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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文老教授背手走进陈列大厅，在一只编号为L721的成品仿生机器人面前站下。他伸手唤起前台数据，仔细观摩后，又看向那一动不动的，拥有完美人类面貌的机械脸庞，陷入沉思。
最后对身旁一直陪同他的人问道。
“所以，你们制作这些机器出来，到底是想让他们陪伴人类，还是想让他们成为武器？”
“和平年代是陪伴者，战争年代就是武器。不冲突吧，许指导。”
那人儒雅开口，镜片下的杏眼沉着而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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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怀，咱们把他，就地火化吧。”
被烧伤双目的歹徒，在地上低吼挣扎。而L721却面无表情回看少年，抛出冷漠的问话。宋怀被她的决定惊愕到，眼睛波转慌乱和怜悯，不敢回应。
犹豫的空档，歹徒借此跳窗而逃。
宋怀大喘着气，反应过来后焦急，“姬姐姐没事吧！”
“没事。”女人收拢手掌。
L721当真什么事都没有，在杀手下死手的刀下，竟没有流下一丝血迹，甚至没有一点伤口。这让少年很是讶异，他壮着胆子问。
“可，你是怎么抵挡的那利刃，那光又是从何而来……”
“你害怕？”
电光闪烁在屋外，雨势瓢泼，女人站在光影中，没有情绪。
少年深呼吸，堪堪往前。
“…我不怕。”
“为何不怕。”
“姐姐是来保护我的，我自然不会怕。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所以，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他很可能是害死你爹娘，让你落得如此下场团伙的手下。”
“……我知道。”宋怀神情悲戚，低头承认，公子消瘦，破碎颓唐，“是我孱弱，是我胆怯。”
“不，是你善良。”
L721不得不承认，宋怀拥有一双清澈真挚的眼睛，似乎看得清真理与公平。
也让她不满。
到底他存在的世间，是何种罪恶人间。能让清白之人自我批判，落至埃土；让卑鄙之人讥讽美德，无罪杀戮。
L721的脑中枢后台，开始不停输入关于古代少年宋怀的各项数据，随着他的神态、对白做出数种方案计划。每一种都有可能触发。
她和缓神色。将大雨关在门后，为少年点暖屋内蜡烛。
“姐姐不怪我？”宋怀小心翼翼开口。
“你才十七，我如何怪你。只是——”
“…什么？”
“别喊我姐姐了。”
“是姬姐姐太冒犯吗？那我叫你什么呢，全名姬气人姐姐吗？”
“…那不是我的名字。那只是我的…代称。”
女子在暖光的侧影烘托下，脸庞变得温柔。
【新方案触发，指令传输。】
“啊，是名号吗？”
“呃，可以这样说吧，江湖上若有人不想暴露名字，便抛出一个代号。”
“哦哦，怪不得这名字这样霸气！姐姐真的是江湖中人！所以，你要告诉我真名吗。”
“嗯。但我，没有名字。”
“怎会没有名字？”
“我想你应该能感觉到，我不是人。”
少年重重咽下一口口水，有些堂皇，不敢喘气。要知道在他的脑袋里，这世间除了人就只剩下鬼了。
【数据重新渲染设备情绪，给予倾向古代宋怀的气质匹配。】
“好啦。”L721不再固执，而是圆滑地解释了自己的身份。“我是……那种比人更厉害的人。练过金刚不坏之术，手里能召唤一种红色气光为我所用，能让敌人的眼睛失明一段时间，这是一种不外传的独门心法，我已经修炼二十年了。”
“哇真的呀！这么厉害！”
“真的。我也没有爹娘，从小自己闭门修炼，除了几位故人外，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世间。所以除了代号，我还没有个人的名字。所以，给我起个名字吧。”
【方案对接顺利，设备接收成功，开始启动计划。增加设定，修饰神态，模仿品格。】
【数据加载中。】
“我可以吗。”
“可以。”
宋怀站起来安静松了一口气，接着推开一点窗口，遥遥指着远处。
“姐姐你可能看到对面那座红斋楼？那是琅城最大的会客楼，如此大的暴雨之下仍不能掩盖它的繁华。”
“那应当是一般百姓，进不去的地方吧。”
“是了，据说百年前有位皇亲国戚来过琅城，就是在红斋楼宴的客，那晚的红斋楼歌舞升平，直至那位大人离去后几日仍未停歇，整个琅城被衬得一派祥和，人人欢喜。爹爹说，只要红斋楼不倒，我们琅城，就能一直富足。所以我的少年时期，就很向往去一次红斋楼，可惜那里有少子不可出入的禁令，我从未进过。此后，也不会再有了吧。”
“所以，你很向往那座楼宇。”
