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雾混着夜色飘摇。
夜色浓郁，细雨打在满园的红玫瑰上，感觉整个世界都氤氲着玫瑰的清香。
宋宋在他怀里愣愣地看他。
刚才实在太疼，疼到眼前发白，只觉他身上温暖，没来得及去想别的什么。
现在看他。
第一次从他怀里的角度看他。
这么近。
比高一时的晚上，他垂眸给她讲题的距离还要近。
近到能看到他下颌的锋利弧度清晰明了。
近到能看见他藏在鸦羽般的长睫下，眼下那颗红色的小痣。
近到能感受到他胸腔有力的心跳和温暖的体温。
近到他带着佛珠的手腕隔着毛毯环住她腰。
近到他身上的淡淡檀香味将她包裹。
宋宋眼睫颤了下。
刚才伸手，其实根本没想过会有回应。
那是不是只要她主动一点，就会有奖励。
她突然生出了点勇气，和逾越的念头，且为之付出了行动。
宋宋直起身，手从毛毯中伸出，抬起，环住他脖子。
再将脑袋埋进他颈窝，双手颤抖着拥抱住他。
顾旻上楼的脚步停住。
他侧首，缓慢别开头，同她拉开点距离，无言垂眸。
宋宋已经怂到闭上眼睛，眼睫颤，她脸色不再像方才那样白的吓人，已经红到耳垂都滴血了，她实在是太紧张了，连抱着他脖子的手都在发抖。
大概是察觉到他审视的视线。
她默默地挪了挪，再次将脑袋埋进他颈窝。
有些痒。
她的头发还是呼吸。
顾旻偏头到不能再偏，还是躲不过她发丝缠绕和鼻尖呼吸温度，他喉结缓慢动了动，嗓音哑了点，忍无可忍低声喊她，“宋宋。”
宋宋已经要吓死了。
她完全不敢面对自己，嗯，强抱他这一行为。
就算他今天要把她从楼梯上扔下去。
她也绝不会抬起头。
即使这动作好像，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暧昧气息。
只有害怕。
打心底里的害怕。
而且腰很酸痛。
他手臂对她这一直起身搂他脖子的动作一点支撑都不给。
顾旻对她这一鸵鸟行为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抱他给自己吓成这样。
那还非得抱什么。
他轻叹气，继续抬腿往楼上走。
走到房门口。
顾旻停下脚步，喊她，“宋宋，下来了。”
宋宋眼睫轻颤了下，蹭过他脖颈。
顾旻轻皱眉，歪头。
怀里毫无动静。
顾旻没法了，想着早点将她送回去算了，于是没再在这同她过多僵持，利落地空出一只手开门。
他很少进她房间，也没多看，径直往床边走，走到一半，看到地上叠在一起的三个的吃得干干净净的冰激凌桶，点漆的黑眸暗了暗。
他弯腰，想将人放置到床上。
宋宋还是抱着她脖子不放手。
顾旻这时候终于有些烦躁了，他嗓音冷下来，带了情绪，淡声到，“宋宋，我劝你适可而止。”
他这语气吓人，宋宋浑身都颤了下，飞快地松了手，到了床上，她扯过一旁的被子，整个人蜷缩着躲了进去。
顾旻没再说话，将房间里的空调调高一点，弯腰拾起被她吃光了的冰激凌桶，转身往外走。
宋宋还处于自己强抱了他的担忧和后悔中。
他刚才那种语气。
宋宋从来都没见过他因为什么事情这样生气。
他会不会今后再不和她说话。
再不理会她了。
见他不发一言就要离开。
这担忧愈演愈烈。
她终于拉下被子，颤颤巍巍地喊他。
“哥哥……”
顾旻的手已经握住门把，闻言眉心一跳，侧首看她，长睫落下的阴影遮住眼里的情绪。
宋宋只拉下一点被子，双手还紧紧攥着被沿，露出来的眼睛通红，又湿漉漉的，一副又怂又委屈的模样，她轻抿着唇，像是要哭了，嗓音轻，一副求原谅的姿态，“哥哥，你是不是生气了？”
她说完，脸又往被子里埋了点。
琥珀浅眸泛着水雾，怯生生地看他。
也是说完，宋宋才看到他手上拎着的。
她偷吃了三大桶冰激凌的证据。
她眼睫轻颤了颤。
然后听到他说。
“是，”顾旻在开门之前，抬手略带警告地轻指了下她，嗓音沉，“你以后的冰激凌额度都用光了。”
-
四点钟的魔咒在这一天彻底失效。
宋宋被7点钟的闹钟吵醒。
她疲惫地睁开眼。
生平第一次如此讨厌家教这份工作。
