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卿宜客气的话语和严肃的眼神，把杜淮序心里那点勾人的小心思给打回谷底，他伸手接过那张照片。
背后和边缘已经泛黄，照片上的颜色也有些褪去。
不过看平整度应该有被照片主人稍微上心保存着，背后的那一句话也明显是不同时期写上去的。
前一句“我们永远是一家人”用黑笔写的拼音，看字迹应该还是刚刚学会用笔的孩童。
后一句“什么都无法分开彼此”则看上去更加……吓人。
红色的墨水加上有点偏执的话语，正面照片甚至还有因为过于用力书写而产生的印迹，看样子写后半句话的人，当时情绪比较激动。
“我没有见过这张照片。”
杜淮序摇了摇头，再多看几眼他也对这张照片没有印象，回忆里也没有照片上面这一群人。
裴卿宜见他否认的神情不似作假，便把照片从他手里抽出来放回那本子里，然后坐在餐桌边就准备吃晚饭。
照片出现在他的本子里，不代表就是杜淮序的，背后的字也不一定是同一个人写的。
这些新冒出来的线索找不到对应的人，但是上面唯一没有被划去面孔的裴卿宜和杜淮序两人，一定对于照片主人来说意义不一般。
由于照片的事情，餐桌上两人的气氛相当冷清，杜淮序火热的心更是凉了一大截。
他心知肚明在副本里，裴卿宜全身心只会关注和剧情线索有关的事情，压根不会分一点心思给其他方面。
本来想着什么时候针对这个神秘莫测的面板游戏有一定可控性的时候，自己再隐晦表达心意，只是孟且停一个撺掇他实在忍不住……
现在看来的确不是好时机好场合，索性裴卿宜看上去没有发现他的意图，那他还是顺其自然就好。
杜淮序默默把桌上剩下的饭菜扫完，心里用不同的正当理由一遍遍说服自己，暂时不要再把自己的心意拿出来扰人。
到时候连朋友的位置都失去的话，他真的就该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反正只要他一直在对方左右，她但凡开一点情窍，自己都能像守着金币宝石的恶龙一样得到对方的注意……大概。
杜淮序埋头苦吃的时候，中途也不忘关注裴卿宜对那道菜更加喜欢，好借此分析她的口味——
挺可爱的，有点像小孩子。
三盘菜里面碰的最少的是辣椒炒肉，最多的是什锦玉米粒时蔬。
这导致杜淮序每次看见她用勺子挖玉米粒放进碗里，都会低头藏起自己压抑不下的嘴角和偷跑出心动的眼神，也因此错过了裴卿宜在他每回低头都看过去的疑惑不解的眼神。
可惜副本连这种平淡的时光都不打算给他们多上那么几秒。
门外传来急促又大力砰砰砰的砸门声，听动静多半是有人在用拳脚砸出来的。
两人同时放下饭碗站起身来，马上就冲到门后。
砰砰砰的声音还在继续，偶尔有几秒停歇像是外面的人累了才休息一下。
杜淮序打算先通过猫眼看看外面的情况，而裴卿宜则直接出声问了句：“谁在敲门？”
“裴姐！快给我开开门，有人在后面要杀我！”
是孟且停的声音。
气息紊乱声线颤抖，还伴随着大喘气，的确符合他口中被追杀情况下出现的身体状态。
裴卿宜的手搭在门把手上，就等着杜淮序通过猫眼查看完外面的情况后就打开门，却没想到他看着猫眼足足一分钟不吱声。
门外孟且停的求救和砸门声一直没有停下来，换做是个听觉敏感的人，恐怕都要被折磨一顿了。
裴卿宜静静等着杜淮序的判断，等来的却是他轻轻按住自己放在门把上的手，眼睛里满是迷茫、慌乱还有害怕。
“不要开门、不，还是开吧……算了，你来决定吧。”
裴卿宜听着杜淮序这样纠结的话语，心里已经非常好奇，他到底通过猫眼看见了什么居然会产生害怕呢。
于是干脆利落按下把手，门被拉开的外面，空无一人。
没有求救的孟且停，更不见其他人的存在。
她谨慎地朝外探出身子，往外面左右两边都张望了一下，确认附近没有躲藏起来的人后才把门关上。
站在她身后的杜淮序差点没没被她这一举动吓死，赶忙一只手按在门上，另外一只手悬空在裴卿宜的腰侧。
时刻提防着，要是外面突然冒出个什么东西，就先把她拉回来然后马上关门。
“你刚刚在猫眼里看见了什么？”
没能从门外获得信息的裴卿宜，转身抬头就询问神情复杂的杜淮序，谁知对方有些神情恍惚，似乎并不想再度回忆自己看见的东西。
