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

    蒋旭回归后参与的第一次重要决策,就提出了与蒋倩大相径庭的反对意见。

    两人互为掣肘,拿捏着在不撕破脸皮的范围内,极尽拆台之能事。

    这一天,ST的老员工们又找回了被Boss发癫所支配的恐惧,即便后来争论暂止,会议室大门打开那瞬间,也似有无形的硝烟将紧张氛围扩散到整片楼层。

    徐慧媛带着护理包,跟陈助以及另外一位家庭医生一起朝蒋旭迎过去。

    蒋旭身体不好也算众所周知,即便到公司开会,他大部分时间也坐着轮椅,带几个随行医护更是让人见怪不见了。

    蒋倩一肚子火没发泄干净,嘲讽的话冒上喉头,正想借机再刺他一番,视线扫到人群中的徐慧媛,带刺的话咽回去,转而变成眼刀,恶狠狠朝她剜去。

    徐慧媛站在蒋旭身边,像站错了阵营的士兵,颇为尴尬地抿紧嘴唇。

    蒋倩仍旧是那副火爆的脾气没改,虽忍住了未在众人面前捅破她和徐慧媛的谋划,待一避开人群,便等不及朝徐慧媛兴师问罪。

    “你今天听见我们开会没有!那个野种第一天回来,就迫不及待跟我唱反调!恨不得把我活活呕死!”

    “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动手?难道非要我被他折磨到人不人鬼不鬼的那天,你才能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徐慧媛这个卧底做得委实不易,一方面要安抚女儿的情绪,同时又不敢大摇大摆在敌方首领面前打字讨论,只遮遮掩掩地简短回了句,“当面说。”

    估计是被这三个字提点到了,等徐慧媛再得空看手机的时候,发现前面两条语音已经被撤回,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定位。

    谢绝了蒋旭派人送她的好意,徐慧媛自己打了辆车,前往地图上的位置。

    那是一间茶室,环境清幽,私密性很好。不过由于搬过一次地址,店名没变,新地址与未变更的旧地图不相匹配,徐慧媛在附近绕了好几个圈子也没能找对地方。

    期间蒋倩还对她进行了电话轰炸,抱怨她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实在等得不耐烦了,就让她在原地站着别乱逛,她亲自过去找她。

    徐慧媛自然应好。

    徐悦宁早慧早熟,在徐慧媛面前表现得尤其乐观懂事,她不诉苦、不报忧,印象中少有的几次抱怨,都得追溯到她和老周结婚不久那会儿。

    现在,蒋倩与徐悦宁大相径庭的言行风格却没让徐慧媛觉得反常,她心疼愧疚,认为女儿精神压力过大才会如此,而自己也是造成她变成这样的元凶之一。

    她甚至不敢稍微刺激女儿一点,女儿让她帮忙除掉蒋旭,她答应了。可昨天,还没等她做完手脚,就被蒋旭突如其来的质问给惊得打碎了药瓶,她必须告诉女儿,计划已经在推进中了,让她别太忧心。

    妈妈,一定会替她把阻碍都清除掉的。

    “徐慧媛!”

    徐慧媛顺着声音抬头,看见马路另一头的蒋倩,她正要过去,蒋倩又冲她喊了句,“你别动了!”

    从她那边走,反而离茶室更近,动来动去的!浪费时间!

    人行绿灯只剩三四秒,蒋倩不管,抬脚就朝路对面跑,“等红灯!等红灯!”徐慧媛焦急制止,简直恨不得整个跳起来!

    蒋倩在人行道中央的岛台停下,徐慧媛这才松了口气。

    天真冷啊!

    她缩了缩脖子,把冻红的双手连同手机一起揣进口袋,顺便摸寻了一圈有没有纸巾能擤鼻涕。

    柔软的纸巾没有,倒摸着一张不大的纸条,她随手把纸条掏出来看。

    起初没看明白,那上面的字颤颤巍巍、歪歪扭扭,笔画与笔画之间要么挤做一团,要么四分五裂。

    后来她看明白了,沿着一撇一捺的走向仔细辨认,赫然拼凑出一句……她不是宁宁!!!

    她?!

