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里面的哭喊声越来越大,夹带着一些责备和谩骂声。
“咚咚咚”
裴卿宜先是敲了敲门,再直接用力气把门锁弄坏,不声不响就干脆利落结束了一举动。
先礼后兵,是人类的社交“礼仪”之一。
此时,门把手没被直接折断,但锁芯被彻底弄松,整个门完全合不上。
她也没特别莽撞地踹开门,反而像是回到家一样自然,推开门就径直走进去。
裴卿宜进去把此刻摔在地上的女生拉到自己怀里,带着些冷意的眼神打量着旁边站着的两人。
他们一个是打扮利落手上长着茧子的短发妇女。
另外一个是头发看着已经油腻刘海的长度甚至遮眼的中年男性,手里夹着根烟缓慢燃烧。
那名妇女一看有陌生人冲进自己家门,先是被吓的一愣。
随着她看见裴卿宜把自己的女儿拉起来倒是有些明白她的用意,忍不住出声冷嘲热讽道:
“哟,小白眼狼不仅心野了,还找外人护起来了啊!吃里扒外的东西,家丑不可外扬!还有,你算什么东西?”
最后一句,她很明显意有所指的是裴卿宜。
裴卿宜倒没对着对方表现出这种质问感到意外,也不打算和对方多做纠缠。
当她冲进来的时候,就没有打算把时间浪费在打嘴炮这种事情上。
她感受到自己怀里女孩在听见这段话,身体发抖得越发厉害,便没多废话直言道:
“我是这孩子的学校老师,她那么久没来上课了我有责任来看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的女儿,你这个小丫头片子管什么?你是老师又怎么样了,我还生她养她了呢!诶——你!”
裴卿宜没认真听女人的反驳,在感觉女孩的状态越来越不对劲,直接把女孩抱着离开。
动作幅度有些大,在谁都没注意到的时候,一小团纸从裴卿宜的口袋里掉落在地上,滚到角落里。
看着她这一举动,女人又惊又恼拍了一下身边一直沉默不言的男人:
“你怎么回事啊?是不是男人,你女儿都被人拐跑了还不去追回来,等下亲家来了怎么招待!”
男人掐灭刚刚才点的第二根烟,指了指家大门那被破坏的锁芯说:
“她一个小丫头什么工具都没带,但是这门锁坏成这样,你叫老子过去拼什么?”
说完他直接没理女人气急败坏的反应,一言不发转身回房间。
女人左看门外早已不见身影的女儿和裴卿宜,右瞧一点都没能耐的老公。
一身脾气不知往哪撒只好先把七零八落的东西收拾好,总不能叫等下要来的准亲家看见。
上楼的男子却没像往常那样,直接躺着床上休息。
而是绕到后门口,走到附近的一棵看不出有何特殊的树旁边。
“咚”
男人虔诚地跪在树的面前,双手合十于胸前,表情庄严,嘴里喃喃自语说着:
“神明啊,您的预言是如此灵验。而外乡人是如此的愚笨,注定无法阻止您的复苏。”
男人在这之后,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上沾染的泥土痕迹,往四周打量确认没什么人之后,才往家里走去。
等男人完全关上家后门,一张拇指大小的人形纸片,树的后面探出“身体”。
……
另外一边,裴卿宜在路中间把女孩放下了。
刚一放手,她就感觉对方紧张的眼神盯着自己。
手也紧拽着她的衣领不肯放手,似乎是在担心自己被丢下。
裴卿宜见状轻声解释了句:
“老师没有要把你就这样丢在这,换成背的姿势更好走这泥路。你放心,老师带你回我住的地方,我们再聊好吗?”
女孩低着的头轻微上下晃动,然后缓慢松开自己揪着衣领的手。
这回去的一路无言,进门后裴卿宜直接蹲在床旁边。
让女孩直接坐落在自己的床上,而自己则把书桌旁的椅子扯了过来。
接了杯温热的水递给女孩,感受到有点冰冷的手,她递水的时候顺便握了握说:
“已经没事了,别担心了,先喝点水吧。”
裴卿宜本来只打算让女孩就待在这休息,然后自己去学校接着上班。
但是她又有些不放心,毕竟女孩目前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而她也对那一对父母也是闹心的存在。
于是她趁女孩还在平复心情的时候,拿起手机去门外,给学校另外一个老师打了个电话:
“喂,是刘老师吗?我是裴卿宜,没有打扰你午休吧?
