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浅如果知道此刻会如坐针毡，前几分钟必然严词拒绝顾舟逸的提议。
上车之前，顾舟逸看了眼快递单信息，“数位板？”
苏清浅：“嗯，之前用的那个接触有点不好了。”
顾舟逸听了没说什么，把盒子轻放在后备箱。
苏清浅站在原地，透过车窗犹豫着看着车座。
是坐前面还是后面？坐在后面，好像有点不尊重，坐在前面，好像凭他们的关系多少有点不合适。
顾舟逸关上后备箱，绕到副驾驶一侧，开了车门，“请吧。”
苏清浅还想着怎么推辞一番，顾舟逸似是早就料到她会如此，手臂挂在车边，笑道：“上来吧。我对附近不太熟，你给我带带路。”
苏清浅一听，那点怜悯又开始泛滥，二话不说钻进去。
可几分钟后过后，顾舟逸手边根本没有导航，轻车熟路过了好几个十字路，很明显刚才是蒙她在的。
苏清浅盯着红灯前的车流，瞟了眼顾舟逸搭在方向盘上修长白皙的手指，咬牙愤愤移开视线。
他都是Z大毕业出来的，怎么可能不熟悉周边环境？
果然不能轻信顾舟逸的话。
没关系，吃一堑，长一智，苏清浅如是安慰自己。
达到目的后顾舟逸心情大好，饶有兴致地看着旁边的苏清浅憋着气，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苏清浅：？
不是，狗男人，你骗人你还笑了？你在得意什么？
“想好去哪吃了吗？”
苏清浅：……
合着您就只顾着先把我骗上来是吗？
但上了贼车，苏清浅不敢太放肆，万一说错话被他扔下车怎么办。于是捏了捏身前的安全带，调整坐姿，老老实实道：“都可以。但别去什么五星餐厅，家常一点就好。”
“好。”
十几分钟后，车停在沁园路路口。
苏清浅之前和小伙伴来过，留了点印象，路口狭小，但内里别有洞天，遍布着各色小吃和店铺。
穿过一段青石小路，便行到人间烟火处。
此刻华灯初上，道路两旁闪着五光十色的广告牌，来往人流不少，时不时驻足停留，让本就不太宽阔的路面变得更加狭窄拥挤。
苏清浅小步跟在顾舟逸后面，迎面驶来一辆小电驴，急忙一个脚步刹车，险些来了个亲密接触。
劫后余生的苏清浅绕过去，又被三三两两的人撞上，一来二去顾舟逸竟然已经离开视线。
苏清浅撇撇嘴。
知道你腿长，也不等等吗？
到底是不熟路，苏清浅认命般拿出手机，翻找顾舟逸的联系方式。
正要按下拨号按钮，苏清浅手腕处被轻轻抓着。
抬眼一看，顾舟逸正微喘着气，着急写在脸上。
苏清浅疑惑，他不是走在前面吗？
折路返回的顾舟逸找到苏清浅，心里的石头落地，反应过来正抓着小姑娘的手腕，似是觉得不妥，转为轻轻拉着苏清浅的衣角往前走。
周围环境嘈杂，但苏清浅还是隐约听见了前面拉着自己的人出声。
“小朋友那么好骗，我可得看紧点。”
——
最终顾舟逸挑了一家小饭馆。
店面不大，但装潢古色古香，精致干净，空气还飘着淡淡的幽香。苏清浅乖乖落座，环顾四周欣赏了一番。
没想到，顾舟逸的品味还挺好。
老板娘见来客，热情地提着菜单过来，“两位看看想吃点什么？”
顾舟逸把菜单推到苏清浅面前，“点吧。”
苏清浅举着浏览一遍，“你不点吗？”
“你先，我没什么忌口。”顾舟逸顿了顿，补充道：“刚才路上有点小堵车，耽误饭点了，所以作为补偿，这餐我请。”
那就是他全额付款嘛。
苏清浅嘴角一勾，埋头挑选起来。
一旁的老板娘觉着顾舟逸很是眼熟，“小伙子，你是之前那个帮忙劝架的吗？”
苏清浅闻声竖起了耳朵。
帮忙，帮什么忙？
顾舟逸没想到老板娘还能记住自己，笑道：“是的。”
事情还得回到四五年前。
那时美食街道刚建成不久，监控这些设施还没完善，政府那边也顾不太上，几乎遍地是流氓地痞。
也是巧，某日顾舟逸刚刚赶完ddl，就被黄铭他们怂恿着，说是这家店绝对有让人欲罢不能的美食。