宋宋没办法想往常一样关了闹钟就立即起床，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能在床上躺上一整天。
她习惯醒来时看窗外的天。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天色比往常清澈，蓝天白云，很不衬她现在的心情。
昨夜下了场短暂的冷雨，短暂到没能留下任何痕迹，唯有落了满园的玫瑰花瓣能证明。
宋宋想到昨晚。
脸色立马丧了起来。
更加不愿意起床下楼了。
磨蹭了一会。
她还是爬了起来。
简单洗漱后，下楼。
宋宋生理期时还挺明显的，整个人都蔫蔫的，没往常的灵动的精气神，虚弱地跟个扶风弱柳的病秧子似的。
她平常痛经只痛一个上午或者晚上，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了太多冰激凌的缘故，到现在都还有些隐隐作痛。
但也不是很打紧。
宋宋还是决定去上课。
崔兰君劝说她请假无果，去给她煮了碗红糖水。
宋宋这几天都没有骑电动车，坐得公交，原因是回来的时候太热了，她对紫外线过敏，很不能晒太阳，晒久一点脸就会泛红，骑小电驴又不能打伞，还是坐公交比较方便。
她今天下楼得晚，顾旻已经吃过早餐去公司了，但司机陈叔还在，崔兰君就让他正好送宋宋一趟。
到温家时温一铭刚好吃完早餐。
屈柯今天不在。
她上楼给他补习。
大概是看她今天脸色并不是很好，温一铭都没往常一样调皮，闹着让她下课时间陪他一起打赛车游戏。
而且还跑到楼下给她倒了杯热水。
今天刚好是周五，之前说好了每周六放一天假。
宋宋将今天的课上完，给温一铭两科各留了一张试卷。
是之前和他定好了的每周小测。
让他自觉以考试的标准完成。
卷子她早两天就根据他这一周的学习进度出好了。
原本应该今天守着他考试的。
但是宋宋觉得这样浪费两节课时也划不来，就留给他当作业了。
上了两节课。
她觉得自己都快要虚脱了。
下楼时。
屈柯在楼下。
拿着车钥匙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见她来了问她是不是要直接回家。
宋宋点头。
“我刚好去那有个事，顺道一起送你过去吧？”
见宋宋犹豫，屈柯又说，“我对你们那不熟，正好你帮我指一下去云筑b区的路。”
她们小区很大，光是湖泊就好几个，也绕，真要找起来还是挺难找的。
宋宋点头。
等上了车，看了眼手机，才发现司机早十分钟发来消息问她大概什么时候下课，好安排时间过来接她。
宋宋连忙回消息。
【谢谢陈叔，不用过来了，我同学刚好顺路送我回去。】
对方很快回。
【好的，注意安全。】
屈柯驱动车子，看她一眼，“今天的课很累吗？还是昨晚玩太晚了没睡好？你看上去脸色不太好，我不急，要不送你去趟医院？”
宋宋累到没什么表情，垂着眼睫，轻摇了摇头，嗓音没什么力气，“没事的，只是生理期。”
屈柯轻哦了一声。
此后无言。
等进了小区。
他突然问，“宋宋，你有想好报那个大学吗？”
宋宋的眼睫轻眨，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她张了张口，顿了下，还是说，“临大吧。”
车子猛地停下。
宋宋被惯性推着往前，又被安全带勒住，勒到她肋骨有些想吐。
车前突然出现的小野猫又一闪而过钻进草丛。
屈柯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连忙侧首看她，歉意道：“抱歉，你没事吧，我还开得不太熟练。”
宋宋忍住胃里翻涌的恶心，“没事。”
“我以为你会报京榆的大学，”屈柯轻打方向盘转弯，眼眸看她，“之前好像听孟子雨说过，你很想留在京榆，你的成绩，京榆也有很多好的选择。”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紧急刹车的缘故。
宋宋的状态看上去更差了，她脸色白得像纸，长睫轻扇，好似没怎么听清他的话，过了一会才轻声说，“我本来就不是这儿的人。”