那就好,我这边刚刚去找了班上一直没来上课的学生,她家里情况有些复杂。
现在人在我家里,我有点放心不下她。
我下午只有小学班的课,备课我也搞完了,资料就放在我办公桌上,你看能不能帮我代下课?好好好,谢谢了。”
安排好下午的课,裴卿宜走进房门,想了解一下女孩的情况——至少她得清楚对方的名字吧?
走进去观察对方的情绪状态,女孩基本上已经恢复平静,只是手还是有些发抖。
在女孩家里,裴卿宜之所以那么想赶紧抱着对方撤离那个环境,就是因为她刚进去就发现了对方身体在发抖。
这可能是害怕导致的,但是她更担心女孩可能是焦虑症的躯体化反应。
裴卿宜坐到椅子上,伸出手去握住女孩双手。
尽管她知道这种时候不是最好询问的时机,但她担心什么情况都不清楚。
万一对方父母找上门,自己也无法占理帮助到女孩。
所以裴卿宜尽量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女孩,柔和的声音说道:
“老师知道你现在状态不是很好,但是…”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女孩抱住了。
对方直接哭了出来,然后什么都不用裴卿宜问,发泄式般将想说的东西都倾诉出来。
“裴老师,我好不甘心为什么。当初明明是他们说的,他们不给我出学费只要我靠自己攒钱,他们不会管我读不读书。
家里的活我都在做,我还会趁没课去找野生蜂蜜、找可以卖的野菜……
为什么哥哥和弟弟学习成绩那么不好,爸妈允许他们读书却不允许我读书,为什么偏偏我要被叫做谢招娣!我不想嫁人我想继续读书,我要去高考!”
女孩哭得太过投入,说话断断续续但好在距离够近,裴卿宜在安静的屋子里,一字不差听完了谢招娣的哭诉。
对方积压在心底的难过,不禁让裴卿宜想起来一个人的过往——苏春生。
裴卿宜沉默听完,理了理思绪才谨慎地开口说:
“老师现在担心你家里人,可能会强制拉你去结婚。
我身为老师,也没有足够的立场去阻止你父母做这件事。
但是只要你需要我的帮助,老师一定会把你拉出你不想待的地方。”
裴卿宜不是无的放矢许下这样的承诺,而是心里早已计划好,如何将谢招娣脱离那样泥泞般的家庭。
但是她是否要伸出援手,选择权她全然交给了对方。
“我需要。”
女孩还含着泪珠的眼睛,在白炽灯的照射下显得亮晶晶的。
裴卿宜面上带着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微笑,然后让女孩上床去午休,剩下的让她来处理。
等确认谢招娣睡下,裴卿宜轻手轻脚走出房子。顺着印象里,昨天那位来看望自己的大娘家走去。
裴卿宜在回忆里发现,那个大娘可不止是普通的热心肠,还是才退休下来不久的乡镇里的妇联主席,口碑一直不错。
她作为外乡人,还只是一个村里普通的年轻老师,要是女生的家长真的找上门也没什么能力护周全。
但是如果这位大娘愿意帮忙的话,事情可能会简单许多。
走到大娘家门口,敲了敲门,裴卿宜站在门外等着。
“吱呀”一声,伴随着门开的还有一声热情的招呼:
“哎呀,小裴老师你怎么来了?”
裴卿宜装作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碰上了点事情,想来问问您。我也刚出社会不久,还不是特别懂要怎么处理才好,就想到找您来问问。”
对方一听特别高兴,马上叫裴卿宜进来聊,还给她倒了杯茶。
“小裴老师怎么了,是不是上课碰见什么不听话的学生了?”
