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云沧卫领命转身离开后将门轻轻合上。

    “咔哒——”

    房内,只余二人在摇曳的烛台旁相对而坐。

    关门声响后,徐秋辞默不作声地倒了两杯茶,茶水清透,盈满了莲花形的玉色茶盏。

    她在泛起涟漪的茶盏中看到了自己模糊变形的倒影。

    徐秋辞原本想要问问宫主对各派掌门的态度,但方才突然推门而入的云沧卫将她的思绪一下打乱了。

    与杯中的自己对视一眼,她轻轻将托盏送出,又重新拾起了脑海中断开的思绪:“今夜有人将宫主与各派掌门之间的谈话传开了。”

    “出现了不好的传闻?”

    徐秋辞没出声,但她脸上掩饰不住的忿忿神情让江晏青了然:“出现了不好的传闻,有关我,或是云沧宫。”

    暖黄色的烛光让徐秋辞忆起庆宴结束后在酒楼中听到的那些议论:

    说云沧宫妄想统一武林。

    她犹豫了下:……这好像没错。

    说云沧宫想卸磨杀驴。

    她在心中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是哦!你们最好小心点。

    说云沧宫宫主狂妄自大,目中无人。

    她毫不犹豫:这绝对是谬论。

    ……

    “哼,不过是一些胡乱揣测之言……”

    想了很多,徐秋辞却只是嘟囔了两句没在江晏青面前表现出来,她不想让宫主为这些事烦心,尽管她知道最迟明日清晨,自会有人将这些言论整理出来给宫主看。

    江晏青没有戳破徐秋辞的小心思,她安慰了几句:“……总归影响不到我。”

    徐秋辞将这个问题暂且抛在脑后,她轻轻叹了口气,将自己心中的不解问出来:“宫主为什么对北武林其他门派的态度如此恶劣呢?”

    她单纯觉得疑惑:“就算我们眼下只打算安于一隅,多团结一些力量对云沧宫来说也并非毫无益处。

    更何况北澜门和千刀门的掌门也对云沧宫主动示好,宫主为什么……好像不管各派掌门是什么态度,都对他们一视同仁呢?”

    江晏青顿了一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立马回答而是纠着她话中的某一点反问道:“多团结武林的力量对云沧宫来说真的有益吗?”

    自然是有益的。

    但宫主这么问她想必不想只听这么一句话的。

    徐秋辞陷入沉思。

    为什么有益呢?

    她问自己。

    想起刚刚云沧卫汇报的那些话,她思量再三,斟酌着字句开口道:“……我只是觉得,朝廷想用三皇子换取云沧宫的援助,但朝廷派来的天使却死在了回程的路上。

    若是南临的皇帝迟迟未等到云沧宫回复,借故出兵……集结北武林所有门派的力量,我们才有能力与之抗衡吧……”

    “这确实是个理由。”江晏青似被她所说的打动。

    但得了这么一声称赞的徐秋辞却并未放下心来,她知道宫主向来喜欢将夸赞之言说在前头。

    果然。

    “但武林抗衡不了朝廷。”

    徐秋辞一愣,两条细长的柳眉拧在了一处,显然并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回答:“即便集北武林全门派之力?”

    “即便集北武林全门派之力。”

    趁徐秋辞皱眉思索之时,江晏青端起茶盏,吹了吹气,袅袅的白烟将她的面容模糊一瞬。

    她将茶一饮而尽。

    “那为何……”徐秋辞有些不解,“朝廷对待云沧宫的态度如此……客气……”

    连皇子都送来了,说客气都有些轻了。

    “很简单,武林虽然不足以与朝廷抗衡,但武林中人却能以一当十。”江晏青叹道:“我们这位圣上怕北域平昌王谋反一事再在南边上演一次。”

    “所以他不惜代价要稳住南边。”她视线垂落,玉色的杯盏在烛灯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三皇子入云沧宫既是求和,也是牵制。”

    “无论其他人是怎么想的。说朝廷懦弱也好,说武林强盛也罢,云沧宫总归是接受了这份示好。”

    “这也就意味着……” 徐秋辞喃喃出声,脸上带着些惊疑不定的神情。

    江晏青抬眼看向徐秋辞,肯定了她未出口的猜测:“这也就意味着,若是各路异姓王妄想起兵,云沧宫在他们眼中就是首要考虑铲除的拦路石,而非招揽的对象。”

    “请云沧宫出兵本身就是个幌子,云沧宫哪来的兵呢?”