屈柯想起她是江南人。
宋宋还记着要给他指路，抬眸，提醒道，“去云筑区要在前面拐弯，往左拐。”
屈柯没拐弯，还是直走，“我之前来过一次，到这好像记得路了，先送你回去吧。”
他顿了下，还是说，“你看上去脸色不太好。”
宋宋没力气搭话，只轻声嗯了声。
到了门前。
车停下。
宋宋下车前向他道谢，她有些歉意，原本麻烦他送时说好要给他指路的，“要不你找不到路的话，就给我打视频。”
“没事，我可以问我朋友，你回去了好好休息。”
“嗯，谢谢你送我回来。”
“回去吧。”
宋宋关上门，背上包转身再次同他告别，她上台阶，开门进屋的时候。
身后。
一辆黑色宾利同屈柯调头返回的车擦身而过。
再稳稳停下。
后座的车门打开。
顾旻沉默下车。
司机继续将车开往车库。
-
屈柯在车上问的话对宋宋的冲击还挺大。
一直试图忽视的问题在她身体和心灵都处于脆弱的时候被翻出。
宋宋的心情不是很好。
她打算去厨房帮忙。
被崔兰君撵了出来。
刚去了趟洗手间出来。
打算在客厅坐下。
走过去才发现顾旻在。
宋宋犹豫了一秒，还是默默地在他远处的沙发上坐下。
走到这了，再转身上楼回房间挺突兀的。
何况马上就要吃饭，上楼对她现在的状态来说，也是一件体力活。
昨晚发生太多事了，最后结束的也不怎么愉快。
宋宋睡前担心了好一会。
最后很惶恐地想到一种可能。
他会不会认为，她昨晚是故意吃了三大罐冰激凌闹这一出好借此机会对他实施性/骚扰。
越想越觉得，在他的角度很像这么一回事。
这会她已经完全不生他说让她和屈柯谈恋爱的气了。
毕竟他再怎么说也只是言语上冒犯了他。
她可是付出了具体的行动。
现在就是非常惶恐。
加难过。
惶恐他会觉得她不自尊自爱。
难过去临大的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
太惨了。
怎么会这么惨。
宋宋丧着一张脸，往沙发的角落挪了挪，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靠着靠枕躺下，闭上眼。
反正她总有可以将事情越弄越糟的能力。
她轻抿了下唇。
还是睡一会吧。
-
昨晚没睡好。
又早起去上到现在的课。
即使心里很不安。
但因为太累，宋宋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一直睡到崔兰君喊她吃中饭。
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毛毯。
宋宋呆坐着愣了会，将毛毯扯下起身的时候还有点冷，她轻打了个寒颤，坐到餐桌旁，坐下。
刚睡醒她脑子很懵。
也没什么胃口，垂眸机械地扒着碗里的米饭。
崔兰君给她夹了块排骨。
埋怨道，“说让你不要去家教，这下知道累了吧，你这孩子也是一根筋，实在不舒服就请个假嘛，等会吃完饭就好好上楼休息。”
宋宋：“知道啦，我只是有点累，现在好多了。”
顾旻照旧坐她对面。
他这人就算不说话，没什么动静，也是很难让人忽视的存在。
宋宋没敢看他是什么表情。
虽然说她就算看了也看不出来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好在饭很快就吃完。
崔兰君没让她留下收拾餐桌，让她上楼休息。
回到自己房间。
宋宋躺到床上。
没过几天就要填志愿了。
宋宋想，或许，她真的应该离开京榆。
暑假没过几天。
她就已经把和顾旻的关系弄得乱七八糟。
她在他面前。
总是格外笨拙且莫名冲动。
她确实应该冷静一下。
她应该成熟一点，变得再优秀一些。
再来处理这段关系。
想到这。
宋宋脑子里莫名响起了一声叹息。
“你好好冷静会吧。”
低沉且磁性的嗓音。
带着淡淡的檀香味。
嗯？
这句话……怎么那么耳熟……
顾旻什么时候对她说过…………
记不清了。
想着想着，睡意一点点袭来，宋宋缓缓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