四人正围着桌有说有笑的，门口就传来争吵声，几个穿着七分裤，染着各色毛发还纹着身的人大摇大摆进来，像是要找什么人。
一副没混过社会的中二少年样。
“啧。”黄铭有些烦躁地出声，“可真是不巧。”
顾舟逸没说什么，继续埋头做个干饭人。
可隔着一个过道的女生看见来人瞬间花容失色，起身就想跑，被门口的人抓了个正着。
“你可真会躲啊。”似是这群人的头目朝着地板啐了一口，“忘了之前怎么说的，别让咱哥在这条街上给碰着了。”
女孩抖着弱小的身板，被人大力甩了出去，腹部碰上顾舟逸这一桌桌角，发出痛苦的呻-吟。
汤食因为撞击从碗边荡出溅到桌面，顾舟逸不悦地皱起眉，弯腰扶起跪在地上的女生。
“没事吧？”
女孩流着泪，没有说话。
对面小混子不屑地看着顾舟逸，“小子，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十六七岁的高中生对着即将毕业的顾舟逸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有点滑稽。
顾舟逸见对方手上也没什么利器，手指敲着木桌，“还是先担心担心你们自己？”
“后面的小朋友衣服藏好点，校徽都露出来了，隔壁八中的是吧，被记处分家长那边不好说吧。”黄铭悠悠道。
那人试要上前，被同伙拉住。
顾舟逸把手机瘫在桌上，悠悠道：“如果还想争个高下，可以等警察来了再好好说。”
对面看到手机显示着拨号界面，慌了神，一步三回头盯着顾舟逸，嘴里操着一通脏话走了。
一直躲在后厨的老板娘见一切平静，才敢出来，扶着一旁泣不成声的女孩，连连向顾舟逸一行人感谢。
顾舟逸退出截屏，客气地说着不用。
原来女生惹上了那伙中某人的女朋友，转而被视为眼中钉，于是校内校外都被堵着。偏女孩是个单亲家庭，母亲赌博不顾家，唯一的姐姐在外北漂，老板娘见着她可怜，也常常接济照顾着。
可老板娘也就是个做生意的，想安安稳稳过小日子，哪想到这伙人三番两次找上门来，一开始还能劝劝，后来他们就往店面玻璃上砸，从此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地躲着。
于是，经过那么些年的治安后，老板娘依然对那年顾舟逸的出手相助记忆犹新。
“我点完了，到你了。”苏清浅把菜单递过去。
顾舟逸接过，也没看，凭着记忆说了几个菜名，老板娘在纸上写着东西，端上装着柠檬水的水壶后就往后厨去。
听故事听得口干舌燥的苏清浅倒了一杯，示意顾舟逸，这人只是摇摇头。
“没想到，你还挺好心的。”
顾舟逸：“什么？”
“没想到顾组长还有见义勇为的品质。”
“举手之劳罢了。”
苏清浅小口抿着，还在为他骗自己上车的事情暗暗腹诽着。
把好心留给别人，把套路留给自己。
狗男人。
顾舟逸看苏清浅一声不吭，起了逗弄的心思。
“怎么了？在你眼里，我不能是个好人？”
对啊，那不然呢？
但毕竟吃人嘴短，苏清浅可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不然到嘴边免费的晚餐可就飞走了，随口胡说起来。
“没什么。就总觉得，你不太可能来这样的地方。”
顾舟逸神色慵懒地靠着椅背，深沉的目光带着一丝玩味，而后一笑。
“这很正常，毕竟我也不是什么有钱人。”
苏清浅嘴角一抽。
你看着你的车和手表再给我说一次呢？
顾舟逸捕捉到小姑娘的微表情，话锋一转，胸腔漫出闷笑，“毕竟，我还得给未来女朋友存存钱。”
苏清浅猛地咳嗽起来。
话题怎么引到这来了？？？
“啊。”苏清浅缓过劲来，抬眼就见顾舟逸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有些燥地移开视线开口，“那她可真幸福。”
