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尚疏视角:

    他自小时候起就知道自己与其他人不太一样。

    “过目不忘,一点就通,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聪明的孩子,他以后肯定会大有作为。”

    某天,在庭院闲逛时,年幼的尚疏听见了家教老师和母亲的对话。

    “唉,我倒是不在乎那些,只是希望他能健健康康的,做个普通人就好。”他的母亲叹了口气,温柔的脸庞爬上一丝愁绪。

    “也是,尚疏的身体确实弱了些。”家教老师无奈地摇摇头。

    天生体弱的神童——这是当时人们对他的印象。

    小小的尚疏有些疑惑,他并不遗憾自己的体质,但也无法明白自己那与生俱来的天赋有何作用。

    是为了夸奖?赞美?优越感?成就感?这些可能会带来的情绪反馈,他都不在乎。

    尚疏开始大量地阅读,企图从书中找到答案。

    “少年以正道为做一切事情的基础。”“以仁安我,以义正我。”“虽千万人吾往矣。”……

    慢慢地,尚疏开始把书中的道理付诸实践,并将知识运用于解决他人的困境,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他的心境也发生了变化。

    “尚疏这孩子不错,一身正气,愿意帮助别人,也有能力帮助别人。”终于,在一次家宴上,尚疏从爷爷对小辈的评价中找到了答案。

    是的,他的天赋就是他的能力,能力能够把他的想法变成现实,而这正是价值所在。

    最关键的是,他找到自己想做的事了。

    自那之后,奇迹般地,他的身体也渐渐好起来了,大家都很高兴,除了姐姐。

    “这家伙可是养成了很麻烦的性格啊,看见不平之事就想上前,惹了不少人,害得我和舒泽不得不经常帮他善后。”

    作为姐姐的尚渺渺忍不住吐槽道,但言语里更多是担忧“小时候还好,长大后他绝对会遇上大麻烦的。”

    尚疏点头,然后作出了应对措施:在不改目标的情况下,更加小心谨慎地行事。

    看到他这么坚持,尚渺渺摇摇头,最终还是随他去了。

    就这样,根据自己的选择,尚疏升入了习学高中。

    “欢迎大家入学,加入高一(一)班这个大家庭……接下来请各位进行一下简单的自我介绍。”班主任站在讲台上说道。

    开学第一天,尚疏首先记住了前桌女生的名字。

    “大家好,我叫丁瓜瓜,希望能在未来三年里与大家好好相处。”快速简洁地发完言,女生赶紧跑下讲台,齐肩的短发在空中划过一道半圆。

    好独特的名字,但是看起来是一个文静内敛的人,应该会很好相处。尚疏在心里给丁瓜瓜刻下了第一印象。

    可惜的是,自那以后他们并没有什么交流,应该说,丁瓜瓜从来没有主动找他说过话,甚至连打招呼也没有。

    尚疏有点苦恼,他虽然不是什么外向的性格,但这样被身边同学客气地疏离还是第一次,他这是被讨厌了吗?

    为了找到原因,尚疏开始悄悄地观察丁瓜瓜。

    不习惯与人相处,与不熟的同学交流时会很紧张,但是对要做的事情会特别认真负责。愿意伸出援手,在接受他人善意后,会以自己的方式加倍回报过去……

    越是探寻,就越能发现她身上的闪光点,如同发掘地底的原石一般,总会给人带来意外的惊喜。

    但是有一点尚疏很好奇,他把目光投向丁瓜瓜。

    此时正在上课,丁瓜瓜似乎有些走神,她托着下巴,看着课本默默发呆,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恬静的气质。

    这正是尚疏疑惑的地方:丁瓜瓜虽然总是一个人独处,却并没有改变现状的强烈渴望。她很少抱怨生活,会因为小小的好事而开心一整天,吃到好吃的食物时也会满足地眯起眼睛。

    为什么呢?

    解开了丁瓜瓜不与自己交流的谜团,但却产生了更多的疑问。想到这里,尚疏有些无奈。

    意外的是,转机很快就到来了。

    “真巧啊,我们又是前后桌。”

    开学第一次换座,当她搬着桌子坐到自己面前时,尚疏心里浮起奇妙的感觉,他忍不住主动向丁瓜瓜搭了话。

    “以后也请多指教了。”

    不出所料,女孩有点慌张,她紧张地抓抓头后的头发,最后小声回了一句。

    “好,好的,请多指教。”

    依旧是不熟悉的语气,尚疏哑然失笑,却突然坚定了与她加深交流的决心。

    怎样才能让丁瓜瓜放下戒备心呢?

    自年幼时寻找自身天赋的意义之后,这是尚疏第二次遇上难解的问题。

    高中生活依然在继续,大概是自己性格的缘故吧,他常常被扯入繁多的社交中——比如要求参与活动、主动帮忙老师、被人请教问题……

    尚疏并不讨厌这样,但事情变多起来总是会消耗自己的心力,他有点疲倦了。

    某个平常的数学课。

    “好了,这个题目有点难,大家先相互讨论一下,前后四人为一个小组,待会我会抽小组代表起来回答问题。”老师敲敲黑板。

    “接下来就拜托学霸你了。”“这题好难啊啊啊不过你肯定会吧。”

    看着满脸祈求的丁瓜瓜同桌和自己的同桌,尚疏点点头“好的,交给我吧,不过你们需要我讲一下解题思路吗?”

