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沈妍忍着泪,越说越心酸,一块月白色的方帕突然在她面前。

    她呆愣了一会儿后小心接过方帕,强压下的委屈不知怎地一下涌上心头。

    沈妍抽噎了一下,无声落泪了许久,方帕上绣着的墨竹都被泪珠一滴滴打湿。

    半晌,沈妍才借擦泪的间隙平复了心情,继续道:“王县令将这阴婚办得悄无声息,若不是赵娘子硬生生跪叩上山,引了大动静来,说不定还无人知晓此事。”

    “你也是因此才得知此事的?”

    沈妍点点头,眸中含泪:“那日,我见山门前吵吵嚷嚷,本想走小道绕道,却突然听见了赵娘子的声音……”

    ……

    沈妍记得那个艳阳天——万里无云,头顶金乌抛撒下的金光落在身上时,透过衣袖都能感受到几分烫人的热意,总让人疑心是否记错了时节。

    沈妍提着洗好的衣物走在路上,没走多久烦闷之感便伴着热意不断自心底涌现。

    左右也没人督促,还是不累着自己了……

    她这般想着,往前又走了几步后便止住了脚。

    将手中提着的木桶放下,沈妍轻轻转了转酸痛的手腕,腕间垂落的红绳吸引了她的目光,沈妍不期然想起前些日子离开门派的赵棠,于是站在原地怔怔出神:赵师姐……

    她回过神后轻叹了口气,心中浮起些担忧:也不知赵师姐现在怎么样了,得寻个空下山看看……

    正思索之时,沈妍身侧突然跑过一群人,吵嚷声涌进脑内又径直朝着山门方向远离。

    “快点快点!”

    “你急什么?”

    “那你自己慢悠悠走!”

    “欸欸欸,我快点还不行吗?”

    “见过师……”

    兄。

    沈妍低头打的招呼被不耐地忽略了过去,她咽下未说完的词句,皱眉望着他们忙赶着向前的身影:这是怎么了?

    沈妍提起木桶跟着向前快走几步,就见一群人聚在山门前交头接耳的,不知在议论些什么。

    还是……不去凑热闹了吧……

    她犹豫了下,脚步调转就想往另一条小道走去。

    就在沈妍抬步的那刻,人群中央突然响起的哭喊声把她定在了原地。

    “……求见掌门,求掌门救我女儿一命!!”

    艳阳之下,沈妍却如坠冰窖,周围的声音像是被骤然抽离,徒留寂静一片。

    赵娘子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

    那一瞬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直至木桶“咚”地一声落在地上,唤回她的神智。

    难道是赵师姐出什么事了吗?!

    沈妍霍然转头,心跳得飞快,转身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身后有人在叫她,“欸!沈妍,你的衣服!”

    “她怎么了……?”

    “不知道……”

    “其他人在看什么?”

    “不知道。”

    “……?不是你拉我过来的吗?”

    ……

    沈妍将那些低语都抛到脑后,她扒开人群,奋力想挤进去,却在看见赵娘子额头渗血、唇色发白地跪在人群中央时猛地停下了脚步。

    我应该做什么……

    她茫然地四处张望,刚才一股脑挤进来的冲动消失得一干二净,怯意和恐惧重新漫上心头。

    在沈妍脑中一片空白之时,周边的长绝剑派弟子静了下来,站在赵娘子正对面的弟子们自觉向两侧让开了一条道。

    一道身影从那被分开的间隙中走了出来,并停在了赵娘子的跟前。

    无人出声,诡异的寂静蔓延开来。

    唯有赵娘子像是察觉不到周围的变化一般,仍旧跪在地上,兀自喃喃念着方才哭喊的那句话,神色恍惚。

    有弟子看了一眼掌门的神色,小声在一旁提醒她:“大娘快起来吧,我们掌门来了,你有什么话都可以和掌门说,跪在这里也不像样啊!”

    赵娘子恍若未闻。

    李池璪神色捉摸不定,皱眉打量赵娘子半晌才开口道:“你一介妇人跪在这里成何体统!”他随意往人群中扫了一眼,指了一个离得近的女弟子,不耐地吩咐道:“你,过来!把她扶起来。”

    被指到的沈妍慌忙回神:“是……是!”

