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钱混混们也说不清来历，无法原路返还。

    天地明朗得不像夜晚，明月大路灯，房屋阴影投下，地面照出黑白分明的切角。

    李柿子在里面走着，每到地上明亮的部分，就觉抓脚，痒痒的，于是跑起来，接着地上的树影也加入追逐。

    她气喘吁吁跑回老街，最后踩在阴影里，赢了月光半步。

    *

    老板娘坐在白天老太太们坐的地方，想起那些混混横行的事迹，他们每个人小偷小摸进警局的次数不计其数，连jc都对他们头疼。

    只要这片发生失窃案，不用想，肯定是他们那群人。

    老街的孩子们从小就被教导，要绕着混混们走，被欺负了忍几分钟就好了，千万不能正面冲突。

    更别说，之前还发生过开面包车当街拐带女孩的事情，虽然被一个退伍军人救下，但那军人家之后总被人砸窗户，很是战战兢兢了几年才消停。

    “哎！”她一想到连带报仇，就更坐不住了，“就不该让柿子过去！”

    她之前也是冲动了，不光她，老街里谁不想整治那些混混，只是碍于对面人数众多、后台也硬，大家都有家有口，哪个敢出头？

    李柿子虽有几分力量，比起她和她老公确实厉害，但比起那些专业混混呢？而且势单力薄，说不定现在就已经被困在巷角不能动弹了。

    不行，她噌地站起，要回屋打电话去。

    老板娘从侧门进，也没注意这门被人打开过，急匆匆就往收银台去。

    拿起手机，她心里已有了打算。

    她娘家侄子在公安系统里上班，可以先问问他今天晚上那些混混在哪里，如果柿子受伤，还得找她急救的医院，钱也得备好。

    林林总总就好多事，大概几天不能开店了。

    就在老板娘着急上火翻东西的时候，一个声音响起，“我睡觉了。”

    “还睡呢，跟我去医院！”她反射性以为是自己那个闷不声的老公，“柿子不知道在哪里和那些人打架呢！”

    “噢，就在妖秀后面那个废弃建筑工地。”

    老板娘立刻想起，“哎呀，那工地上回还有个人自杀，该不会也是他们弄死的？”

    “那个好像确实只是自杀。”

    老板娘突然一顿，向后看去，挂念了半天的女孩正好好拿着牙缸穿着睡衣，“柿子？”

    “嗯，我睡觉了。”李柿子还保留着精神病院的习惯，原意只是过来报告一下，说完就打个哈欠上楼。

    “诶？”老板娘追在后面，不敢置信地上下扫视，“你没事？不是去打架？”

    “打完了啊，他们这会儿估计还躺在工地里呢。”她后面控制了一下力道，断完胳膊再断腿，没伤到要害却也疼得不行。

    “他们？”老板娘瞪大眼睛。

    “嗯，大概有一百来个？太逗了，车子上还插着旗子，呜呜泱泱一片看着很壮观，都脆得像苏打饼干，稍微打两下就不行。”

    老板娘震在原地，回过神时，女孩的门在不远处关上。

    “乖乖啊”，她喃喃道，光听描述就不得了，那现场得是什么情况，于是立刻打电话给在公安工作的娘家侄子。

    对面刚一接通，就一片嘈杂声音，“老姑，我这忙着呢？......诶，什么事？.....反正天亮你们也就知道了，咱们整个市的小混混都被人打了，断胳膊断腿儿，太惨了。现在我们正忙着给他们找医院呢，人太多了，急诊不够用。不说了，先挂了啊！”

    “不得了，不得了。”老板娘惊到一半，突然喜笑颜开，“真厉害，这下看那些混混还敢来不！”

    说到这里就想起今天上午被撞的屁股蹲儿，顿时解气起来，她重回一楼，心情轻松后，也就注意到了上午那个包，它被丢在老大爷吃早饭坐的位置，想也知道是李柿子放过去的。

    除了那个包，地上还有一个。

    “怎么放这儿？”她拉开一看，里面杂乱放着一堆钱，有些上面还带着血，老板娘被惊得半天合不拢嘴，“不得了，不得了。”

    这么多钱，李柿子是怎么搞来的？

    老板娘想着想着，便怎么也睡不着了，想把女孩扒拉醒，可心里对她多了一层敬意，于是就把视线看向呼呼大睡的老公，猪一般无忧无虑的睡眠顿时令她不爽，“醒醒，醒醒！”

    今天不把这事说给别人听，女人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

    这事的传播速度比任何人想象得都快，几乎一夜加上一个早晨，缺乏新闻的老街居民就人手一个散播八卦的任务。

    见到人第一句话——“诶，昨天晚上听说了吗？”