裴卿宜微笑着摆手,将谢招娣的情况具体的说出来,当然其中还不忘加入一些自己对学生的关心之语,希望能更加引起面前这人的关注。
“哎,小裴老师,这么说吧。这情况呀,在村子里也渐渐少了,但是也不能说完全没有。
现在教育越普及,乡亲的思想还是在进步的。
可是免不了有点做父母的不行,还搞那套‘重男轻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是家事我们也只能做做思想教育,这也不能强制干预。”
“但是谢招娣已经拥有一定判断是否的能力,我的想法是既然她有意向我求助,那么我会尽我所能去帮助她,而且我把她已经带到我房子那里休息。”
裴卿宜也很清楚清官难断家务事,只是她在这里毕竟没有人脉,立场也薄弱。
她只是需要对方可以站出来作为自己的一个背景和立场。
“话是这样说,但是小裴老师你要知道她还是个孩子脱离家里很难生活。”
大娘有些不赞同她这么草率的决定。
“我没有打算让她和家庭决裂,这种决定不是我可以去代替招娣做的。
我把她带出来的时候顺便拿了散落在一边的身份证,她已经成年了。
我只是希望她的家庭至少要对她的想法尊重一些,她的决定和选择应该被重视。
而且经过我观察她的心理状态可能不太好,我猜测可能有一些焦虑症的躯体化反应,打算带她去市里面医院看看具体情况。”
裴卿宜与其说想直接让谢招娣有更好的生活环境,不如说她更想让这个女孩拥有做选择的权利,以及她是真的有些担心这个学生的心理健康问题。
这位前乡镇妇联主席毕竟也在多年的经验里见多识广,不是那种会认为孩子有心理问题都是虚假矫情的人。
听见裴卿宜这样说,叹了口气回道:
“我也大概能猜到你来找我是干什么,我只能说可以尽力帮但是这家事啊,哎小裴你试过一次就知道难处了。”
裴卿宜知道大娘的意思,可能是怕自己明明好心帮了,但是谢招娣可能后面又反悔甚至反咬一口说自己这个老师“哄骗”她。
但是她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也相信谢招娣不会辜负她的期待。
最后两人还是达成共识,大娘决定自己亲自来找谢招娣聊聊情况,也就意味着她愿意去做裴卿宜的“立场”。
还很贴心和裴卿宜说今晚可以考虑让谢招娣来她家睡觉,毕竟裴卿宜家也只有一张床不方便,让孩子到她家收拾一下客房就能睡觉。
裴卿宜见机直接提议,可以等下就去她家看看情况。
就在她和大娘交流的这会,时间已匆匆过去一小时多,好在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计划前进。
——————————————————————
事实证明,裴卿宜这一趟来为自己找个“人脉”是没错的。
因为当两人快到裴卿宜家门口就发现,门前站了两个妇女——
其中一个就是谢招娣的母亲,至于还有一个裴卿宜猜是谢招娣母亲找的亲家。
总之对方来势汹汹,谢招娣的母亲还正在狠狠地踹她的门,边嘴里骂些难听的话语。
裴卿宜走过去,一言不发把人拽离自家的门口,说:
“怎么?上门抢人来了?”
对方一看自己力气比不过,裴卿宜也没一点露怯的表现,眼珠子一转准备开嗓撒泼——
“李胜男!你也不嫌丢人啊。”
大娘跟在裴卿宜身后,眼睛一眯紧接着也出声。
“张彩霞?!”谢招娣母亲正瞪大眼睛看向喊出自己名字的人。
这一下,裴卿宜算是什么都没做就清楚了这位前妇联主席的名字。
还顺带知道了谢招娣母亲的名字,就是这名字寓意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而且两人看起来有些旧识,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她的打算……
“哼,这十多年没见着你了,日子就这么过啊?”
张彩霞见对方还真是自己认识的人,带着点嘲讽还有些自己都弄清楚什么意思的调侃说。
其实张彩霞还真的很意外谢招娣的母亲居然是自己曾经认识的人。
李胜男这名字其实就能看出,其实谢招娣的外婆对自己女儿还寄予着奋斗好胜的精神。
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才让她变成现在这样。
不过张彩霞对这种事情倒见多不怪,只是发现自己多年没见的旧人变成现在这样,忍不住开口带些惋惜说:
“你当年不还总考我们班第一总要压我一头吗?现在怎么回事啊你。”
李胜男听见这话,双手不自觉摩挲了一下,极力装作自然却还是带了局促感反击道:
“要你管!我早就说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张彩霞其实打心底有些为她不值,想当初自己那个班上甚至学校里面女生读书的也不多。
而李胜男其实就和她名字一样要强,甚至更厉害,完全无所谓比不比得过男生,心高气傲地说过:
“我才不是为了要胜过你们这群好吃懒做的男的,我厉害就是因为我厉害,我以后会成为比你们都厉害的人物!”