    “至于朝廷来使……他们回得去自然皆大欢喜,回不去其他人也只会把这口暗锅扣在我们身上,说云沧宫野心十足……”

    说到这,江晏青左手支着下巴,极轻地哼笑了一声:“我们这位陛下啊,虽然年老却并未真正糊涂。”

    “那三皇子……?”

    “说不定是后手。”江晏青边说边为自己添了一杯茶,茶水的热度透过杯壁传至掌心:“舜,乾。”

    “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取得很妙吗?”

    徐秋辞瞪大眼睛,一时没忍住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原来三皇子不只是个美人花瓶吗?”

    “哈哈哈……”江晏青被这个说法逗笑了,她难得笑得如此开怀:“美人花瓶……还真是一个贴切的形容。”

    但她没正面回答,只留下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复:“也许?”

    “不过,那位花总管好似理解错了南临皇的意思,以致三皇子对其心生间隙。”

    徐秋辞想起云沧卫一开始提到的那句“另,除我们之外似乎还有其他人在盯着花戎。”她恍然大悟:“即便没有‘老张’,也会有朝廷的人解决花戎。花戎注定回不去。”

    江晏青颔首赞同,又提起了开头那个问题:“多团结武林的力量对云沧宫来说真的有益吗?”

    没等徐秋辞回答她就继续道:“当然有益!”

    “嗯?”徐秋辞一怔,又有些糊涂。

    “但不是现在。”

    “现在北武林的掌门人都太有主见了,他们在门派中都有自己的威望。你猜,那些交给各派掌门的偏远边县,县衙里坐着的还有几个是原来朝廷的官员?”

    徐秋辞暗自心惊。

    江晏青看着她忧虑的表情继续道:“不必为此担心,我们也在做同样的事情。”

    “所有人都在利益的漩涡中挣扎,在无外敌的情况下,各派掌门永远不可能与云沧宫同心。”

    “何况……若是真有可能的话,说不定还得……”

    先下手为强。

    最后一句话悄无声息地融进了烛光里,两人对视了一眼,尽在不言中。

    ……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人的声音遥遥地传入耳中,徐秋辞仿若刚刚从一场幻梦中惊醒,头脑胀痛,她伸出手微微使力按压着两处太阳穴,方才思量耗费的心神令困乏之感涌上心头。

    江晏青看出她脸上掩饰不住的倦意,轻声劝她回去休息:“……今夜的事不必放在心上,走好眼下的路比什么都强,回去好好睡一觉,云沧宫可不能缺了你这位徐掌柜。”

    不必放在心上,这如何是能轻易做到的事……

    徐秋辞撑着头长长地叹息一声,但她也知着急是没有用的,便顺从地应了下来。

    离开之前,徐秋辞转头认真地看着江晏青,柔美的面上存着几分忧思:“宫主也是,云沧宫可以没有我,但绝对不能缺少云沧宫宫主。您也要好好休息。”

    得到江晏青浅笑回应后,她才放心离去。

    徐秋辞手持烛台,跳动的火苗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江晏青就坐在那里,直到那光连同那道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终于,房内只剩下了寂静。

    “呼——”