    如此，原本不想开张的老板娘也不得不开张，早餐店门口坐着一茬又一茬过来围观的人，都想看看那个撂倒一百多人的猛女长什么样。

    本来打架涉及一二百人，已是多了，但处理起这事，却牵扯到更多人。

    jc给司机说，司机给护士说，护士在救护车上又给医生说，医生在急救室里又解释给不知情患者，患者还有自己不睡觉的朋友亲戚。

    林林总总，如一个石子掉入水中，波浪不受控制一层层蔓延开来。

    不过大多数人还没反应过来，只乐于听二手消息，没去围观。

    但第二件事彻底给这里加了一把猛火，老板娘早想到这事，于是还钱时使了个心眼，直接送去警局，却没想到那老大爷是个实心眼。

    早餐时间刚过，店里闲人还没散完。

    老板娘向外驱赶着，“走吧走吧，昨天还在这儿嫌弃我们店的帮工，今天又来看稀罕，哪儿有那么多好看的。”

    老太太们像蹲枝的麻雀，挤挤挨挨地抢话头，“这你不得奖励人家一下。”

    “对啊，小姑娘多大年纪了，你不得给说个好人家。”

    “是啊，势单力薄的，万一那些混混又过来怎么办？”

    老板娘挥挥手，“不想那么多。”

    这边她们聊着，那边李柿子正收拾着，她原本今天就要走，但习惯了每天早起，闲着也是闲着就出来帮忙。

    然后就听到远处一团声音，像蜂群一样嗡嗡嗡就过来了，有小孩先行跑过来，对老板娘报喜，“锦旗来了！”

    “什么？”没等他们反应，人群已经走到跟前，是jc并着那丢钱的老大爷，一起举着锦旗从街头走到了这里，沿路一堆人，彻彻底底、前前后后把早餐店给围了个干净。

    李柿子算是彻底在整个街区出道了，随后完整版的故事跟着在场各位闲嘴传向她无法预测的远方。

    老大爷的手术钱被混混们拿走，一个小姑娘因为当时没拦住他们，心生愧疚于是当晚孤身上门讨要，最后把整个市能叫来的混混都叫来揍一顿，还给他们都发了行为准则。

    “等等”，李柿子叫停熊孩子绘声绘色的讲解，纠正道，“那是诊方，他们肝火太盛，导致脑子中毒，必须要清热才能排毒。”

    没想到熊孩子更兴奋了，跳着说：“所以你让那些断胳膊的混混们去义务扫大街？你太牛了！”

    李柿子把行李箱拉上，肉眼可见她在此地是过不了普通生活了，她离开的计划就要继续。

    不过在此之前，“对了，让你去打听周双双家的事儿，你打听到了吗？”

    熊孩子回：“不用打听，刚刚周双双她妈还来店里给你送东西了。”他撇着嘴，很难组织语言，“感觉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心散了，但也平静——的感觉。”

    “噢。”李柿子稍微有些高兴，这说明她给7栋开的诊方起效，“果然他们都有病。”

    她说完这个，对自己行医诊病的信心暴增，也不理熊孩子的哭闹阻拦，在老板娘的挥手中离开老街。

    那之后老街流传着关于她的许多传说。

    比如她是练功走火入魔才住进精神病院，比如绝世武功的副作用就是精神紧张，当然也有人主张，她是故意给自己增加一个精神病的头衔，好避免被人骚扰，实际上是某个隐士家族派出来历练的下任家主，要不然她怎么会一出名就走掉呢？

    *

    上面一切，女孩在离开老街所在城市时就完全抛在脑后，很久之后才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现在她面临一个大问题，那就是无处可去，满是迷茫的脚步带着身体朝着精神病院的方向前进。

    ——什么都没干成就回去吗？

    她想到了自己伪装正常人失败的经历，又想到为数不多的诊病经历。

    虽然李柿子自认为有资格治病救人，但这事儿还得问问高医生，一事无成的女孩站在去往精神病院的岔路口难以前行。

    四个月前明明充满信心......

    脚步一转，她看向了一片树林，那边也能通往精神病院，只不过是偏远后门，干脆利用走路时间好好想想（拖延）。

    于是女孩的身影被黑洞洞的树林逐渐吞噬，背后，黑暗里一些东西正窸窸窣窣，无人知晓的改变正在发生。

    李柿子对此一无所知，她就觉得这路也太难走了吧。

    一个不小心——

    咚！她滑了一跤，跌进坑里。

    明明该掉进更黑很深的地方，眼前却炸开白色，如天空掀开帘子，一片光明。

    李柿子闭眼再睁眼，眼睛终于适应。

    再看周围，没有黑乎乎树林，只有一片黄土漫天，蘑菇般的屋子冒出一个个顶，远望过去成片圆堆。

    抬头，没有不见顶的树叶，只有一片蔚蓝晴空。

    “这是怎么回事？”她喃喃道，然后问屁股底下的人形生物，“你觉得呢？是不是很诡异？”

    那人形肉垫少年无语凝噎，金色的发丝揉在黄土里，呼吸里满是血腥味，肯定是流鼻血了。

    他逃命逃到一半，刚看到出去的曙光，就被从天而降一个黑影面朝下砸得有出气儿没进气儿。

    更重要的是——

    “快点起来，跑啊！诡异在后面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