    沈妍走到赵娘子旁边,蹲下时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她和赵娘子的身上,比今日春晖还要灼人。

    沈妍扶着赵娘子的手颤颤,她低着头,不敢引起掌门的注意,也不敢对上赵娘子投来的视线。

    温热的掌心覆在她颤抖的手上,沈妍一愣,极轻微地抬头向上看了一眼,就是这么一眼,她看到赵娘子的唇动了动,随后有两个模糊的音节轻柔地落在耳边。

    后来沈妍才突然明悟,那两个字是——“别怕”。

    赵娘子被沈妍扶起后,眼珠子转了转,停在了长绝剑派的掌门身上。

    李池璪不喜欢这样的眼神,他按捺住不悦,沉着脸问道:“何事寻我?”

    “求掌门救救我的女儿。”平静到诡异的语气。

    “你的女儿?”

    李池璪看了身边站着的弟子一眼,目带询问。

    王宝奇收到目光,连忙上前小声解释道:“就是赵棠,她前些天因触怒王长老被赶下山了。”

    “我怎么不知道此事?”

    王宝奇小心赔笑道:“那时掌门在参悟剑法,王长老不愿因此等小事叨扰掌门。”

    赵娘子听到“王长老”这几个字后,便扭头,直勾勾地盯着王宝奇没有说话。

    李池璪皱皱眉,刚想斥责几句转念想到这里还有外人在,便压下了即将出口的话。

    “赵棠怎么了?”

    这一声询问像是重新让赵娘子回了魂,赵娘子冷笑一声,胳膊从沈妍手中挣脱,沈妍眼睁睁看着衣袖从她指缝间滑落,心中莫名泛起不安。

    “赵棠怎么了?哼,李掌门当真是问了个好问题。”赵娘子向前一步,神色凄厉;“她被你长绝剑派卖给了姓王的狗贼,我的女儿……我可怜的女儿每日尊师重道,勤学苦勉,竟落到了和那死有余辜的畜生结阴亲的下场!

    你们长绝剑派竟都是这样庇护弟子的吗?!”

    “放肆!那是她的福气!!”

    李池璪还未有所回应,站在他旁边的王宝奇就怒喝一声,径直运功甩袖,狠狠朝赵娘子扇去。

    情急之下,沈妍一把拉过赵娘子将其护在身后,整个人被扇飞在地,脑子嗡嗡作响,眼前闪现出一片重影。

    李池璪不辨喜怒地盯着王宝奇,抬手,在王宝奇略带讨好的笑中,狠狠一甩。

    “啪!”极其清脆的一声。

    王宝奇别过脸去的瞬间,眼中闪过屈辱和狠辣,他捂着肿起来的半边脸哀哀地叫道:“掌门饶命啊,掌门……”

    “越俎代庖的事情你倒是做的顺手!”李池璪冷冷地看他一眼,才看向蹲在沈妍旁边流泪的赵娘子。

    “此事,自会有答复。”

    赵娘子将沈妍护在怀里,“答复?”她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瞪视着李池璪:“何时才能有这所谓的答复?我的女儿,我生死未卜的女儿!”她沙哑的声音携着怨愤:“她如何等得起你这所谓答复?!”

    “你……”李池璪欲开口安抚,一个陌生和气的声音插了进来:“李掌门,我们王家人的事就交给王家人办,你看如何?”

    ……

    沈妍彻底晕过去前,只模模糊糊看到有人身着锦袍,弯下腰关切地问了她一句:“小姑娘没事吧……”

    ……

    “再醒来后,却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沈妍眼神放空,声音轻飘:“无论我用什么理由,都得不到下山的许可。不单单是我,整个长绝剑派都像是与世隔绝了一样,连日常的采办都不再交与弟子负责,而是直接由山下送上来。

    我只能悄悄离开门派,下山的那个夜晚,静得让人心慌。”

    “我寻着路,找到了赵师姐曾告诉过我的她在山下待的地方。到的时候,里面已经没有人了。当我站在门口不知所措时,邻屋门外呆坐着的阿婆叫住了我……”

    接下来,去王县令府中看看吗?

