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沈妍朦朦胧胧地感觉到身边隐隐有人在走动,她眼皮颤了颤,勉力睁开。

    “——!”

    乍然见光亮,她的眼睛被刺得一眯,两滴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没入鬓角。

    有人察觉动静,在她面前止步,凑近了一看后惊喜地对着门外喊道:“沈姑娘醒了!”

    她顿时听到许多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最终叠成一声,又转化为“沈姑娘感觉怎么样?”“沈姑娘还好吗?”“沈姑娘要喝水吗?”之类的叽叽喳喳的关怀声。

    杨依柳瞪了闹哄哄的他们一眼,老气横秋地教训道:“小声些,别吓到人小姑娘!”

    杨依柳脸上尚存几分稚气,一派天真娇蛮之样,几人却心虚地讨饶道:“是是是……小杨大夫教训的是。”

    沈妍原本还在想自己眼下身处何地,听耳边这一闹,倒想起了昏迷前的事——

    ……

    她那时隐匿在芦苇丛中,在看到马儿踏着尘土远远奔腾而来时却顾不得隐藏,“嗖”地直起腰,眼睛亮得惊人。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拼命地往官道边跑,边跑边将自己破烂的外裳举在手中摇晃,并不断大喊道:

    “我是长绝剑派门下弟子沈妍……”第一遍因长久未发声而嘶哑异常。

    “我是长绝剑派门下弟子沈妍。”第二遍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原本的声调。

    “我是长绝剑派门下弟子沈妍!!”第三遍尖锐异常,直直刺破沉闷的夜,抵达了有心人的耳边。

    ……

    “吁~”

    为首之人座下的黑马像是受惊般地嘶鸣一声,高高扬起前蹄又重重落下,激起尘土飞扬。

    沈妍眼睛酸涩,却仍旧强撑着瞪大,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前方,祈求远方来者是可信之人。

    直到月光将几个逐渐接近的黑衣蒙面人照亮,他们的衣着打扮看上去就不像好人。

    完了……

    沈妍竭力遏制住自己想后退的想法,心中却止不住地冒出丧气话:赵师姐……看来,好运并未眷顾我……

    她眼中蓄着泪,泪珠欲垂未垂,在他人看来却仿佛盈着光。

    “这位姑娘……”江云左手握着缰绳在她一臂长外的地方站定,迟疑地问道:“你还好吗……?”

    !

    竟真是可信之人!

    待沈妍反应过来时,她的双手已经拉住了江云的手腕,豆大的泪珠一颗接一颗地连成线往下落,她颤抖地说:“我是长绝剑派门下弟子沈妍……我来时被人囚禁,现在有两个沈妍,李池璪……李掌门身边的那个沈妍是假的!我……”

    说着说着,她就觉眼前人影旋成一团,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人扶住,耳边是急促地“沈姑娘?沈姑娘?!”的呼唤声。

    沈妍张张嘴,刚想告诉他不用担心,我没事……

    眼前就突地一黑,失去了意识。

    ……

    再睁眼时,便是这般光景了。

    在完全适应光亮前,眼前还有许多重影在来回晃悠。

    沈妍眨眨眼,心中是难得的松快和平静,前几日奔波时的提心吊胆也似被这暖黄的灯光抚平。

    她心想:原来披黑衣的也不全都是坏人呀……

    神游等待重影消失的间隙,她蓦然听到一句“宫主好!”

    宫主?

    云沧宫宫主!

    沈妍瞬间反应过来,她猛地起身扭头,眼神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道身影携风戴月地落入她眼中。

    看到那标志性的银面,沈妍想也不想地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就要下床,却被突然冒出来的杨依柳生生按住。

    娇小的姑娘一只手按在她肩上,力道大得令她挣扎不能。

    杨依柳强压着她坐下后,眼睛注意着一旁,语带不耐:“你怎么回事?就你这副破烂身体还想下地?怎么,想逃药费?”说出最后一句时,她尾音上扬,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沈妍焦急地指指门口:“宫……宫主,我……”

    有急事要与她说……

    “我知道宫主来了,我又不是没长眼睛!”杨依柳对着她掀了掀眼皮,翻了个不太明显的白眼,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的话。

    杨依柳另一只空着的手不知从何处拿来了一碗冒着热气的药,端在她面前,不容置疑地说道:“要么你自己喝,要么我灌给你喝。”

    沈妍被她气势一压,不觉生出怯意,只得小心将那碗冒着难闻气味的药接来,一口闷进肚内。

    世上怎会有如此难喝的药……

    一口饮完之后,有那么一瞬,沈妍觉得自己魂魄已然离体。

    待沈妍还在回味那能令人脑中空白的药味时,江晏青已走到她身旁,却只是静静打量着她身上层层裹着的纱布,没有出声惊扰。

    ……

    杨依柳收起药瓶时,玉瓷瓶与桌面轻撞时发出的声响惹得江晏青目移过去。

    江晏青轻轻瞥了一眼背对着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杨依柳,知晓这人又在药汤里加了些稀奇古怪,虽不会影响药性但会改变药汤味道的东西。