    两人疯狂摇头的同时,丁瓜瓜开口了“谢谢你,请告诉我解题思路吧,等会我去当代表讲题。”

    尚疏有点惊讶“不用了,我来就好。”

    “当代表不是你的义务,这个小组里每个人都有责任,当然,我也是。”丁瓜瓜认真地看着他。

    “更何况你今天的状态不太好。抱歉,我是说你看起来有点累,如果说错了对不起。”

    女孩的声音中带着一声担忧。

    停住按压太阳穴的手指,尚疏愣住了。确实,他今天有些头疼,但程度并不严重,加上自己的掩饰,几乎没有人注意到。

    但是被和自己有很少交流的丁瓜瓜给观察到了。

    “谢谢。”尚疏垂下眼睑,耳朵几乎快要烧了起来。

    糟糕,在解决难题之前,他好像先快把自己的心交出去了。

    第二天清早,尚疏如往常一样走到他的座位边。

    “早上好。”小小的声音在那瞬间停住了他的脚步。

    尚疏缓慢而迟疑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丁瓜瓜那略带腼腆的笑容。

    就像是被温柔的风席卷了整个心脏,尚疏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声。

    他很清楚这种反常的情绪是什么。

    是的,他喜欢上丁瓜瓜了。

    明白自己的心意后,尚疏开始主动向丁瓜瓜搭话,企图拉进两人之间疏远的距离。

    交流题目、分享日常、并潜移默化地让她习惯于和自己一起活动。

    渐渐的,两人熟悉起来。

    但是,还不够……喜欢这种心思再怎么荧掩藏,也总会有按耐不住的时刻。

    尚疏看着眼前的女孩:她带来了自己喜欢的早点,一边吃一边提起近几天学校新开的书店,眼睛亮亮的,似乎有阳光碎片在里面闪烁。

    “你知道吗?那个书店真的特别大,最里面的书架比我踮脚举起手还要高,各种书摆放在一起,有很好闻的油墨的气味……”

    丁瓜瓜高兴地比划着,表情是难得的兴奋。尚疏静静地听着,眼神却落在了她嘴边的食物碎屑上。

    不由自主地伸出手,那个瞬间,他的动作和丁瓜瓜的声音一起僵住了。

    “抱歉,我只是想帮你擦掉嘴边的食物。”尚疏收回手,改为递给她一张纸巾。

    “这,这样啊,谢谢你,一直听我讲这种琐碎的小事肯定很无聊吧,我下次吃完早饭再和你聊天。”丁瓜瓜有点手足无措,脸却悄悄红了。

    “没关系。”看到她的反应,尚疏忍不住笑了,眼神里的温柔几乎快要溢了出来。

    好吧,他还有足够的时间,慢慢来,总有一天他会说出自己的心意。

    尚疏这样想着,直到那件事的发生。

    真相并不是慢慢等待就可以被发掘出来的事物,尤其是那些隐藏在黑暗下的沉默。

    所以,当知晓学校的药品出问题时,尚疏意识到自己该马上制定应对措施了。

    “或许,我们可以一起给校长室写匿名信?请不要独自承担所有事情,我也可以帮上忙的!”某天,一向安静的丁瓜瓜鼓起勇气拦住了他。

    还是被发现了啊。尚疏有点无奈,但心里也早有预感。一向就细心的女孩怎么可能察觉不了身边朋友的异常呢,更何况,是费劲心思……接近她的自己。

    “太危险了。”看着她,尚疏摇摇头。

    “难道你一个人行动就不危险了吗?”丁瓜瓜的表情很坚定,声音里却带上了哭腔“真的,请让我帮忙吧,我很担心你。”

    女孩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泪水虽然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尚疏慌了神,刚刚才树立起来的强硬形象一下子就软化了。他沉默很久,还是把拒绝的话语咽回了喉咙。

    “好吧,我答应你。”

    他永远都拒绝不了她的请求。

    之后的事情变得简单起来,两人一起向校长的邮箱投信询问,在咨询无果后又在学校的论坛上发表了匿名信,但所有的一切都无疾而终。

    需要更加有冲击力的计划。当尚疏意识到这点时,机会也一起到来了。

    根据调查,两天后会有药企的相关人员和校长进行会面,他要通过这次掌握最直接的证据。

    无论如何,这都是次危险的行动,尚疏不打算告知丁瓜瓜,但也难以忽视心里莫名的不安。

    是继续享受平静的校园生活,在水到渠成时和喜欢的女孩告白,还是选择为探寻黑暗只身赴险呢?

    他已经有答案了。

    那天如约而至,他握紧录音笔进入校长办公室。

    “回去吧学生,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就算我们签了合同又怎么样呢?只是提供一点数据而已。”

    “隐私和可能存在的安全问题?别太搞笑,这个会比他们的升学率更加重要吗?”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怎么会懂,真是又冲动又幼稚。”

    ……

    充满傲慢与偏见的话语一连串地冲击着尚疏的耳朵,他看着在场的每个人,表情带着点嘲弄。

    “是吗?那我就来试试这个所谓的安全药品吧。”

    他假装拿起桌上的药瓶一饮而尽,打算装晕来扩大事件的影响力。药水从袖口顺着手臂往下流,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接触到了他的嘴唇。

    大概是小时候用药过多的缘故吧,他对很多药品都过敏,其中对某种植物的药物成分的应激反应最大。

    不巧的是,这瓶药刚好有这个成分。

    意识模糊的尚疏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入院,治疗,昏迷不醒。令所有人惋惜的是,这场意外让少年再也没有醒过来。

    “解决完这件事后,就告诉她我的心意吧。”

    那张写在纸条上的答案,和沉睡的少年一起,就这样永远留在了九月。

    “我喜欢你,丁瓜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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