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闻安看着面前的谢均言，只觉得心中又羞又急，只恨不得脚底下立刻生出条缝来好让自己往里钻一钻！
她本来想的是自己率先开口询问谢均言关于那个盒子的问题，勉强也算是占得先机，到时候就算有些自己无法预料的回答也能从容应对，所以她一直纠结的，无非是怎么问，以及什么时候问。
结果万万没想到，谢均言上来就将她的布局全盘打碎，甚至还贴心地告诉沈闻安，他早就知道她看见了里面的东西！？
合着自己不仅准备了许久的说辞和应对方法没用上，还成了偷看别人的东西还装作若无其事的...人？！
这都是什么事啊！
方才紧张旖旎的氛围顿时烟消云散，沈闻安看着谢均言，满脑子只有一件事——解释清楚！
“我那天真的是不小心的，真的不是故意的，也不是故意不告诉你，就是不知道该，该，该...”
“该怎么和我开口？”
谢均言语气平缓地将沈闻安有些语无伦次的话头接过来，笑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说实话，如果你那天早上直接问我，我估计也会有些慌的。”
沈闻安一下愣住。
慌？该慌张的应该是自己才对，谢均言有什么好慌的？
“毕竟，”
谢均言轻挑了一下眉毛，抿了抿唇，眼睛也垂下去像是要躲避沈闻安的视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这样的行为，应该有点像变态吧。”
沈闻安此时的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她看着面前的谢均言，嘴巴张张合合了好几下，最终只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
“不，不是。”
她从发现那个盒子之后，从来没有一刻是这个想法！
谢均言看着沈闻安的反应，不禁笑了笑：“所以你在乎的不是这个，你在乎的是我怎么拿到这两样东西的？”
沈闻安还没来得及说话，谢均言就接着道：“那天我本来打算送你回去的，结果没找到你，门口执勤的保安又说你已经走了，我就想借一下梁书予她们家的车，凑巧吧，就看到了这两样东西。”
谢均言没明说，但以梁书予的性格，不难猜这两样东西肯定是被她扔在了哪里。
“我本来是想还给你的，但我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就没去敲门。第二天我们又是早上的飞机，算是阴差阳错，这两样东西就在我那里了。”
沈闻安眉间轻拧了一下，眼神疑惑又惊讶：“等等，什么叫？你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谢均言垂眼看着沈闻安，沉默了几秒：“就是字面意思。”
沈闻安看着谢均言那无比认真的神情，只觉得大脑轰的一下，就像是在神经中枢不远处落下了一个惊雷，几乎是闪电照亮的一瞬间，她的意识好像回到了那个晚上，那个她因为很多很多复杂的事情而处在极度挣扎、痛苦、悲伤、兴奋的晚上。
她甚至都能记起自己躺在床上，因为高烧而不断渗出生理性的泪水，脑子里只在重复两件事——
一件，是她趁着酒劲吻了谢均言，一件，是梁书予从来都没有把她当成朋友。
而现在，这两件事的主人公之一告诉她，那天晚上，他就在楼下。
沈闻安的心脏上突然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过去和现在的画面用一种复杂又诡异的角度交织在一起，就像是涉及到时空穿梭的科幻电影，她的大脑明明已经被塞得很满，却还能抽空设想如果现在的自己回去叫醒当时的自己，会改变些什么呢？
自己会下楼接过谢均言手上的东西，安安静静地说声谢谢，然后转身上楼。谢均言大概也会在确认自己安全之后礼貌地说声再见，然后转身离开，坐上第二天飞往异国的飞机。
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沈闻安的大脑更乱了。
但不应该是这样的，她想，按照科幻电影的逻辑，总有什么事情要被改变才对！是什么呢，什么被改变了！
过度的焦虑和紧张让沈闻安的意识漂浮在半空中，时间仿佛在她周边被按下了暂停间，一片寂静中，沈闻安听到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