    她吹灭了烛台,转而向窗边走去,如水般的月光沿着房檐从窗边倾泻而来,将她笼罩其中。

    江晏青抬头望向无云的夜空,表情淡淡,不知在想些什么。

    ……

    与此同时,另一边也有人与她一样,于窗下不眠赏月。

    ……

    林舜乾被赤金红轿抬下麓云台后,就坐上了云沧宫备好的马车,马车沿着交错纵横的道路辘辘地驶向了际柏城——云沧宫真正所在之地。

    感受到熟悉的马车晃动时,他还有些恍惚,视线触及明显简朴了不少的车厢后,才回笼思绪。

    窗外的青山连绵不绝,林舜乾隐隐能听到河流奔腾的声音。

    广阔无垠的苍穹与他只有一马车之隔,但仿佛只有他被困在这小小的马车中,永无停歇地在山川间辗转。

    马车并不会因林舜乾无故浮现的愁思停下。无边的夜色吞噬暮色后,车轮“吱呀”一声缓缓止住。

    领头护送的柳明下马后,在其余同僚的注视下轻轻敲了敲马车窗沿。

    “三皇子殿下,今夜应当是赶不到际柏城了,我们需要在此修整一晚。”

    良久,车厢内传来应答声。

    “我知道了。”

    声色惑人。

    柳明听到声音后心中无端冒出这个念头,他随即想到:周兄,危矣!!

    ……

    一只手掀开了垂落下来的帘布,那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被栗紫色的车帘一衬,愈发显眼。

    连过路的农人都忍不住停下看了一眼,不过他们感叹的是:这一看就不是干活的手!不会又是哪家的王孙公子来投奔云沧宫宫主了吧?

    林舜乾微弯着身子站在马车上,只听周围抑制不住的吸气声,脚下既没有人背梯,也无软凳。他忍不住皱了皱眉,视线掠过张着嘴看着他的几位肤色黝黑的农人,投向柳明。

    柳明一动不动,目不斜视地等在一旁,像是看不懂他的暗示一般。

    这里没有三皇子想要的待遇……

    柳明及其他云沧卫的冷眼旁观让林舜乾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他有一瞬的默然,不自觉地盯着遍布尘土的地面出神:我需要尽快适应身份的转变,从……皇子到……侍宠……

    想到那个词,林舜乾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他压下多余的思绪,跃下马车。

    姿态飘逸,如蝶翩跹。

    见他下来后,柳明转身向前走了两步后又停下侧身看着他。

    林舜乾立即反应过来,他跨步跟上。

    两名云沧卫留下去安置马车,其余人则将林舜乾护卫在最中央。

    一行人进了驿站。

    驿站中人不多,他们在大堂内一同用过了晚膳。

    再平常不过的菜肴,几人狼吞虎咽,林舜乾却吃得慢条斯理。他慢吞吞地夹起一颗白菜,拧眉看了半晌才放入口中。

    舌尖尝到味后,他顿时就失了胃口,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忍耐着吃完了这顿饭,不过味如嚼蜡。

    大口扒饭的岑真抽空看了林舜乾一眼:嘿!这三皇子不光人长得跟神仙似的,胃口也跟神仙似的!喝西北风都比他吃得顶饱!

    这念头也就在心中一闪而过,其他人也没多想,只以为长途奔袭让这位“娇贵”的三皇子没有什么胃口。他们将人送进房内,留下两名云沧卫盯梢后,便各自去隔壁合眼休息了。

    房内,林舜乾吹灭了烛灯,平躺在床上,仿佛没入了深渊,他应当有许多事要去琢磨,脑中却一片空白。

    黑夜与寂静沉沉地压在他身上。

    “咚咚——”

    敲门声唤回了他的思绪。

    林舜乾起身披上外袍,重点起烛灯,淡淡地说了声:“进”。

    “三皇子殿下,宫主托我告知您一声,花总管在回程途中遭遇截杀,尸首下落未明。”来人说完这句话后也没看他表情,径直退了出去,合上了门。

    花戎死了……?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林舜乾睡意全无,他呆立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不知不觉走到窗边,整个人一半沐浴在如辉的月光中,一半藏在阴影中。

    林舜乾觉得自己的意识好似也被这月光分成了两半,一半在偷笑窃喜,报以满是恶意的讥讽:看吧,这就是报应……

    一半在冷静地思索云沧宫宫主这么做的用意:这是在警告他要安分,不要生出多余的小心思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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