    沈妍望着眼前的空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寻些什么……她晃晃脑袋,在心中默念着:别想了,别想了……还是先找到师姐吧。

    “姑娘……”

    沈妍看了看周围,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阿婆,在叫我吗?”

    “诶诶!好孩子快过来。”苍老的声音带着笑意。

    沈妍仔细辨认了一下阿婆的影子,不是什么鬼怪……她松了口气,才敢走近了些。

    “阿婆,有什么事吗?”

    满脸褶皱,面目慈祥的阿婆让沈妍低头。她脚边有一竹编的篮筐,里面放着一件衣服。

    是剑派的服饰!

    沈妍瞪大了眼睛。

    “隔壁的棠娘结了亲,穿得漂漂亮亮地出了门,说是不回来了。让老婆子我啊替她保留件衣服,说是如果有人来寻,就把衣服交给她。”阿婆笑呵呵地道:“可算是来人了,老婆子这些天大半夜坐在门口,被这夜风吹得头疼得很哩!”

    沈妍垂眸接过了那件衣服,哑着声开口:“谢谢阿婆。”

    “快回去吧,小姑娘!大晚上一个人走夜路可不安全!”阿婆起身摆摆手,慢吞吞地回到了屋中。

    沈妍双手抱住衣服,低着头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开。

    离开后,她寻了个无人的空地,散开了叠好的衣物,想看看师姐有没有留下什么讯息。

    “嗯?”沈妍盯着垂落下来的腰带半响,伸出手顺着腰带摸了一圈,有一块地方明显比其他部分厚一点,她翻过来一看,红色丝线绣的“花”字映入眼中。

    她拔出腰间佩剑插到丝线中间,即便是未开刃的剑也足以磨断丝线。

    沈妍取出藏在其中的绸绢,上面绣着些字,凌乱没有排序。沈妍尝试拼凑其中认识的词:“……小花,云沧宫,逃。娘亲,救……”读懂的瞬间她攥紧了手中的绢布。

    恐惧霎时攥住了她的心神。

    我该去哪……回门派,去找师姐,还是去云沧宫……

    沈妍抱着衣物,决心先去王县令府中看看,她望着天喃喃道:“师姐……师姐一定知道我该怎么做……”

    但王县令府,沈妍终究还是没能去成。

    她止步在树丛的阴影中,耳边是风吹绿叶带起的簌簌声,但沈妍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从远处传来的模糊不清的人声上。

    “此次慕王府……王县令做得不错……长绝剑派……”

    “哼,不必忌讳。”

    “……快不行了!”

    “不过王府的那位三小姐……”那些不明身份的人提到“三小姐”时,声音骤然低了下来,最后留在沈妍耳边的只有“埋伏、下血本、可惜……”之类意义不明的词语。

    这群人所谋不小,沈妍却无暇顾及。

    汗珠顺着脸颊聚到下巴尖,随即悄无声息地滚落在杂乱的野草丛中。

    沈妍放缓呼吸,她姿势别扭地站立了许久,腿脚止不住地发酸,但脚下枯枝遍地,要是一有动作,怕是立刻就会被察觉。

    于是,她只得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艰难地在原地支撑着。

    “二公子……那边怎么说?”

    “一切按计划进行……”

    沈妍坚持得神色扭曲,她抽空费解地质问道:这些人到底哪来这么多的话?

    又一个轻微的曲膝,耳边响起异样的声音——“嘶嘶~”,有点像蛇吐信。脑中浮现这个猜想后,沈妍一下子僵在了原地,她僵硬地向后转了转头,视线中一条通体雪白的蛇正吐着蛇信子姿态悠闲地向她靠近。

    她呆了一会儿,随即张大嘴巴无声地尖叫着。

    方才还在仔细聆听着身边众人汇报的老人,耳朵一动,“呵,”她一出声其余人就自觉安静了下来,她目光直直投向沈妍藏身的树丛,嘶哑难听的低语响起:“竟然有只小老鼠,一直躲到了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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