当年尽管张彩霞和李胜男因为排名谁考第一第二的问题,总是呈现出针锋相对。
但其实在张彩霞看见对方那么骄傲地说出那句话,她突然意识到对方读书期间一直在闪闪发光。
只是现在……
她看着面色不自然的李胜男,惋惜又恨铁不成钢地把她把拧巴在一起的手扯过来,看似用力却力道不大地打了一下对方手臂:
“你啊!哎,我看我今天算是来对了,不仅这谢招娣我准备带回去问问情况,你我也要好好问问。
你这些年都去做什么了,我们这些年组织了好几次同学聚会你一次都没出现。”
李胜男这些年其实一直都困于家庭中,无所事事不求上进的丈夫,为勉强哺育子女忙碌。
但是她也有听说过,张彩霞毕业后一直很努力上进还是镇里的妇联主席。
但她呢?
已经和从前没有几分相似,这样的落差让她不再联系之前认识的朋友、同学。
家里的情况,让她不得不对外顶起一片天变得“撒泼”、“斤斤计较”。
毕竟丈夫一点都靠不住,而她多在外面占一点小便宜对这个家庭可能经济上都有帮助。
于是此时,李胜男面对曾经朋友的示好有点紧张得不知作何反应,只下意识点了个头。
这时候旁边一直默不作声被忽视的女人,一看自己到手的“准儿媳”像是有些不保,马上急冲冲开口:
“嘿!什么意思你们,亲家你这是想毁约了?这你可得掂量掂量,我家这彩礼八万你家这个经济条件…”
女人说到八万彩礼的时候,神情有些洋洋得意。
张彩霞这才注意到,原来还有个人站在旁边,她定睛一看发现自己好像对此人也似曾相识——
“你,你儿子是不是犯过什么事进过局?”张彩霞有点不确定地问。
“什、什么,喂我告诉你,我可不管你当过什么官,你这血口喷人小心我告你去!”
这女人听见她这么问,肩膀不自然地缩了一下又马上反应过来开始虚张声势。
这下不管是裴卿宜还是张彩霞、李胜男,任谁都看得出对方有鬼了。
其实一开始李胜男虽然也是图这亲家的彩礼给的在这边已经算高,而且她听牵线的媒婆说这家孩子要钱有钱要长相有长相。
她总觉得家里条件耽误了孩子的成长,而且自己当初莫名被母亲给强行嫁到谢家后,生活一直不如意。
所以总想让孩子嫁得比她好,货比三家才选中现在的亲家,没想到现在可能说不定这对面还是个火坑。
李胜男对张彩霞的话其实信任度很高,只是她自己没意识到。
张彩霞越看那人越不对劲,正灵光一现突然要说什么,那女人直接就转身给跑了!
