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邱雨一直认为,求人办事是需要等比偿还的。

    在没有相应物质支撑的情况下,她只能选择以自身报答对方,哪怕最后落得受伤的下场。

    但这种对自我的设限,在今晚全部失效了。

    邱雨不清楚骆鸣会如何想,她只知道,在毫无顾忌地说出请求后,一种说不出的畅快将禁锢自己已久的牢笼悍然冲开。

    而电话那边,意想里的愣怔并未出现,对方毫无停顿果断应道:“等我。”

    邱雨呆住,腿无意动了下,脚上痛感来袭,才想起自己忘记告诉骆鸣今晚的事故。

    对方听完只是问:“医生怎么说?”

    “静养,一周后门诊复查。”她说。

    然后,便听耳边道:“你真想今天走?”

    若是平时被这样问,邱雨还会想想对方是不是别有深意,可如今,她只想遵循自己心里真正的声音:“我要回家,越快越好。”

    “嗯,知道了。”骆鸣声音拉远,很快,便有衣物窸窣地擦过邱雨耳畔,仿佛人此刻就陪在她的身边。

    邱雨突然舍不得挂断电话。

    对方似乎能听出她的心声:“打语音吧,保持联系。”

    她的心脏剧烈跳起来:“好。”

    邱雨开始收拾行李,从未像此刻感觉到时间如世纪般漫长。

    而说是收拾,不过是背包里草草塞进身份证等必需品,其余一概不管。

    当厌烦在心里扎根,原来曾经习惯的一切会变得如此不堪,如此急于扔掉。

    最后拉上背包拉链,邱雨下意识地去看紧闭的房门。

    房与房的隔音并没有多好,但对面杨母始终不见反应。

    她听见了吗?

    还是……没有?

    念头在脑中一晃而过,邱雨晃着脑袋驱赶走。

    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涌上种莫名的快意,托举起她的思绪,冲入云端勾住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里隐含笑意,有着与她如出一辙的语调:你早就想这样做了。

    半小时之后,骆鸣来到目的楼层。

    门虚掩着,他伸手拉开,被目之所及的一幕惊艳。

    走廊的感应光线远比室内壁灯黯淡,暖色的影子扑在邱雨肩膀,她半身倚靠墙壁,阖眼微垂着头,仿佛一尊沉寂静美的雕像。

    听到动静,雕像眼睫扑簌煽动,睁开,琥珀色的瞳仁里含着点点水泽,是无数次只有梦里才能得见的无辜又生动:“你来了。”

    他的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

    骆鸣把邱雨背到楼下,单元门外便是SUV宽敞的车厢,他把人放进后座,分别拿起抱枕给她垫脚垫背:“可能会有些不舒服,你随时和我讲。”

    邱雨点头。

    她目送对方关上门绕去驾驶位置,小小一盏吸顶灯在前方亮着,她能看见闪烁的仪表盘,也清楚记得这并不是骆鸣在明江的车。

    等车驶出小区,邱雨才问出口。

    骆鸣的反应很平常:“租的,我妈坐这种会舒服些。”

    她这才后知后觉:“你陪我走了,她怎么办?”

    骆鸣不太在意:“有我爸在,没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邱雨轻声,“你本来是陪父母旅游的。”

    如果不是她临时来这么一下子,骆鸣一家只会和和美美地离开玉东,而现在,儿子突然走了,也不知道他的父母会怎么想……邱雨迟钝地感觉到了一些懊恼,更难再去问两位老人这几天会如何度过。

    骆鸣后脑勺仿佛长了眼睛:“我妈知道你。”

    她先嗯了声,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嘶!”

    身体受惊似的抬起,折了下腿,伤口又被牵动。

    呼痛落在耳朵里,骆鸣心跳也跟停一拍,赶紧靠边停车:“怎么了?”

