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妆

    日头西斜,街上的巡查依旧紧密,但东街的天香苑似乎丝毫不受影响,时而有男子从后门出来。

    “见我这般微微喘息,语言恍惚,脚步儿查梨。慢松松胸带儿频那系,裙腰儿空闲里偷提。见我这般气丝丝偏斜了髟狄髻,汗浸浸折皱了罗衣。似你这般狂心记,一番家搓揉人的样势,休胡猜人,短命黑心贼!”

    一道丹东石色的削瘦背影坐在梳妆台前,一边描眉一边轻声哼曲。

    月出翻窗进来,手掌啪啪两声赞道:“天香苑的年年姑娘果然是人间尤物。”

    柳年年慢悠悠地将手中的螺黛放下,侧过身来,漏出一张倾城容貌,神色明显警惕与嫌弃:“你又来做什么?”

    月出上前一步,丝毫不见外地侧坐在美人的梳妆台前,漫不经心的拾起螺黛细细打量了一番:“年年姑娘开门迎客,我自然是过来做生意了。”

    柳年年吐气如兰凑到月出耳边:“那两张面具还不够吗?”

    月出轻呵一声,托起美人如玉般的下颌,似乎要给她画眉:“怎么,美人刀竟还嫌生意太多了?”

    柳年年啪地一下打掉她的手:“若是别的人,老娘自然不嫌生意多。但若是你,还是算了吧。跟你挂上钩的生意,准没有好事。”

    月出猝然一笑,重新将螺黛放回原位:“别这么快就下决断嘛,说不定是个送上门的大好生意。”

    “呵,老娘混迹江湖这么多年,学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相信天上有掉馅饼的好事。你前头有多大的欢喜,后面就有多大的绝望等着你。”

    月出啧啧两声,一张貌不惊人的脸上无端现出几分艳丽:“可怜见的,这是被坑成什么样子了?”

    柳年年懒得与她周旋,不耐道:“废话少说,这次要我干什么?”

    月出定定看了她三秒钟,神色不明的笑了一声:“我本来也不想来找你的,偏偏一些人太过找死。既然如此,我定要成全他一番才好。”

    柳年年无端打了个鸡皮疙瘩:“被你盯上的人真惨。”

    月出笑得有几分随意:“还好还好。”

    柳年年恶寒的撇了撇嘴,直接道:“说吧,我能做什么?不过价钱就不是上次的价钱了。”

    “哦?美人刀这是要给我优惠一二分?”

    柳年年冷哼一声,怒道:“你满江湖出去问问,我美人刀什么时候打过折?跟我打折那是不想做生意了!”

    月出好笑的看着她一副怒气冲冲的小模样,美人生气也是一番别样景致。

    “我错了,还望美人刀见谅。说吧,这次什么价格?”

    柳年年目光沉下来,盯着月出一字一顿道:“这次我不要钱,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月出淡淡的“哦”一声:“找人何不去找千闻阁,找我可不是明智之举。”

    柳年年直直的盯着她:“这门生意你做不做?”

    月出心下起了疑心,面上却半分不显的继续调侃她:“到底是什么人让我们倾国倾城的年年姑娘牵肠挂肚,真是该死!”

    柳年年冷叱道:“做还是不做,给个准话。”

    月出叹道:“我都不知道你找什么人,如何答应?万一到时候我找不到人,你诽谤我骗财骗色怎么办?”

    柳年年摇头:“我既然让你找他,那你定然是能找到他的。你只需要回答我,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月出扬了扬眉,答应她也行,到时候找不到人的话自己再翻脸不认,她还能见天儿追着自己跑不是?想到这里,月出厚着脸皮面不改色道:“你说。”

    柳年年哪里知道这看起来斯斯文文、知礼守礼、光风霁月的江湖公子心下正琢磨着赖账的事情,只以为她终于答应了,当即涩声吐出一个名字。

    月出一听这个名字,先是一惊,再瞧这女人一脸相思的模样,恨不得仰天大笑出门去。

    竟然是他?!平常一副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没想到惹得这样一个绝代佳人黯然神伤。莫不是那人之前留下的情债?啧啧!瞧瞧这副美人幽怨的模样,她真恨不得将这女人打包送到那人床上。

    不过,她如何知道自己能找到他?

    难道......她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月出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这个女人若真跟那人有关系,她还真不太好处理了。

    柳年年在月出看她第二眼的时候就反应过来,带了几分讽刺意味:“我这些年为了找他,多少也有了些自己的情报网。确实知道你是谁,不过你大可放心,对于你的事,我不会多说一字。倘若从我这里泄了出去,就让我男人穿肠肚烂而死。”

    月出嘴角抽了抽,半响道:“当你男人真惨!”

