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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眼下,林琅更想管的是另一桩事。

    周四的夜晚,他去便利店买了盒饭,一瓶水与两包烟,做好蹲守一晚上的准备。

    帕杰罗停在威斯汀酒店对面。

    他在等陆子帆。

    双眼紧盯每一辆停经酒店的车,时间久了也会累。

    漫长的时间里,林琅不是没有思考这样做的动机。

    原因有些复杂,他越想越乱,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出于警察的责任感,还是出于林琅本人的责任感。

    唯一确定的是,他很想再见到徐楚。

    见她总得找个什么由头。

    比如,把她常年嫖/娼的男友捉个现行。

    夜间的钟点飞快逃逸,很快便到晚上九点。

    轿车里走出那天的红衣女人。林琅眼光一动,快步跟在她身后。

    紧接着,一个中年发福的男人钻出车门。

    肥硕大手揽住女人的腰,两人歪歪扭扭地走进电梯。

    林琅硬着头皮又去了酒店前台处,让服务员查询陆子帆的开房记录。

    今天值班的服务员明显不太欢迎警察,冷着脸敲了一通键盘。

    “先生,陆先生近一周没有在我们酒店的订单。”

    林琅神情一滞。

    坐回车中,他静了一霎。

    难解的情绪在心中升起。

    某一瞬,他开始起厌恶自己,觉得这种行为简直卑劣又愚蠢。

    像极了爱情剧里的反派角色,垂涎一个不可能钟情于自己的女人,还整天盼着人家感情破裂。

    陆子帆今晚不来威斯汀,又会去哪里?

    和徐楚呆在一起?

    他们在一起时会做什么?

    他烦躁地敲打着方向盘。

    遇到徐楚之前,他从没发现自己还有这样一面。

    那时他年纪尚轻,并不知道这类情感统统可以归为——

    妒忌。

    车内的空气摇曳着层层叠加的烟与雾。

    第一包烟抽完的时候,林琅拨通了徐楚的电话。

    烂熟于心的十一个阿拉伯数字。

    她的名字不在他的通讯人名单里。

    因为他每给她打一通电话,都想亲手输入一遍号码。

    听到睽违已久的声音时,林琅死死握住了方向盘。

    “林警官?”

    徐楚的声音很疲惫。

    他已顾不得寒暄。

    “你男朋友在身边吗?”

    空气安静数秒。

    徐楚吸了吸鼻子,迟疑一会儿,才说话。

    “他跟我求婚了。”

    陆子帆今晚和徐楚约在寿司店见面。

    在这家无菜单日料店,师傅上完最后一贯鲔鱼寿司后,擦擦手离开了板前。徐楚有一种奇异的预感。

    直到那时,她才后知后觉发现这家一座难求的寿司店从头至尾只有他们两个人。

    陆子帆放下筷子,从西装口袋里慢慢掏出一个丝绒珠宝盒。

    一枚熠熠闪耀的六角星芒钻戒。

    徐楚有种猛然吃到一大片生姜的辛辣感。

    “子帆,你这是……”

    陆子帆手推了推金丝眼镜,清淡淡地说。

    “楚楚,快一点跟我结婚吧。”

    徐楚收到过不少表白,但这是第一次收到求婚。

    她才发现原来男人求婚时并不都以问句作为开场白。

    你愿意吗?

    我愿意。

    面对陆子帆的祈使句,她似乎没有拒绝的权利。

    他是那么理所当然,那么随意。

    结婚,就和“楚楚,帮我倒杯水吧”、“楚楚,跟我吃个饭吧”具有一致的分量和重要性。

    徐楚理了理头发,好像就可以理清思绪。

    在陆子帆的脸色冷下去之前,她开了口。

    “子帆,我们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我们不能就这样进入婚姻。”

    隔着镜片,陆子帆的眼风扫过徐楚。

    “因为那个警察?”

    徐楚蹙起眉头,“你我之间的事不要扯上人家。”

    “我看你最近魂不守舍的,还以为你是工作太忙,没想到啊徐楚——”

    陆子帆脸色一沉,举起清酒杯一饮而尽。

    “原来你早他妈心里有别人了!”