    心头巨震,呼吸停止,徐慧媛抬头看向蒋倩,神色有些许困惑和茫然。

    绿灯亮了。

    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长靴,蒋倩继续风风火火朝徐慧媛快走而来。

    徐慧媛看着她一步步朝着自己靠近,眼唇俱颤。

    眼前这道身影,似乎与一年多前在家门口那个奔跑的身影重合。她们分明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孔,可是不对啊,不对的。

    宁宁的跑步姿势,分明不是这样的!二十几年来,一直都不是这样!

    “还愣着干什么,自己喝西北风没喝够,想让我陪你一起喝?”蒋倩走了一段见徐慧媛没有跟上,毫不客气出言讥讽。

    “没有没有,这就来。”勉强笑笑,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纠结犹豫一番后,刻意用自己受过伤的那只手,拉住了旁边蒋倩的手。

    蒋倩几乎立刻就皱起眉头,她不习惯在大街上和人用这么亲密的姿势,但她要利用徐慧媛,多少得惯着她点,所以虽没回握,也忍住了没有甩开。

    她脸色仍旧臭得厉害,步子也越迈越快,对这个多出来的同行者完全不给予任何关照,连眼神都懒得分过去半个。

    她懒得关注徐慧媛,自然没发现,徐慧媛的视线一直盯在她们双手的连接处,从试探、期待,逐渐变成卑微的哀求。

    回应我吧。

    求求你回应我吧。

    如果你不回应,我又该怎么办呢?

    我应该怎么办才好啊?

    “嘶!”手上传来的力道越来越大,蒋倩终于忍不住抽了口气,此时她们已经进入隔音包间,蒋倩便不再克制自己的怒火,“怎么回事!”

    大声质问,“你到底站在谁那边?说好的帮我,结果却跟前跟后,把蒋旭伺候得像祖宗一样!我看那贱种今天跟我唱反调,连中气都比往常更足了几分!”

    “是蒋旭让我来的,他故意这么做,目的就是为了膈应你。”

    昨天傍晚,在蒋旭似笑非笑问出那句话后,徐慧媛惊得打碎了药瓶。她以为蒋旭在老宅安插的卧底,听到了她和蒋倩的全部对话。

    她们的行动尚未开始,就宣告破产。而她独自一人身处“敌营”,还被对方识破了意图,可能会被轻易放过吗?

    谁知,什么卧底什么识破,竟是她自己做贼心虚,想太多了。

    蒋旭乜一眼被她打碎的药瓶,不过半秒,就又收回视线,评价说,“你今天做事毛手毛脚的,是不是也和上午刚见完蒋倩有关?”

    说着,他嗤笑起来,对自己那句有歧义的话做进一步“解释说明”。

    “我没想到她蠢到这种地步,几次三番用钱收买你不成,还不死心想继续走利诱这条路。

    也可能是我太阴谋论了,以为她一定会使些非常手段给你下套。”

    之后蒋旭就提出让她留宿一晚,第二天跟着一起去公司。虽然他用的理由是以防万一,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但徐慧媛很确定,蒋倩越是想打发掉她,他就越是要她频繁地出现在蒋倩面前,给蒋倩添堵。

    ……

    ……

    蒋倩又在生气。

    嘴里骂骂咧咧着什么,徐慧媛没注意听。

    还是得想办法再确定一下,她对自己说。

    跑步姿势变了,可能因为她做了体态矫正。

    没有下意识摸自己手上的疤,因为她心情不好,刻意疏离。

    对!对!

    自己不能随便就下定论,再确认一下吧!至于怎么确认……就,随便试探点什么!快!尽快!

    “宁宁你以前!”她猛地抬起头来,打断蒋倩的怨咒,“不是最讨厌喝菊花茶吗,怎么不点壶喜欢的绿茶?”

    蒋倩嗓音一顿,瞥了眼杯子里剩下的菊花浮沫,没好气道,“你当我现在还有心情去品什么茶是什么滋味吗!我问你……”

    “就算喝不出滋味!”不待她发作,徐慧媛再次抬高音量打断,“你也不该在这种日子喝菊花茶!难道你忘了你爸就是在采茶时突发脑溢血去世的,今天甚至还是他的祭日!”

    烦死了!她怎么会知道徐悦宁还有个采茶采死的死鬼爹?

    但见徐慧媛情绪激动,浑身发颤,满脸不可思议地怒视着自己,为免她被彻底惹恼,只得憋屈认错,“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忘了……我是因为压力太大,生活太痛苦才不小心忘记的,妈,你不会生我气的是不是?”