这下几个人倒显得有点茫然,不过李胜男也完全确定了估计这亲家隐瞒了不少事情,而自己也差点犯下了当年和自己母亲一样的错误。
她眼神有些无光,还想起了现在估计还躺在床上等她回去给做饭的一家大老爷们,心里很不是滋味。
张彩霞见那人跑了,更坚定自己刚刚想起来的事情,于是转头和裴卿宜说:
“小裴啊,我知道你估计和你李姨发生了点不太好的事,但是她人有时候就就轴、犟,你看在我面子上就别和她一般见识。
这样,我们几个进去说话吧,也好看看招娣她的情况。”
李胜男听身边这人损自己,偷偷瞪了一眼却没说什么。
裴卿宜看着两人这样的相处模式,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但思及里面的学生还是有点担心,点了点头拿钥匙开了门。
其实裴卿宜尽管看李胜男刚刚在门外那一段表情变化,感到心情有些复杂。
但是她仍担心这位母亲对谢招娣的态度,可能不利于此时女孩的心理状态,而且一看自己找的“人脉”和对方关系也不错。
裴卿宜心里有点担心自己想要的事态不能按计划走。
虽然她还准备了计划B作为保险,但是原计划之外的事情,当然是越少发生越好。
出乎所有人意料——
李胜男进去后只是沉默地听着自己女儿和裴卿宜、张彩霞的聊天。
甚至在张彩霞提议今晚让自己女儿和她都别回去,去她家睡觉的时候没有做出任何反驳的态度,像是用沉默来表达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赞同。
裴卿宜不清楚这算不算是来自一位母亲后来的弥补,但是她的计划还没有完全对当事人全盘托出:
“张姨。”知道大娘名字后,她终于可以用个比较亲昵又里面的称呼叫对方。
“其实我有个想法。我希望可以带招娣去市里面看看心理医生的同时去试试,能不能让她进市里面的高中继续读书,我来负担她的学费和生活费。”
平地一声雷,裴卿宜就以一种云淡风轻的语气和表情说出了震惊所有人的计划。
“可是——”张彩霞和李胜男异口同声说,但又不约而同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只因为两个人都看见,谢招娣在裴卿宜说完话后,看向裴卿宜的那种眼神。
眼睛里面闪烁着让她们不忍直视的光。
说那眼神看向的是救赎又重了些,说是看着希望又觉得定义太过简单。
或许这个时候的谢招娣什么都没在想,只是在注视着自己的老师。
正是这样的眼神,让两人无法再开口说出自己的疑虑。
张彩霞是觉得,让一个女孩早早离开家庭离开母亲,对一位母亲有些残忍。
而李胜男的心情则要复杂更多。
她一方面觉得自己身为父母的权利在被一个外人直接挑战。
一方面又担心自己真的可以照顾好女儿又或者面前这个年轻的小姑娘,能照顾好自己的女儿吗?
裴卿宜没注意那么多,但是她也很清楚只是自己那么简单的一句话很难说服面前两人,于是接着说:
“我后面打算回市里找份工作,来这里当老师虽然工资不高但是我之前大学兼职加上家里的补贴,我存款也够在市里找工作一阵子开销了。
而且我虽然计划把这里的工作辞去,我也和我一个远方表妹商量过,她的意思是挺乐意来当支教老师。
我看学校那边的意见,要是她成功录用我等工作交接完,就可以带招娣去市里面。要是李姨不放心的话,不然和我们一块吧。”
其实原计划她是一点都没考虑谢招娣的这一对父母的。
但是目前看来她的母亲的态度有些模糊但并不是那种深陷“重男轻女”思想无药可救的人。
裴卿宜在计划的时候,也担心过自己要是因为主线剧情忙起来,顾不上谢招娣该怎么办。
她在选择去帮助一个人的时候,不希望自己的帮助在未来的某一天变成伤害。
尽管这个计划这样简单说出来,还是有些经不起细敲,不过张彩霞表情显然多云转晴猛的一拍身边人的肩膀说:
“诶,我觉得小裴这注意不错。你别给我在拧巴!
我看人家小裴老师是真心建议,你也别管你家那几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你就跟着招娣去!去看看你女儿能闯得多远,飞得多高。
人家裴老师都提出要叫自家表妹来代上课,她带着招娣去城市长见识。
我看你啊就是这些年被束缚了手脚,要我说你当年就不可能混到这个地步。”
李胜男被她这一番话,有些动心。
毕竟结婚那么多年她最开始对那个男人就没什么感情,现在连点情分都没有,就是在苦苦支撑罢了。
现在那么好的一个机会,她……
“我没有意见,裴老师那么真心要帮招娣我感谢还来不及,但是我就不去了吧,去了也是给招娣和你平白无故增加点压力。”