她没有催促，只是默默注视着。
“我看见了两个人站在外面。”杜淮序闭上双眼深呼吸了一口气才说出来。
裴卿宜却不能理解这有什么好害怕的，“这两个是谁，你看清楚他们的脸了吗？”
“是我和你。”
杜淮序垂眸抛下简短的一句话，依旧撑在门板上的手看上去有点在发抖，整个人透露出一股丧气。
裴卿宜觉得他肯定还有没说完的内容，比如外面站着的他们两个人在做什么呢？
基于上一次副本杜淮序就已经有过直面看见“自己”的经历，按道理不会再被这样的情况吓到才是。
因此外面站着的他们，可能是表现诡异，或者身体上出现了不合理的情况。
是血腥、死亡，还是不人不鬼？
她看了眼杜淮序，张了张嘴却没有继续问下去，他现在看上去状态不足以再继续陷入刚刚那几眼回忆中去。
“走吧，坐过去再说，先别站在这里了。”
裴卿宜握住杜淮序还撑在门板上那只手的手腕，牵着他往沙发走去。
不得不说，尽管只是提前住进来一天，杜淮序这间房子里的东西倒是很齐全，裴卿宜稍微翻找了一下就泡了杯热茶放在他手心里。
温热的杯壁的确很好的缓解了杜淮序的状态，至少他不再低头一言不发，但取而代之望向裴卿宜的眼睛里还是可以窥见内心的动荡。
“我……我们真的是人对吗？你可以创建出和我一模一样的人，那还有没有其他人也可以做到？
被复制、克隆出来的人，他们会有自我意识吗？他们会把自己就当成……‘我’，抱歉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清楚表达这个意思。”
杜淮序才喝了一口茶，甚至可能茶水还没下肚就迫不及待对着裴卿宜问道，说话过程中反复斟酌着用词以试图表达出最准确的意思。
“虽然不清楚你到底刚刚看见了什么，不过我知道你想问的是什么。
能够做到和我一样创建角色的人，的确不止我一个，你进到这个游戏里面碰见的那些npc难道就不是被创建出来的吗？”
裴卿宜这话就是在直接点明，一个普通玩家会碰见恶盲区。
因为对超自然现象的东西不了解，在被迫进入面板游戏后，一直被通关裹挟的人们会选择顺从规则，自然无暇顾及其他的事情，比如面板的能力实际上就是创建npc和世界以及制定规则。
“被创建出来的人当然有自我意识。
至于这种过程不能叫做复制或者克隆，可以把诞生于副本世界的你看成平行世界的你，是已经处于另外一个世界背景下的‘杜淮序’。
在被创建出来后是一个完全独立的个体，自然会有意识也会认为自己就是杜淮序。”
裴卿宜的话语理智清晰，让杜淮序从猫眼那段经历带来的慌乱里脱身，满脑子都在处理这几句话中的信息。
“那被创建出来的人，会发现自己是一个近似于被复制出来的人吗？他们意识到这一点后会做什么？对原身取而代之？”他思索过后问道。
“打个比方吧，在上一个副本里我创建出来了你，那个‘杜淮序’在身体心理和记忆都和你无异，哪怕他可能才刚刚诞生于世界上不过一秒，但在他的意识里自己是进入了一个面板游戏里面完成任务。
他的所有记忆都在被创建之前和你完全一致，只要没有人怼在他面前说你只是个复制体，那个‘杜淮序’只会觉得自己就是……你。”
裴卿宜说完抬起手，用食指点了点杜淮序才继续说：
“被创建出来的人，所有的行为和思考方式就和本体一样，我无法判断每一个复制体是否会对原身起取而代之的想法。
但是经我之手的你还有孟且停，都在上一个副本被杀死了。”
她还有句没说，那就是自己的复制体裴一还活着，不过是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更加不存在反叛的可能性，只不过——
只不过他刚刚被这么一问，有些担心上个副本里她只是解决了身体上的死亡，但是数据源并没有进行处理，要是面板借此钻了个空子的话……
“我刚刚看见外面站着很多个……我和你。
是不同世界的我和你，不同时间线上的我和你。”
杜淮序喉结上下滚动，嗓子发紧声音低哑暗沉，将自己刚刚透过猫眼看见的内容说了出来。
话语仿佛平地一声惊雷，砸到了两人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