    徐慧媛没有回答,视线从她身上移开,重又变得飘忽,脱力般缓缓滑坐到椅子上。

    她不是宁宁。

    她绝对不会是宁宁。

    宁宁从小讨厌喝茶,尤其讨厌绿茶的苦涩,反倒是菊花茶还能勉强入口一点,她的亲生父亲也压根不是采茶工,她和那个男的在女儿八岁的时候离婚,之后就彻底断了联系,压根不知道他如今活着还是死了。

    如果说对茶的喜好能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改变,那提到她爸爸的事,她不可能一点困惑或质疑都不表现出来。

    她不是宁宁!

    这个陌生的女人继续在她耳边喋喋不休,一会儿向她卖惨,一会儿又催她快点动手,这么一副急不可耐,只想把她推出去利用,半点不考虑她处境的嘴脸,确实一点也不像宁宁。

    徐慧媛咧唇笑了下,讽刺至极,她像一只濒临极限,马上就要爆炸的气球,腾地站起身,不顾蒋倩的惊讶和阻拦,推开她疯狂跑了出去。

    *

    难道是哪里露馅了吗?

    蒋倩后知后觉琢磨出了不对,徐慧媛说那几句话,怎么听怎么像是试探。

    可之前分明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开始试探自己了?

    她深感可惜,如果徐慧媛已经察觉出自己不是她的女儿,那她势必不可能再替自己对付蒋旭,说不定还会反过来重新找自己麻烦呢!

    从茶室离开的时候,蒋倩接到薛敬涛的电话,“今晚回家来住吧!”

    晚十一点。

    蒋倩洗净身上黏腻,独自坐到露台的摇椅里喝酒,手边是好几根燃到只剩一半的烟头。

    推拉门从卧室里侧打开,积攒了许久的热量顺着门缝倾泻溢出,一股脑扑向脸颊,不过一秒,就消逝殆尽。

    薛敬涛从身后抱她,顺手抽走她的酒杯,吻着她叫,“倩倩!倩倩!”

    “倩倩,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恭喜你终于发现了。”

    薛敬涛还是抱着她,好像她身上有某种令人成瘾的化学物质一样,停不下地黏她、亲她。

    边亲边说,“等过段时间你身体好点,我也不那么忙,我们重新补办婚礼!”

    婚礼,对,婚礼。

    说起婚礼,其实蒋倩对薛敬涛筹备的那场婚礼相当满意。

    无论现场布置还是婚纱珠宝,样样都准备的最好的,场内场外,一定有无数人羡慕嫉妒恨。

    可惜被那对愚蠢的母女给毁了!

    男人又来亲她,她冷淡避开,语气不快,“就算再办一次,又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破坏掉也说不定。”

    “不会,不会。这次我们可以把整座酒店全包下来,一只苍蝇也不放进去,谁都别想在那一天打扰到我们!”男人保证。

    顿了顿,又说,“其实那次你也可以不管的,你可以交给其他人去处理,你就是太善良了,比我想象中还要善良许多。”

    “倩倩,你太好了,我原以为你只是漂亮可爱,没想到心地也这么善良。”

    “……”

    这真他娘的是个天才语言大师啊!

    毒舌如蒋倩,一时都有点不能确定他到底是真心夸赞还是阴阳。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他就算夸赞,所有夸赞的词句也是要给徐悦宁的!那个占据过自己身体的小偷!

    至于善良?假如那天跳楼的不是她徐悦宁的亲妈,她还能善良到那种地步吗?

    母女俩搭台子唱大戏,真给自己唱高尚了不成!

    蒋倩冷笑,显然吃不下这些没用的劝慰,薛敬涛见状,绞尽脑汁继续说好话,他说,“我会一直对你好,让你生活得幸福,不让你受委屈。”

    “那如果我受了委屈怎么办?”

    “那你是因为什么事受的委屈?”

    “是蒋旭!”

    他非要这么仔细地问,蒋倩也就脱口而出具体地答了。

    话一出口,疲软了的警惕心猛然回笼,眼神也在瞬间变得犀利戒备。

    继续说下去,难保薛敬涛不会顺势猜出什么、查出什么,而她目前还打算和这个体面的男人维持这段看起来光鲜的婚姻,并不想多生事端。

    反手勾住男人的脖颈,她敷衍地将唇贴了过去,用最简单省心的方式,中止令她感到麻烦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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