“嗯。毕竟，我的工资都是她的。”
苏清浅对天发誓，她绝不是什么物质的人，但听到顾舟逸的话时，还是忍不住心动了。
顾舟逸看着耳根渐渐红起来的苏清浅，帮她再倒了一杯柠檬水。
“别羡慕。喝点柠檬水降降火。”
苏清浅：谁羡慕了！
苏清浅眼睛都快把柠檬水盯出火来，旁边的手机震动起来。
捞过一看，是李婉清。
【妈】：清浅，早点给妈妈一个答复
【妈】：妈妈这边认识的人说，正好空出了一个岗位。再过几个月毕业就可以直接回来上班了。时间不多，机会不等人。
突如其来的信息如同最后的通牒令，将苏清浅前几秒还挺开心的情绪洗得干干净净，闷声把手机翻过盖在桌上。
顾舟逸觉察出小姑娘的情绪变化，没有着急去问，陪着她吃完了沉闷的一餐。
——
饭后，时间尚早，顾舟逸提议饭后消食，苏清浅心思早在别处，也没异议，闷着头跟着顾舟逸往前走。
出了美食街，两人来到一处小公园，沿着湖边的栈道慢慢散着步。
远处地段的摩天大楼灯火通明，耀人夺目，灯光倒映在湖面，无不展示着这座城市的繁华。
苏清浅的头发被晚风吹散开来，看到这幅景象，情绪突然漫了上来，撑靠着栏杆久久不说话。
广场传来小孩打闹的背景音，独有两人之间安静无声。
顾舟逸站在一边看着出神的苏清浅，想要揉揉她的小脑袋，结果胸脯就被目标压了上来。
苏清浅：“让我靠靠，好不好，一会儿我就起来了。”因为埋着头，小姑娘的声音听着闷闷的，还有点哭腔。
感受到衣服上的湿意，顾舟逸很是克制，不敢直接上手抱着，只是弯着腰让怀里的人舒服点，轻轻安抚着，还开着玩笑，“不用着急，我不收费。”
两人之间再次沉默一阵。
苏清浅闭着眼睛贪恋着男人怀里的温度，不舍地起身，“你愿意听听我的烦恼吗？”
“当然。”顾舟逸看着苏清浅泛着水光的眼睛，温柔道。
两人寻了坐处，靠得很近。苏清浅吸了吸鼻，慢慢陈述，好似在说一个遥远的故事。
顾舟逸认真地看着她，小姑娘情绪上来的时候，话也说得断断续续，也没打断，直至听到刚才李婉清发来消息的事。
苏清浅仰头看着漆黑的夜空，有些哽咽道：“顾组长，你说我该怎么办？”称呼变得不正式，那是她有意让氛围不那么死气沉沉。
“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小朋友，你会想回去吗？”
回去？
一个毫无背景的女孩子在鸣溪这样的大城市打拼，走好了是一本万利，但若是赌输了，便将万劫不复。回去的生活自然简单，有稳定的工作，离家人不远，虽然不会大富大贵，但也一定小康幸福。
只是这些并不是苏清浅想要的。
“我不知道。”
得到不出所料的回复，顾舟逸叹了口气，向苏清浅伸开双臂，“先过来。”
哭过一阵的苏清浅没有刚才那般崩溃，面对顾舟逸的动作有些不好意思，双手不敢动作，只默默挨着。
头顶上传来温润的男声，“清浅，其实你自己也知道，当你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你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了，对吗？你之所以还会问我，是因为你想要找到除自己以外支持的人，是吗？”
果然，什么也瞒不住。
被戳中心思的苏清浅没有说话，顾舟逸挨着人继续道：“我不敢随便提议，毕竟这是关乎你未来的决定。”
“不过，清浅，抛开个人情感，你确实是我这么多年来，碰到的作画最有灵气的姑娘。如果你选择回去，也很好，但如果你留在鸣溪——”
“你可以试着给一个机会，相信我可以给予你帮助的机会，还有自己去尝试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