李胜男不希望家庭束缚自己的女儿,就像她曾经一样。
同时她也害怕自己成为女儿成长路上的压力,所以选择不去。
这时候谢招娣却低声地说:
“妈妈,你来城市一起陪陪我吧,我可以在学校不上课的时候,去外面打工赚钱,不要担心我们成为裴老师的负担。
我给老师打欠条,我以后工作了加倍还给老师。妈妈,能不能不要总是只看着爸爸和哥哥弟弟们了。”
李胜男看着女儿的眼睛,突然情绪就崩溃了,随着一起的是她的眼泪,完全止不住地流。
张彩霞见此用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一位母亲的情绪。
裴卿宜不是很能理解,面前的人怎么就突然哭起来,但是大概也读得懂空气。
这个时候她只要不说话就好了。
等李胜男情绪平复后,裴卿宜的计划也被暂且同意下来。
随着夜色即将降临,村里的路旁没有路灯真到天黑就得打着手电筒回去。
张彩霞准备把这对母女带去自己家吃晚饭休息。
裴卿宜在她们准备离开之际,拉着张姨说了几句话:
“谢谢你啊张姨。”
“这算什么啊,这事能发展成现在这样,多亏了你啊裴老师。”
“我这也有点事还想您继续帮忙。我是希望李姨可以陪着招娣一起去市里的,我也担心我平时忙起来照看不住。所以还请张姨您可以今天晚上,多劝劝李姨,我怕她还是…”
“放心!我干这方面工作也不少年头,看人也准,你李姨当年就不是个服输的性子,我晚上激一激在给个甜枣,我还真不信她就要死守那几个‘烂泥’”
说完张彩霞还冲裴卿宜挤了挤眼,转身就带着那对母女趁着暮色回家。
听见张姨的这番话,裴卿宜还有些悬着的心稍微放了放。
不过保险起见,她摸了摸口袋,将纸团给丢了出去。
只见纸团落地的瞬间,展开变成小小的人形纸片,扒附在张彩霞的鞋底,无论对方走几步路也不见落下。
裴卿宜心里感慨着:“可惜,应该带三个纸团出来的。”
原来,最初在谢招娣家落下的纸团,是她有意为之。
她没再继续注视三人离开的背影,转头进了屋。
因为距离她计划完全完成,还剩很多工作要做,也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
一是她控制不了的因素,李胜男能否真的被劝动一起去市里面。
二来就是,这个副本的主线一看展开就集中在都市里,自己将无关者带去真的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吗?
最后就是,那个“远方表妹”的身份,还真不是裴卿宜随口胡编为了说服她们。
她已经有了打算,但是还没有完全验证自己的想法能否被面板认定成功。
假若无法被认定成功,她大概要明天一大早去实行她的planB,这也是她最不希望看见的情况。
于是她今晚的重点,主要是来尝试,她是否可以尝试通过描述一个完整的人物设定,在副本世界中创造出一个“人物”。
这种实验,虽然她本就计划今天尝试。
但昨天晚上,因为头一次睡那么硬的床,裴卿宜翻来覆去睡不着,就干脆在脑海里开始设想一些人物的信息。
没想到的是,当她构想完好几个她觉得非常完整的人物后。
床上出现了几个奇形怪状的小纸片人,刚个个都大概食指那样的高度,体型随着她的设定而各不相同。
甚至有一两个的形状实在是有些惨不忍睹,五官乱飞这词可真变成个物理词汇去描述这些纸片人。
这几个小纸人的五官非但不是各自待在各自的位置,有些嘴巴在额头上边,耳朵却来到脸颊正前方,好不诡异。
而出现这种原因,正是裴卿宜在构思他们长相的时候,只是一笔带过说是有鼻子有眼,正常人该有的他们都有。
好在她在这之后再设想的人物,补上了后面那句,不然说不准出来的角色的确是只有鼻子和眼睛,其余统统没有。
昨天晚上她担心入睡太晚,影响上课教学的质量。
尽管对小纸片的出现感到意外,但裴卿宜没有再去做更多的探索。只是清楚,自己或许可以通过想象,弄出这些纸片人。
并且她可以操纵纸片人的行动,同时纸片人除去身体是二维且没有思考能力,但拥有部分人的功能——
其中最好用方式无非就是,利用小纸片人的眼睛和耳朵去监听监视。
现在,裴卿宜有大把时间,并且是专门为了研究这个特意腾出的时间。
她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创造出一个“人”。
裴卿宜先是按照昨晚的构思思路,换些元素再构想其他人物,只是这回她选择写在纸上。
可惜,无论是在脑海里构想人物,还是书写在纸上的人物设定。