    他侧身从前排探向后座,眼睛正与邱雨对上。

    两人之间是吸顶灯的光源,徐徐落下时,穿针引线般的将双方视线交织在一起。

    邱雨脸一下子红了,讷讷道:“我刚才动了下……”

    她手指在身侧蜷缩,无比庆幸车内再怎么开灯也不至于看清自己的窘态。

    骆鸣审视片刻,撤身回去重新发动车。

    窗外,影影幢幢的建筑轮廓渐次后退,路灯稀疏却不断,在邱雨眼前连成绵绵长线。

    耳边突然传来声音:“走之前她问我,我就说了。”

    其实这只是对话的一小部分,但骆鸣眼见马上上高速,怕又吓着她,便略去重点。

    听他这么讲,邱雨觉得自己误会,哦道:“我还以为她以前就知道我名字。”

    但想想也觉得不可能,两人四年前也不过是短暂在一起过,还不至于传到家长耳朵里。

    骆鸣可有可无地嗯了声。

    车驶上高速,平稳而有节奏的晃动声里,他听见后座传来长长的呼吸。

    眼睛在后视镜里略一扫过,女孩子安静躺着,侧过的胸口微微起伏,长发从颊边柔顺地垂下,她睡得很安稳。

    长夜漫漫,骆鸣忍不住想到了出门前。

    接到邱雨电话之后,他远没有电话里表现出的那样镇静自若,但还是勉强定下神,去父母房间告知他们自己需要离开几天,给朋友帮忙。

    两位老人听完只是对视一眼,并没有做出任何评判与阻止,只是当他收拾完衣物准备下去酒店停车场时,才发现母亲一直站在门外走廊。

    “不是说让您和爸早点睡吗——”

    “小鸣,你说的朋友,是姓邱吗?”骆母单刀直入。

    骆鸣愣住了。

    他很清楚,自己从未与骆母提过邱雨。

    骆母见状,索性坦白道:“那年在美国,我不小心看过你的手机,对不起啊,妈妈不是故意的。”

    2018年,对骆鸣而言是一个足以刻骨铭心的年份,他放弃了引以为豪的职业生涯,也放弃了一段决意真心的感情。

    但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不是那么容易说忘就忘的。

    骆鸣在很长时间里都保留着邱雨的微信,置顶,有时夜深人静睡不着,会下意识地发点什么过去。

    那几年骆母在安德森治疗,每逢有疗程的时间段,他总是焦虑,想找人说点什么,又不愿意被看出脆弱。

    唯一能倾诉的,只有邱雨。

    因为她已经将他拉黑。

    骆鸣偶尔回想起来,会觉得不可思议,看着娇娇弱弱的一个女孩子,原来狠下心可以这样绝决。

    骆母便是在租住的地方休息时,不留神看到他落在自己床边的手机的。

    骤然亮起的屏幕里,聊天界面并无奇特之处,只是每段话的前面都带有一个红色感叹号。

    她下意识地往上滑动,先被数量惊到,再被儿子不为外人知晓的情绪触动。

    骆母总觉得是自己的病拖累了骆鸣,为此一直自责内疚。

    但她却看见骆鸣这样写道:“有时候确实很迷茫,也很累,但想到要不是当年有她支持,我才能在国外撑到现在,又会觉得命运对我们已经足够宽容。”

    能让一贯以坚强示人的儿子流露出这样柔软的一面,对方会是怎样的人?

    骆母视线上移,只看见最上方名字写着孤零零的一个“邱”字,她就此记住。

    “女孩子?”骆母又问。

    骆鸣睁大眼睛,意外:“您怎么……”

    骆母摊手微笑:“当妈的直觉。”

    骆鸣默然,半晌后艰难开口:“我不是故意隐瞒,只是……”他眼睛垂下,心虚地不敢去看母亲的脸。

    这段关系里,依然存在些许不确定的地方,也有着还未弥合的伤口,他害怕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也担忧会让父母倍觉困扰。

    没想到肩膀却被人重重一拍:“打起精神。”骆母呵道,“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现在你选择了她,难道是被迫的吗?”

    “……不是。”

    “那就去吧。”骆母说着,干脆往电梯方向搡着儿子的肩膀。

    骆鸣人高马大,却硬生生被推走了好几步,再看向母亲,对方却在微笑。

    “别让自己后悔。”她轻声说。

    耳边传来翻动的窸窣声,含混不清的呢喃飘散开,将骆鸣从回忆里拉出。他扫过后视镜,后排身躯隆起,熟睡的女孩似有醒来之势。

    不知为何,骆鸣耳边再次落下电话里邱雨的哭声。

    而这一次,他却能真切地确信到,终于不再是自己单独奔向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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