“嗯，特别想看看人人口耳相传的繁华的具象，人间美好的呈现，泰平民安的模样。”少年目光心驰所往，“所以姐姐就当我向往的化身吧。你就叫做，楼笙。”
女子仔细品味了少年的理想，后缓缓应答。
“好。”
【数据加载成功，重命名获取，绑定初始化。】
“那以后就是楼笙姐姐！”
“不要叫姐姐。”
“为何，您是长辈，宋怀不想僭越。”
“我不喜欢。”
“为何。”
“以后会有一天，我不是你的长辈。”
“为何？？”
“以后你就知道了。”
【初始化完成，绑定成功。L721更名楼笙，年龄、面貌、形体不可修改。】
【执行使用者变更指令。】
“好吧。那楼笙…你不是说走了吗，怎到的如此及时。”
“我也睡这啊。在你房顶。”
“所以！你是故意说要与我分开的？”
“嗯。在吃饭的时候，我就注意到有人跟着我们，但他不敢下手。我便与你分开，他果然来偷袭你。”
“看那架势，分明是要杀我。”
“可是让你家破人亡之人？”
“我不知道……”
“别怕。”
【执行使用者变更失败，再次申请绑定。】
“您为何突然这样看我？”
“你长得非常像我一位故人。”
【扫描失败，执行使用者变更失败，再次申请绑定。】
“所以楼笙，才会如此帮我。”
“嗯。”
“那你会暂时留在我的身边吗？”
“会。”
【执行使用者变更失败，是否再次申请绑定。】
少年搓搓稍凉的身子，感激地望了楼笙一眼，有些羞涩地感叹一句。
“那我这命，也没有那么糟糕。”
【执行使用者变更失败，系统检测，使用者宋怀，身份存疑。驳回申请，方案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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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后的翌日，阴云不散。清晨微凉的风吹来街贩的吆喝与食香，宋怀买了几个包子递给身边的人，楼笙在想怎么拒绝之时，听到人群中清脆的呼喊。
“宋怀！宋怀！”
“季仍？”
“啊！终于找着你了，你去哪了！我前几日被爹爹关着，今天才放出来，我真怕你走了！”
奔过来的少年一把抱住宋怀，焦急得眼睫上都是汗珠。
“你怎么还来找我？我家败落之后，你家应该不许你与我来往了吧。”
宋怀疑惑，抬手为他擦擦脸上汗珠。
“气死我了！我爹因为还与你们典当有生意，明知道你爹是被陷害，也坐视不管！继续跟你大伯交好，还不许我找你，娘也劝我！”
少年脆生还未变音的语调又快又利落。露出的小脸清秀白皙，晶莹圆润的桃花眼与薄嫣的唇、巧翘的鼻更拟出瓷娃娃般的青春少颜。那仿佛是楼笙会从数据库中看到的仿生示例。
“他们是对的。你今天不该来找我。”
“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哇，我们还起过誓，要一起考取功名呢！”
“你还能考，我不能了。”
“我不！我不！我去求爹爹，让他收留你！你不许走！否则我三天不吃饭了！”
少年又急又气，一身红衣锦绣金银挂带，随着拉宋怀在大街上不顾旁人眼光叫嚷的动作下，丁零当啷。但旁人也只是不敢吭声地小心避让。
“没关系，我现在有人陪伴了，暂时不会有事的。”宋怀安抚他。
“真的吗！是，是这位娘子救了你吗？”
“是的。”
少年终于看到了楼笙，瞬间眼睛由怒圆变成温长，笑脸甜真。
“好美的娘子哇。看您这脱俗不似凡夫的气质，长发流泄衣袂青青的模样。活脱脱夫子布置过的最难的梦中人作业——潇洒自由中勾出美艳玲珑的绝世佳人啊！是在下初见几次，都想迎娶几次的下凡仙子！”
“喂……”
宋怀无语，他的这位好友，脾气虽急三火燎，但碰到女子就性情大变，就算面对老奶奶，也能夸成嫦娥在世。小小年纪说过要娶的人，能从城北的面馆厨娘排到城南的艺坊伶人。
“我说的是实话呀，莫要拦我！在下白季仍，是宋怀的同窗好友，不知美娘子怎么称呼？”少年恭敬作揖，眼中盛着星星。
“你受伤了？”
“啊？”
“你手臂流血了。”
“哎呀，你怎么知道的！”
白季仍惊讶女子竟从他红色的衣裳上看到了血点子，却条件反射般躲避宋怀的视线。
“怎么弄的。”宋怀着急拉了他手臂出来看。
“往外逃的时候，不小心摔着了……不打紧。”
“你不会是从你那阁楼上面跳下来的吧。”
“没有…我窗口不是有颗树嘛，从前你偷偷来找我玩，看你爬上爬下的猴似得轻松，不知为何我就偏摔个狗吃屎。”
“太危险了……”宋怀看着虽一丈长的口子，但不是很深已渐渐凝血，还是满脸心疼，“疼不疼。”
“疼。阿景…你不在，每天都好没意思…”
少年稚气，未脱去那般小孩模样，脆弱时便会撒娇。
“我带你去看大夫。”
“不用了…都不流了…”
“听话。”
“季仍！”
“三少爷！”
没等他们决定好，只见一群人从街对面赶了过来。
“二哥…！”白季仍看到来人一脸不爽。