在经过几秒后,都一样出现的是几个和童话故事主角,拇指姑娘一样大小的小纸人。
只是今晚的首次尝试,裴卿宜再继昨天外貌描写产生纸片人显得有些诡异。
她这次的相貌描写直接统统写“和所有最普通的正常人长得一样”。
没想到新出来的几个人物简直是克隆体一般的长相,连嘴角放松下的弧度都完全一致。
但凡这里有一个真正的人,“恐怖谷”效应[1]都要犯了。
可惜这里只有一个模仿人类的“人类”,和其创造出来的小纸片。
裴卿宜倒有些感到无语,毕竟只能创造出这样的小纸片人,对她原先的计划可以说是用处全无。
就在她苦恼之际,面板却无缘无故弹出来。
上面并不是公布出统一的任务线索,而是一条提示信息——
检测到您的精神力值正在大幅度下降,请注意休息,特此提示。
裴卿宜还是头一次见面板上出现“精神力”一词。
而且发现先前那个“背包”图标旁边突然冒出了个公布栏一样的标志。
她发现这个面板,要么是原先就有很多系统设置,只是假借升级之由,以触发式的样子等玩家去探索。
要么就真的是面板最开始处于粗制滥造形式,而现在这两个图标则是一次升级后的产物。
但如果是这样就说明面板升级的速度非常之快。
只不过现在的裴卿宜还分不出心思琢磨面板的变化,她满心都是点开那个“公布栏”后看见的内容:
角色扮演家姓名:裴卿宜(?)
精神力:100/???
武力值:90/100
生命值:100/100
技能:创造/建构(检查后为非副本赠予)
(注:个人信息栏为面板检测内容,会随具体情况随时进行更新,请玩家注意自己精神力和生命值。
当精神力降低为一定程度,大脑可能会陷入不明情况,生命值下降到一定程度意味着角色身体处于濒死状态,当角色身体彻底死亡也被视为游戏失败。)
裴卿宜看着这个个人信息栏,出现的数字和注释没有吸引到她。
反而自己名字后的问号,还有那没有给出阈值的精神力,以及技能那块不知为何突然出现的两个内容,牢牢抓住了她的视线。
“创造”两个字是亮着的,而且下面很奇怪的是还有个“小一”和一个纸片人的标志。
比较不同的是,“小一”那里没有数量标明,而纸片人则被标出“7”,这和她从昨晚到刚刚构建的人物数量对上了。
而另外一个“建构”则是呈现出灰色,成为这里面最吸引她注意的存在。
只是灰色的部分点了也没有任何反应,上面的问号位置再被她戳了又戳也毫无反应,她最后点到“小一”的位置。
此时一个女生直接出现在裴卿宜身前。
女生和裴卿宜长得完全一样,五官其实也毫无差别,但是就会给其他看见她的人一种错觉——
这个女生怎么长得和裴卿宜完全不一样呢?
裴卿宜被面前突然出现的女生给吓到了,瞳孔紧缩但没有将震惊表现得太明显。
这时她突然想起,自己似乎在上一个副本伪装过孟且停的对象,然后自己似乎说过:
“叫我小一吧,我身边人都这样叫。”
“我和裴卿宜同学吗?没有很像吧,我身边朋友都没有这样提过。”
裴卿宜顿时弄清楚这个所谓的“小一”是怎么回事。
她试探性伸出手指,去试对方的呼吸和体温,发现一切都正常。
“小一”无论呼吸、心跳、体温等等任何身体状态和人类无异。
裴卿宜没有觉得害怕,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计划可能此刻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现成的“远房表妹”不就出现了吗?
不过现在问题是,出现的是一个正常的人类没错,但这个“小一”目前的状态像是没有被激活。
裴卿宜也在沉思,纠结为什么这个人物在上个副本可以被创建出来,而自己之前做的努力行为却只能创造出小纸片人。
她不断将上一个副本发生的事情回忆,将那些和自己刚刚进行创作的过程进行对比。
灵光一现,裴卿宜因沉思而微闭是眼睛突然睁开,她表情严肃盯着面前的“小一”,一秒钟过后——
“你好,我是裴一。”
裴卿宜面前的女生,打招呼的语气和表情和她相差无异,都是标准的社交微笑。
“你好,我是裴卿宜。”裴卿宜眼神里带着点热情的探究欲。
她准备通过问答的形式来试图对方究竟被构造到什么地步,还没等她开口,对方举手示意打断说:
“你好,我的创造者。我是基于您的意识而来的复制体,您赐予我的编号是‘1’,名字为‘裴一’。
我的全部意识与您创造我的那一刻相对接。”
裴卿宜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对方,直切要害问出一堆问题:
“你的记忆里是否有上一个副本里‘裴卿宜’角色的故事全部内容?