“为什么要去我家楼下，为什么要保留这两样微不足道的东西，为什么要来和我说这些。”
意识在她把话说完的瞬间急速回笼，下坠感让沈闻安的心脏砰砰地跳了两下，血液流动间她猛然意识到，那个改变了的东西，就是现在的自己。
现在这个虽然依旧有些胆小、有些瞻前顾后，但却能再某一个瞬间遵从自己内心最渴盼的欲望，大胆地问出心里一直想问的问题的自己。
沈闻安这次没有逃避，她直直地看着谢均言的眼睛，后者的眼眸深邃闪亮，像是夜空中的一颗星。
“到你家楼下，是想确认你的安全，是因为我意识到当时的自己对你的关注超过了普通朋友。”
“留下这两样东西，是因为这两样东西属于你，而我同样也需要它们成为一个锚点，让我在不断剖析自己当时对你的感觉中，认清自己的内心。”
“现在赶来，是因为我觉得有些话现在就要说。”
“沈闻安，我喜欢你。”
“你要不要考虑和我在一起。”
周遭的一切全都安静下来，风的声音，海浪的声音，空气划过耳边的声音，甚至是，心跳声，全都在这一刻消失不见。
沈闻安定定地看着面前的谢均言，只觉得自己好像突然进入了某部默剧的现场，她听不见谢均言的声音，只能靠眼睛去感受对方的情绪。
其实她心里早有预想，但等真的听到这句话从谢均言的嘴巴里说出来的时候，沈闻安才发现自己错误估计了自己的能力——
她无法故作坦然的、沉稳地面对谢均言的告白。
毕竟那是谢均言，是她十七岁的时候非常用力的喜欢过的谢均言，是后来的很多年都会突然想起的谢均言，是重逢之后时时出现在梦里的谢均言。
多年前的暗恋在今天突然化作实体，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沈闻安不由自主地握起拳头，指甲嵌进肉里，细微的疼痛感让她的思绪回笼，连带着周遭的声音也跟着归位。
谢均言依旧是那副认真的样子，
他在等着沈闻安的回答。
意识的混杂褪去之后，条件反射地逃避就冒了出来，沈闻安几乎是忙不迭地开口道：“不会的，你怎么会，怎么会喜欢我呢？你明明，明明很少和我说话，也不...不了我，你怎么会喜欢我呢？”
谢均言的神色更加认真了几分，轻蹙着眉，缓缓迈步上前，一瞬间，松木的气息牢牢地包裹住了沈闻安。
“因为当时，我只是觉得我对你的感觉不同寻常，我无法判断那是对一个人的喜欢。”
谢均言此话一出，沈闻安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不自觉地在话语中回到了属于暗恋的十七岁，毕竟按照这段时间自己的和谢均言的接触，怎么也算不上是“不说话”“不了解”。
“在国外的这些年，我时常在大脑里复盘我和你在学校短暂相处的那段时间，我想的越多，心里就越清楚，当然，我越清楚，就越意识到遗憾这个词汇的意思。”
谢均言语气里一半是对过去的缅怀，一半是不难察觉的懊恼：
“我领悟的太晚，晚到，你已经开始你全新的人生了，我也一样，而已经开始全新人生的我们，是无法靠过去的一点回忆相爱的。”
谢均言的语气认真，沈闻安心头猛然一怔，眼底更是深起一片薄薄的雾气。
“我用了一段时间接受遗憾贯穿人生始终这件事，直到回国之后重新遇见你，我当时想，真好，我们在全新的人生遇见，就可以在全新的人生尝试相爱了。”
“你刚刚问我，我为什么喜欢你。”
“沈闻安，在那段回忆里，你坚韧，努力，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想要达成的目标。”
“在全新的人生里，你在不断追逐自己的喜欢和热爱，保持着最开始的赤诚和热烈，善良，通透。”
“我被你身上的闪光点吸引，所以喜欢上你，真的不是一件什么困难的事情。”
沈闻安定定地看着面前的谢均言，只觉得对方的声音像是某种特效的麻药，一种奇特的、温暖的液体顺着耳廓缓缓地往全身各处流动，她的眼睛眨巴了两下，视线一下变得模糊起来。
她喜欢过谢均言两次。
一次是十七岁时那场青春期的暗恋，一次是重逢之后清醒的沉落。
而现在，二次喜欢都有了回音。
“所以，沈闻安，我喜欢你，要不要考虑和我在一起。”
好像是谢均言又问了一遍，只是这次语气更轻，在一片朦胧中无端带了些少年气息。
沈闻安抬起嘴角：
“好啊。”
她也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