    不过,眼下沈妍之事更为要紧,她也就权当不知道。

    江晏青指了指她的药瓶,眼带警告,形状漂亮的唇无声开合:“下不为例。”

    杨依柳乖巧地点头,她也以同样的方式,无声地回话:“保证,绝对没有下次!”乖顺的样子与方才强硬的态度截然相反。

    待江晏青转头后,杨依柳放下保证的手,一一收起自己眼前这些宝贵的药瓶子,颇为遗憾地想道:看来,只能留给下一个倒霉蛋了。

    希望下个倒霉蛋挑宫主不在的时候来。

    ……

    过了许久,沈妍终于从那能让人升天的味道中缓过神来,她眼珠子动了动,恢复了神采。

    沈妍一回过神来就被身侧的人影吓了一跳。

    她脑中自动跳出了眼前人的身份,沈妍下意识地叫道:“宫……宫主?”

    “嗯。”江晏青冷淡地应了一声。

    沈妍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觉得屋内的气氛有些僵硬。她躺在床上,听那些救了她的人对“宫主”十分尊敬,便以为这个“宫主”也是个善良、很好说话的人……

    如今……

    她偷摸着又看了江晏青一眼。

    面前这个云沧宫宫主显然与她的幻想完全不符。她一抬头就望进了那双古波不惊,犹如寒潭一般的眼睛中,积攒的勇气不知怎的就消散殆尽。

    沈妍扭头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其他人,却发现无一人看她。

    “你姓甚名谁?”

    还未陷入惯常的自怨自艾,沈妍就被突然响起的问话吓了一跳,她咬住下唇,定神回答道:“小……小女姓沈,单名一个妍字。”

    “芳龄几何?”

    “双十又一……”

    江晏青上下打量她一眼,眼前这个女子瘦弱异常,倒不像是双十年华的人。

    ……

    答完许多琐碎的问题后,沈妍蹙着的眉轻轻舒展开来,神情放松。

    江晏青察觉到这一点后,又问了两三个无关紧要的问题,随即话锋一转。

    “与长绝剑派有何关系?”

    沈妍愣了一下,小心答道。“小女原为孤女,前任宫主令北武林各个门派广收育儿堂的孩童后,小女勉力通过长绝剑派门试,现为长绝剑派第二十三代弟子。”

    她手指交叠,显得有些不安。

    “你为何突然出现在持昸城外?又为何说长绝剑派如今有两个沈妍?你有何证据证明眼下跟着李掌门的沈妍是假冒的,而你才是真正的沈妍呢?”

    明明云沧宫宫主语速不快,一个又一个问题接连抛出来后却让沈妍一时有些应接不暇,她整个人仿佛陷在了囚笼中,思绪混乱。

    沈妍双手狠拍脸颊,清脆的声音令江晏青不禁扬眉侧目。

    冷静,沈妍!冷静下来!!

    想想赵师姐!

    脸颊两侧传来的疼痛感让沈妍脑中多余的思绪消散,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仍旧带着几分颤音,却条理清晰地回道:“宫主可知一月前,长绝剑派一名赵姓女子被呈平县县令强压举办冥婚一事。”

    没等听到回答,她就自己摇摇头否定道:“那时云沧宫尚未重开山门,呈平县已然是王家的一言堂,宫主应当不知。”

    江晏青沉默不语。

    说到这些时,沈妍语调越来越平稳,这些话在她心中仿佛已演练过数遍:“那赵姓女子,名棠。家中有一相依为命的母亲,是长绝剑派第二十二代弟子,也是我的师姐。我原本叫小花,这‘妍’字也是师姐为我取的。

    赵师姐的母亲患有痨病,每日所耗药钱极多。门派内只负责供弟子吃喝,要想拿其他额外的铜钱,要么在每月演武会上拿头名,要么只能去做些洗衣、打扫之类的杂活,给的工钱还极低。赵师姐便只能每日牺牲些练剑时间绣女工以赚些药钱,长久下来,便追赶不上同期弟子。

    还每次都在演武会上被掌门嘲讽,说招女子进来不过是替云沧宫养着几个废人,还不如早早出去伺候公婆……”

    沈妍捏拳:“……赵师姐对我们这些师妹都很是照顾,还催促着我们练剑。师姐虽武学功力尚浅,记忆却好得惊人。我在演武台上三战不败便是因着每日练习赵师姐誊抄下来的剑谱的缘故。”

    “可恨那些编排赵师姐的小人,说师姐每日无所事事,不过浪费长绝剑派的好心,便随便找了个由头将师姐逐下山去。

    这也就罢了,偏偏不知是谁告诉那王县令,说他儿失足而死,需娶一命硬的女子化解其魂怨恨。”

    沈妍恨声道:“可笑,那王县令竟当真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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