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之

    凤亭水榭,流杯曲沼。

    柳年年跟着掌座府的下人一路从外府角门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沿着曲折朱栏,过了清池小山,才见到那绮窗锦幕。

    室外灯火通明,室内不染纤埃,几榻尊彝,位置俱极楚楚,主位上坐着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一身蓝色缂丝金蟒纹云蝠绵袍,庞眉皓首、宽鼻阔嘴,富贵堂堂。正是北狐山掌座府的赵邕。

    下首右侧一如既往的是陈倾,一身灰布衣裳,除了偶尔咳嗽两声,几乎听不到他发出别的声响。

    柳年年视线往左挪去,哪怕早有耳闻,也不禁被这一副好颜色给慑了去。男人一身白衣若雪,肤色也是十分明显的冷白,神清骨秀、眉眼温润,犹如造物主手下最完美的一幅画,多一笔则堵,少一笔则憾。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年年姑娘数日不见,风华更盛从前啊。”赵邕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柳年年,眼中溢满兴味之色。

    柳年年对着正中的赵邕袅袅行礼:“赵掌座许久不喊年年来,可是忘了年年?”

    赵邕朗笑出声:“近日繁忙,是本座的不是了。”说着又道,“这是容公子,他的耳朵可挑得很。你若是拿不出看家本领来,看本座稍后怎么罚你?”

    柳年年娉娉婷婷地朝容与拂了拂身:“公子也都听到了,今夜若是年年弹得不好,还请公子包涵一二,也好免去妾身惩罚。”

    容与偏头看向这位东郡花魁,巴掌大的脸粉腻酥融、娇艳欲滴,笑起来眼睛弯成一双月牙,自带了几分媚意。不知为什么,容与突然想到了月出。他那样清凉如水的眼睛怎么也不该是那般平常的面容,难道是易了容?可他却又生生看不出一丝端倪。

    思及此,容与垂下眼眸:“年年姑娘说笑了。”

    柳年年心思电转,见眼前人没有调笑的兴趣,于是步步莲花转到一侧的绿绮琴后,手指试了试音,轻声道:“不知公子想听什么曲?”

    容与倒酒的手停都没停,含笑道:“年年姑娘随意就好。”

    柳年年看着心思明显不在这里的男人,勾了勾唇:“那年年便弹一曲天光云影吧。”

    一时之间,厅中言笑晏晏,琴音淼淼。

    “昨日让公子受惊,是赵邕的不是。今日赵邕自罚三杯水酒,还望公子恕罪。”正说话间,赵邕忽然端起酒盏朝容与道。

    容与拾起酒盏:“无妨,贼人来势汹汹,这是谁也料不到的。听说今天发现了贼人的踪迹,不知是否抓住了?”

    话说到这里,赵邕脸色一僵,将酒水一口灌下去,然后叹道:“不瞒公子,赵邕的脸算是彻底丢尽了,不仅没有抓到贼人,还让人在我这张老脸面前放了狠话。”

    容与一愣,将酒杯噔的一声放到桌子上,一脸关切道:“此话怎么说?”

    赵邕叹了口气,郁结满满:“那贼子简直猖狂至极,让我三日后等着他来取老夫的项上人头。呵!老夫混迹江湖数十年,难道还被这么个毛头小子几句狠话给吓到不成?”

    容与也是一脸沉色:“这个月出确实太过猖狂了!赵掌座可有应对之策?”

    赵邕冷哼一声道:“他若要来,本座大开府门等着他来!本座倒要看看他如何取本座的项上人头。”

    容与不赞同道:“掌座也应该早做准备才是,不可太过轻敌。”

    赵邕略一拱手:“多谢公子挂怀,只是我北狐山掌座府也不是吃素的。上次让这人堂而皇之的来去,本座已经丢尽了脸面。若是这次再让这宵小之徒得逞,本座也没脸继续活着了。他便是要本座的项上人头,也只管拿去就好。”

    容与忙道:“这时候还不到灰心的时候,赵掌座还是要积极准备防御才是。”

    陈倾轻咳两声,冒出头来道:“公子所言极是,我也是这样劝慰掌座。不瞒公子,府内先是机关布防图被盗,接着又出来月出等人咄咄逼人,如今的掌座府可谓是内忧外患、步步难行,稍有不慎,怕是就落得覆灭之灾。”

    男人话说到这里,顿了下来,看向为首的赵邕。

    赵邕似是一愣,跟着摆摆手,让厅内在座的人都先出去。柳年年缀在最后,徐徐出了厅堂。

    等人都出去了,陈倾才起身伏在地上朝容与道:“这话本不该小人来说,但公子身份贵重,到时候贼人若万一波及到公子身上,草民等纵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啊!”

    赵邕直接起身,手指着他道:“文远,你你你这是何意?难道想说本座不能保护好公子?”