“你果然跑来找他了，忘了爹怎么嘱咐的吗！”
“别搬出爹来！你看我像是会听你们话的人嘛！”
少年在大街上叉着腰，暴躁地与要他回家的二哥顶嘴。
“你这孩子！宋怀身处危险，他会连累你的！”
“我才不管！明明是宋怀爹爹被害死，宋怀被歹人逐出家门，歹人还鸠占鹊巢堂而皇之摇身一变成为新主人！可知县不管！捕头不管！连多年相交的老友也能当作没发生过！这世道怎么了？！你们都被猪油蒙了心了么！”
少年仍高声叫嚷着，秀气的脸与铿锵的话似水与火般反差，他胸膛挺直，指着自己的兄长毫不退让。
“你给我回去！”
他的二哥似乎也是平日里骄纵孩子惯了的，没批评而是无奈抬手想把他带回家。没想到被楼笙拦住。
“你是谁，放手。”
“他不想回去，你没听见么。”
“关你什么事，这是我弟弟，我要带走他还需旁人过问？”
“你弟弟刚刚说要娶我为妻，我答应了，现在是你弟媳，可有权利？”
“哪里来的女流之辈，竟如此不知廉耻！”
白仲曾自然不会对陌生女子留情，半眯了眼怒斥。
嗙！结果被甩翻在地。
围观的人皆大惊失色，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红衣小少年，他急急抓住楼笙的衣角，半撒娇地恳求。
“好姐姐！别伤我二哥，他不是有心的…”
“那要怎样做。”
白季仍抿抿嘴，回身宣布。
“你们听着，在爹爹为宋家伸张正义之前，我是不会回去的！我不能看着自己的挚友就这样家破人亡！他不能死，他若是死了，我就对这青天当世，也死了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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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仍，你怎能对仲曾哥那样说话。”
“明明就是他们不对。”
白季仍吃着宋怀买给他的糖糕，乖乖让宋怀包扎好伤口，嘴上气呼呼地指责。
“我大伯毒死我父亲，伪造遗嘱，逼死我娘，这事恐全城都知道。但知府，官差却不以为然，那其他人知道就都不做数。你如果让你爹贸然与宋良同对抗，那就是挑战知府的权威，下场只能是引火烧身。你爹爹是自保，不是背信弃义。你不能这样说白伯伯，他身子不好，你怕是又气得他火冒三丈了。”
宋怀好声分析。
“自保自保，整天就是为了自家好！可是，今天能是宋家，难道就没有一天轮到白家吗？到底还想要烂到什么时候？！我偏不中庸！非要论个公道才行！”
他说这话的模样，俨然一位天之骄子。
宋怀并不吃惊，他了解他的好友，白季仍家境优渥，受家中宠爱万千，但却未被宠成个欺善凌弱的主，而是心怀正直性情刚强的小子。
这意外让楼笙笑了，还缓慢鼓起了掌。
“如此有志气的小少年，不愧是初次见面就豪言要娶别人的人。”
“嗨呀，娘子莫要取笑我！方才说娶你，属实冒犯了，您应该早就嫁人了吧。”白季仍又撒娇。
“没有。”
“那你等我一年！我娘说我十八就可以娶妻了！”说完又变脸。
“你这小子……”宋怀攥紧了拳头，好想揍他。
而女子只是笑笑，又没接小孩子话茬。
“我名楼笙，是宋怀的朋友，是来帮他渡过劫难的。见过白公子。”楼笙行礼。
“笙姐姐有礼了！哈哈哈我还担心就算找着了宋怀，凭我们两个也只是黔驴技穷的主，没想到能碰上这样厉害的笙姐姐，真的太好了宋怀！”他拉住好友的手，比刚刚真挚了许多，似乎是打心眼里为朋友高兴，“正好笙姐姐身法了得，我们不如赶紧离开吧。”
“离开？不走，我们就留在琅城。”宋怀轻拍他的手背。
“不走吗？”少年奇怪，“留下来干嘛？”
“留下来，把宋怀失去的东西，都拿回来。”
楼笙接话，说完用手遮住右眼，挥开时，见阴霾的天照出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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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博士，我有一个疑问。你们把这机器人设计得如此强悍也就罢了，却又为他们放置过于常人的智慧与情绪程序。他们若有一天觉得这个世界不够好，想要铲平人类，那不变得轻而易举？”
“你放心许指导。我们在所有机器里都设定了最基础的源代码锁——他们是没有人格与自我的，从出生到报废都要以自己的执行使用主人为唯一，立场与其始终一致，系统绝对服从。就像，人类与宠物一样。”
“你把机器人当作狗设计？”
“指导严重了。只是在这人人都无法信任的面具社会中，做了一个绝对忠诚的伙伴而已。”
高大的宋怀推了推他的银框眼镜，抬眼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