在，尤其知道了某些事后，她对南宫霆没有一点好感，仅存的敬畏也被消磨了。
一个人待了一会儿，黎漾觉得无聊便上了二楼，站在阳台上透风。今晚的天气格外阴沉，看不见星星和月亮，浓浓的云彩好像要压下来，覆盖整座城，山雨欲来。
黎漾吐出一口气，余光里闯入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怎么会在这里？那个人也好像看到了她，冲她抛了个媚眼：“女朋友，你也在啊。”
“……”
黎漾转身走了。
“漾漾！我就知道你也会在，我特地溜出来找你的！”
黎漾看见张然，紧绷的神经才略微放松：“然然。”
“我哥和南青朝认识，所以也来……”张然给她一个“你懂”的眼神。
黎漾笑笑：“我也是。”
“什么叫你也是！你和南青舟那么亲的关系，还用攀关系吗？”张然亲昵的挽住黎漾的胳膊，带着她往甜点酒水区走。
张然拿了一杯酒，给黎漾拿了果汁，“我看着南家这几个，就属你小叔长的好看，遗传了优点。其他兄弟姊妹就一般般了……”
黎漾说：“小叔像他妈妈多一点。”
清明的时候，她跟着小叔祭奠过小叔的母亲，毫不夸张的说，墓碑上的黑白照都因为南奶奶的笑容多了色彩。
“这样啊，南宫霆真的是好多任老婆吗？”
“应该……”这些事，黎漾不清楚，就算清楚她也不会多说。
“在这儿？”
黎漾抬头看过去，南青舟站在不远处。隔着人群，两人的目光短暂交汇。
黎漾迅速低下头，张然识趣道：“我要去找我大哥了。”
黎漾想说别走，但张然已经跑了。她用余光看着南青舟离她越来越近。
“小叔。”
南青舟问：“在学校住的可还习惯？有没有按时吃饭？”
“习惯，吃了。”
“小姑娘的嘴就会哄人，几分可信？”
“你不信我，那就别来问我啊。”
南青舟轻笑：“不问问怎么知道该不该信呢。”
弯弯绕绕，黎漾向来绕不过南青舟，无意识放软声音，求饶：“小叔。”
南青舟却莫名其妙说：“今天你很好看。”
“……”
不知道为什么，黎漾感觉自己的脸特别滚烫，也感觉他们的气氛在大庭广众之下也变得暧昧了。
南青舟话里有话：“就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跟南洛那么熟了。”
“干嘛，那只是简单的说辞。”
“说辞？南家上下哪个不知道我们关系最近。你怎么不找我说，你找南洛算什么。”
“小叔！”黎漾不知道南青舟想干什么，却在空中闻到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味道。
南青舟拍拍黎漾的头，目光温柔缱绻：“不知待会，我这个不算太熟的人能否请黎小姐跳支舞呢？”
这是南青舟第一次这样称呼她，仿佛他们真的不熟，他们只是萍水相逢。
黎漾怔忪，缓慢又郑重的点头答应。
这该死的气氛，为什么变得那么暧昧、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