你是否拥有离开第一个副本世界后,我的记忆?
你完全听我的命令吗?
如果我不需要你,怎么销毁你,只需要否认你的存在吗?”
她将最关键的两个问题放在最后询问。
因为如果对方无法彻底为她所用,不能掌握的工具对裴卿宜而言,尽管她很想探究对方的构成,但是现在的情况她只会销毁无法使用的不可靠工具。
好在对方的回答,避免了这种情况。
“我只拥有您在上次副本脑海里的线索记忆。
我的意识由您控制,在您未明确阻止我失去其中任何一部分记忆时,我永远和您具备同步的记忆。我是您意识的完全创造体。
我不具备自我意识,因此我除去基本行为,都将由您负责支配。
我的意识和行为是否存在,都建立在您的想法之上。”
裴卿宜越听对方的回答,眼神里满是想要将其彻底剖析的冲动。
但是理智压下,她飞快地从这段话分析出细节。
“裴一”的话其实只有一个中心点,即对方的一切都由她赋予。
比起还需要被输入不能攻击人类这条编码的机器人,“裴一”的一切都由裴卿宜把控,行为也好,意识也好。
因此刚刚对方所有的话,全部是真的。因为裴卿宜在问话过程里,当然一直想着的是要获得对方的真相,基于这样的思想,“裴一”只能说出真话。
裴卿宜勾起嘴角轻松一笑,明白自己重要找到一把相当趁手的“工具”。
她生来非人,即便学习了那么久人类的知识,模仿如何做人。
但是她无法在看见和人过分相似的“裴一”产生“恐怖谷”效应,也不会为自己就那么简单把对方视为工具而感到不适。
裴卿宜是很难被人类思维所审视的存在。
而后她一个念头,将裴一收回面板。
她继续分析“裴一”和那些纸片人之间的区别。
眼神瞟见窗外的风,吹拂枯黄的落叶摇摇摆摆脱离树枝,落到泥土里。
这样的场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文学中对秋天的各种描写。
裴卿宜灵光一现,察觉到或许因为这个裴一是借助,上个副本能量或者一些情感,在结合她的意识而衍生出的人物。
但由她自己书写的人物,只有详细全面的设定,却不参杂创作者也就是裴卿宜的情感在其中。
因此出现是不是真实的人而是二维的小纸片人。
不过脱离上一个副本后,这个“小一”也只保留了人形。
来到这个副本,裴一也就不是完整状态的人,因为她缺少了情感。
裴卿宜对这方面其实是完全的苦手。
因为连她自己都无法完全把控人类的情感究竟是什么状态。
就她看过的书籍去分析,医学类的将所有的情绪解析为各种激素的调节。
而文学类对情感的解析则各有风格无法一概而论,这也是她刚刚看着坠落的枯叶有感而发的原因。
但是她最初,就是不断充实理论知识,然后开始寻找合适的素材、真正的人模仿他们的所有表现,借此不暴露自己的奇怪。
裴卿宜理清这些信息后,对面板的副本世界的能力非常眼馋。
她想在这个副本里再试试,能不能也借此创造其他“人”。
裴卿宜确定了自己可以用“裴一”来充当远方表妹,来替代自己做老师,就准备熄灯睡觉。
但她又突然意识到,自己既然马上要带着谢招娣去市里面,那意味着她能探索这个村的时间寥寥无几。
而裴一又和常人看起来无两样,还具备自己的意识可以进行正常行为,别人看见她也不会觉得是自己。
那何不——
裴卿宜直接把裴一又放出来,让她今晚去村里尽量避开人,去替自己探索一下村子。
做完这事情,她就睡了。
裴卿宜本来的打算就是,让裴一替自己把村子的地形地势摸清楚,这也只是她自己对线索寻找的一种猜测。
结果谁也没想到,第二天清晨的一声尖叫和“死人啦!”划破了整个村子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