    砰的一声,酒杯沉沉掷回桌面。

    徐楚眼光暗下去。

    “陆子帆,你注意态度。”

    他却扬高声调,几乎嚷起来。

    “你懂不懂,那只是吊桥效应,在那种环境下他救了你,你就误以为自己喜欢他,但那不是爱情!”

    “你够了啊!”

    徐楚从没用这么大的声音和人说过话。

    她唰地站起身,高脚椅嘶啦一响滑过木地板。

    横在两人之间的绒布盒子也随动作掉下地,戒指滚落到椅子底下。

    徐楚看着那枚静静闪烁的钻戒。

    “对不起,我真的没有想好结婚的事。”

    说完她拎着包跑出寿司店,落荒而逃。

    在大街上漫无目的晃了半小时后,徐楚发现自己并无地方可去。

    她完全可以想象回家会等来母亲如何愤怒的狂轰乱炸。

    林琅的电话来的是时候,也不是时候。

    她站在人潮汹涌的街头,屏息听着他的声音。

    林琅沉默很久才问,“你同意了么?”

    徐楚脚踢着路边的石子,答非所问。

    “你可以过来陪我吗?”

    \\

    她在菩提寺地铁站等他。

    帕杰罗稳稳当当停到徐楚身边。

    林琅看着地铁站牌,有些恍惚。

    不久以前,他们在脚踩的这片土地之下初次相遇。

    而她如今就在他眼前。

    一身素净打扮,穿着白衣白裤,头发挽成发髻,一缕很长的碎发落到肩边。模样凌乱。

    眼眶红红的,想来是哭过。

    林琅开着车,不问徐楚要去哪。

    他大概猜到,她是无路可去的时候才会想到他。

    他们在霓虹璀璨的江城大道上飞驰。

    两侧的路灯慷慨,铺张着黄金的辉煌。

    窗外,是夜色浓郁的长江水。

    江对岸的街景绚烂缤纷,给江水染上五光十色的倒影。巨轮鸣笛而过,撞碎满江的纸醉金迷。

    徐楚一直没有说话。

    直到等红绿灯时,她才闷闷嘟囔一句。

    “又不系安全带。”

    这句话没有主语,却有种漫不经心的关切。

    红灯倒数结束之前,林琅扯过安全带缚在腰间,插上锁扣。

    徐楚淡淡瞥他一眼,又穿着那条藏蓝西裤。

    他问,“想去江边走走吗?”

    她从喉咙深处冒出一声咕哝,可以理解为同意。

    林琅把车停在跨江大桥的桥墩底下。

    江水一刻不停地拍打堤岸阶梯。

    不远处的江景步道边,有人夜跑,有人散步,熙攘声远远近近,听不真切,又近在耳边。

    徐楚有点冷,不愿下车动弹,只是抱着手臂,软绵绵地陷进靠垫里,看着远处的虚空。

    林琅看她一眼,很快听见自己喉头滚动的声音。

    这安静有些微妙,甚至是不妙。

    对她,他的身体永远很诚实。

    他说,“我下车抽根烟。”

    静止状态的徐楚忽然动了一把,握住林琅的手腕。

    “就在车上抽吧,我不介意。”

    此时她脑海一片混乱,反倒很需要尼古丁的气味抚平心绪。

    林琅打开自己这边的车窗,微凉的秋风吹进车里,气氛也开始流动。

    他从裤兜摸出未拆封的烟盒。今天的第二包烟。

    修长的手指挑开封条,然后是银色的锡箔纸,捺燃打火机。幽微的火光照亮他的脸,像黑夜里的一只萤火虫。而他是捕虫人。

    林琅手肘搭上窗沿,深深吐了口气。

    徐楚说,“我不想和他结婚。”

    林琅轻轻“嗯”一声。

    真到这种时候,他反而不想问太多。

    说或不说,全在于她。

    徐楚偏头看他。

    “你不好奇为什么吗?”

    林琅哑笑着,诚实回答,“我很好奇。”

    徐楚这才满意。

    她说,“我看不透那个人,总觉得他有很多事瞒着我。”

    威斯汀的画面萦绕在林琅脑中,他决心做一把坏人。

    一个爱情游戏里的反派。

    “明天是周五,晚上你有事吗?”