    柳年年闻言有些黯然,低低道:“或许,不然他又为何要跑呢?”

    月出一下子来了兴趣:“具体说说,说不定我能给你出出主意?”

    柳年年嫌弃地推开他凑过来的脸:“你们这些人啊,心都脏得很。让你出主意,怕是把我自己卖了都还给你数钱呢。”

    月出忍不住笑出声,正要再说什么只听门外一道欢天喜地的女声传了进来。

    “年年啊,妈妈的宝贝女儿,这可真是大喜事啊!”

    二人眼色一对,月出身影一动,悄无声息地攀上房梁。

    来人四十多岁,一身玫瑰灰长裙,身材略微发福但皮肤细腻滋润,手中晃着把西施浣发的仕女扇,整个人是眉开眼笑、喜上眉梢。正是天香苑的老鸨庞妈妈。

    柳年年慢吞吞道:“妈妈,何事这么开心呀?”

    庞妈妈哎呦一声,喜滋滋道:“刚刚赵掌座让人来通知,今晚酉时府上设宴,特意请年年你过去作陪呢。”说到这里,她又悄悄凑到柳年年耳边道:“这回掌座府来了个京城的贵人,倘若你被贵人看上,那就是泼天的富贵享之不尽。”

    柳年年心下一紧,装作懒懒的模样:“不想去,我现在也有享不完的富贵。”

    庞妈妈一听顿时急了:“我的小祖宗,你这是又闹什么脾气呀!怎么好好的又不想去了呀?是不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了你,跟妈妈说说,妈妈去给你出气。”

    柳年年眉梢一挑,哼道:“哪里来的贵人,巴巴的让妈妈这么作贱人!也不过一个鼻子两只眼,便是天王老子来了又如何,年年说不去也是不去的。”

    庞妈妈听得是怒火中烧,这个小贱蹄子真是抬举她了,日日娇惯养出这样一副为所欲为、不识大体的性子。

    “真是惯得你!今天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倘若到时候我发现你还什么都没动或者耍什么心眼子,小心你的皮肉。”

    “果然,妈妈从来当我是个摇钱树,我却想着总不能离了妈妈。去便去!等到时候招得那什么贵人迷了眼才好,我就此跟着去了京城,再不回这里,也再不要记得妈妈。”说着,柳年年往梳妆镜前一趴,呜呜的哭了起来。

    庞妈妈听见她这话,又喜又悔,想着总算没白疼这小祖宗一场,于是软了语气、左哄右道地才终于让她擦干了泪。

    等庞妈妈一走,月出从房梁跳下来看着她,有些一言难尽:“江湖上堂堂的美人刀居然窝在青楼受老鸨拿捏。”

    柳年年睨她一眼,软软地抹去眼角泪痕:“你不懂。”

    月出点点头,她是不懂。但别人的事她也不需要多懂,索性转了话题道:“那你今晚真的要去掌座府?”

    柳年年摊摊手:“目前看来是的,除非我不想在天香苑混了。”

    月出想到什么,面色带了些古怪,但想了想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提点她一句:“那个京城来的贵公子,你且小心些。”

    “怎么?你们见过?”

    月出转了转桌上的茶杯,思索一下给出结论:“心黑手辣,但皮相却是顶好的一个。”

    柳年年饶有趣味的看着她:“能得你如此评价,那我倒要去看看这个人如何的好。说不定真让老娘瞧上了,就不用你找那个人了。”

    月出懒懒的瞥她一眼:“小心不要玩火自焚。”

    “你放心,在没见到那个人之前,我是不会死的。”说到这里,柳年年掩下面上的强笑,“说吧,具体要我做什么?”

    月出神色一凛,凑近她的耳边低低说了什么。倏地,柳年年震惊的转头看向他,嘴角颤颤。“你你你......”

    月出扬了扬眉:“这活还接不接?”

    柳年年瞪大了眼睛,最后咬咬牙道:“接!这活儿老娘接了!倘若老娘要是被武林盟追杀,你你得护着我!”

    月出好笑的点点头:“自然!总不会让我的卖家吃了亏。何况——我也会找人护着你的。”

    柳年年精神一振:“他吗?”

    月出不接她这个话茬,偏头问她:“我要的东西什么时候能好?”

    “今晚若要去掌座府,最快也是明晚了。”柳年年说完之后,继续追问,“你说让人护着我,是他吗?”

    月出勾了勾唇,一字一顿道:“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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