    陈倾将头在地上重重一磕:“掌座,如今掌座府危机重重,内有奸细未曾查出,外有魔教余孽步步紧逼,倘若一时不慎伤了公子,便是整个掌座府的脑袋都掉了也是无济于事啊!”

    赵邕似乎一下子被说服了,喃喃道:“这这这......”

    陈倾先朝着赵邕磕了一头,跟着向容与伏身而拜:“还请公子移驾郡尉府,那里军队看守严密、防备周全,定然没有江湖贼人敢去那里犯上作乱。”

    容与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悠悠一叹起身道:“是崇光给掌座添麻烦了,本想给掌座解忧,却不想让赵掌座陷入如此局面。也罢,重光现在就走。”

    赵邕有些瞠目,直接从堂上走下拦住容与道:“不不不,公子切莫生气。”见容与脚步未停,赵邕当即啪的一声打在自己右脸上,眼里瞬间挤出泪花道,“是赵邕无能啊!公子能来府上,不知我是有多么欢喜。可赵邕无能啊,不仅让人欺负到了家门口,如今更是迫不得已的让公子移居别处,这简直是按着我赵邕这一张老脸啪啪的打啊!”

    容与停下脚步,看着赵邕老眼流泪的模样,叹气道:“赵掌座遇到如此难处,重光又岂是全然不顾大局之人。既然赵掌座不便,那重光也不久留了。只是有一点,倘若赵掌座有用得着重光的地方尽管开口,重光虽然尽不上力,但手下总还是有三两个得用之人。”

    赵邕连忙摆手道:“不敢不敢,公子的人还是以保护公子为要。”

    容与叹一声:“在这种时候,重光不能同赵掌座一同退敌已经愧疚万分了,倘若再尽不上一分力,那往后又有何面目再见赵掌座?”

    赵邕一听,咬牙道:“也好,只是一切还是以保障公子安全为先。”

    容与拍拍赵邕肩膀道:“赵掌座放心,人也不多。赵掌座看看是让他跑腿也好、探查也罢,只要有用得着的,自去使唤他。”

    赵邕面上连连应是,可心里却不禁思绪万千:这是派人来监视他?

    但话说到这里,赵邕今晚的主要目的基本已经达成,重新将容与迎上座位,唤来侍女与柳年年等人,剩下的又是推杯换盏。

    酒过半巡,容与面色明显罩了层微红,犹如洇了桃花的艳丽。

    这时,身后一人持酒壶来给他斟酒。他先是瞧着倒酒那人的手半响,随后从一双手渐渐上移至小臂、大臂、脖颈、脸庞,是一个其貌不扬的侍女。

    但女人的眼睛却是星河璀璨,干净夺目。

    “公子请慢饮。”侍女说完便要撤手退下,却被容与一把攥住手腕。

    侍女仿佛被惊到了一般,嗓音微颤:“公子何事?”

    容与有些愉悦的看向她,紧接着伸手摸向她的脸。

    “啪”的一声,修长干净、骨节分明的手背瞬间多出一记红印。

    声音不大,但全场却瞬间静了下来。

    柳年年:啧!

    陈倾:咦?

    赵邕:吓!哪里来的不懂规矩的女人!

    不管众人心思如何,容与唇角上扬,声音干净:“这是瞧不上本公子?”

    赵邕手一颤,当即道:“大胆!哪里来的婢女如此不懂规矩!”

    侍女似是受了惊吓,垂着头低声道:“奴婢是宴香园新来的婢子梅香,头一次给贵人奉酒,惊扰了贵人,还请掌座息怒。”

    赵邕瞅着容与的脸色,发现人正笑吟吟的瞅着女人发顶,攥着女人手腕的手半分没有松开,不禁轻咳一声:“罢了,这次就饶了你。若有下次定然不饶,这次且好好伺候着公子吧。”

    梅香似乎打了个激灵:“是。”

    容与慢慢松开手,然后支着下巴噙着笑意瞅着她:“会伺候用膳吗?”

    女人微微咬牙道:“会。”

    容与点点头,用下巴点点桌面最远处的竹笋:“春天刚出土的笋子倒是清新可口,但太过冒尖就会很容易被人吃掉。”

    梅香恍若未闻,自顾自将竹笋夹入他的盘中,只是似乎是第一次给人布膳,手法甚是生疏。

    容与饶有兴趣的瞧着女人的手,然后悠悠然的问道:“你说呢?”

    梅香这才反应过来似的转头看向他,跟着迷茫的“啊”了一声。

    容与夹起竹笋正要入口,想了想递给女人道:“要不要尝尝那些拔尖的笋吃进嘴里是什么味道?”

    梅香偏头拒绝:“奴婢不敢。”

    容与抬了抬眉,将竹笋扔进嘴里:“嗯,味道不错,只可惜侍奉的人手艺差了点。”

    女人颔首:“公子说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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