    徐楚纳闷着看了林琅一眼,“没事。”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也许你能想清楚一些事。”

    他有预感,陆子帆明天一定会去威斯汀。

    “什么地方?”

    林琅摇了摇头,“现在保密。”

    徐楚扑哧笑出来,“装什么深沉。”

    心情好了点儿,徐楚也摇下车窗,看一对母女正有说有笑地在江边散步,小女孩牵着妈妈的手。

    “樱子的事,真的要谢谢你,林警官。”

    对流的晚风拂过他们的脸,林琅仔细听着徐楚被风吹淡的声音。

    “如果不是你一直陪着我,我其实也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去和校长对着干。虽然你可能会说,你只是做了一个警察份内的事,但对我而言……这是我第一次被一个人毫无条件的支持。”

    徐楚脸对着窗外,林琅看不清她的表情。

    他想说,办案一年多,他也是第一次被报案人这样毫无保留的信任。

    徐楚继续说。

    “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十年前读大学时,我在一家健身房被性骚扰过。骚扰我的不是别人,而是健身教练。”

    林琅轻声问,“那天发生了什么?”

    “他把我带去一个小房间,说要给我做全身的拉伸按摩,我乖乖照做,甚至觉得他很称职。没想到……他的手一直摸到我大腿根,我竟然都没有反抗。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种行为是性骚扰。”

    林琅拧眉听着,任由手里的烟佛香一般白白的烧着。

    不吸,也不掐灭。

    “如果让我回到十年前,现在的我大概会扇那个教练几巴掌,再把他做的事昭告天下,让他在这个圈子混不下去。但那个时候,我对性的了解还太少,不知道这世上就是有很多人借着身份和权力去伤害别人。我在想,如果孩子们能早点学到这些知识,或许樱子就会懂得说不,懂得李明华的行为是伤害,是犯罪,而不是老师对学生的爱。”

    林琅将烟蒂碾进烟灰缸,说:“这不怪你。”

    香烟的焦糊味溢满空气。

    徐楚侧过脸,看着林琅的眼睛,眼底闪着细碎的光。

    他不再躲闪,对上她的视线。

    波光粼粼的江水在他眼中虚焦一片。

    只有她是具体的。

    他听见徐楚说,“所以我下周想给全校孩子们上一节性教育课。”

    林琅回过神来,忙道,“孩子们都信任你,由你来上这堂课,他们听得进去。”似是觉得不够,他又补充,“家长们总嫌性教育太早,但坏人可不会嫌孩子们太小。”

    “这句话真好,我得记下来写进演讲稿。”徐楚温柔一笑,“我才发现林警官的口才很不错,你审犯人的时候也这么苦口婆心吗?”

    林琅思忖一会儿,认真说,“对于不能以人字来界定的人,说再多都是徒劳。对那样的人,我除了鄙视和震惊,没有第三种反应。”

    徐楚听林琅这么说,有些惊讶。

    她忽然觉得,宋勉文总结得或许没错——这个年轻警察骨子里是很狂妄的。

    他有他自己的傲慢。

    只是在她面前敛起了羽毛。

    在寿司店小酌的一杯清酒,终于在此时起了反应。

    徐楚没来由地生出一种猜测——

    在这个年轻男孩心里,她确实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但那是喜欢吗?

    抑或是某种情结……难道是俄狄浦斯情结?

    因为她更年长,成熟,所以勾起他某些禁锢已久的、病态的感情?

    他难不成恋母?

    ……

    徐楚脑袋越来越晕,她不知道自己已变成一个倒提的竹筒子,什么都往外倒。

    “我还年轻,我不想结婚,三十岁就是最好的年纪……”

    她喃喃着,声音越说越小。

    林琅看着徐楚红扑扑的脸,忽然意识到她是吹了晚风,酒劲上来了。

    过了一会,徐楚脑袋一歪,彻底安静下来。

    林琅看着眼前的画面,第一次感到束手无措。

    一个醉酒的女人。

    一个他喜欢的,在他面前睡着了的醉酒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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