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分

    不出意外,时简再次失眠。不同于以往的每一次失眠,这次她一个晚上没睡着过一分钟,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临别前两人相互依偎的画面。

    临了临了,却困了。闹钟响了关,关了响,拿起手机一看,8点差十分钟,比平时晚起25分钟。

    时简用5分钟起床、刷牙、穿衣、出门。

    “吃早点”

    “来不及了”

    “路上买,天天不吃早点,你那个胃这么受得了”

    “知道了”时简匆匆出门,大手一挥,然后跑着出院子。

    时简的语文课,每周有三次早读,分别在周一、周三和周五早上。2班的教室在第一排教学楼的第二间教室,离单车棚最远,到学校,她电车一扔,拿了包,直接往教室跑。

    时简赶到,早课的铃声刚刚响起。

    此时天色未明,教室灯火通明,传来郎朗的读书声,平心静气,时简踩着高跟鞋走在教室的走廊,咚咚咚,给人一种压迫感,双手环胸站在教室外面,目光紧紧盯着教室内的一举一动。教室里孩子们正在认真朗读课文,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有一双眼睛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紧紧盯着他们。

    时简眼睛一沉,大手一挥,只闻“啪”的一声,后门开了。再“啪”的一声张大明竖着的课本被啪在桌子上,随后露出一双灰溜溜的大眼睛,以及嘴上还没来得及啃的大包子。

    走廊里,时简左脚搭右脚,神情慵懒靠在挨着教室的那面墙上,她双手环胸,左手举着书本,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人。张大明双手紧紧背在身后,他背道“春眠不觉晓……”。时简等着他背下一句,等了一会也没有声音,她右手举着钢笔不停在书本上敲,催促他快点背。

    李天方从1班教室出来,从时简前方路过“张大明怎么又是你?背不出来了吧”然后哈哈笑了起来。

    李天方还想在说什么,抬头,见时简目光狠狠瞪着他,微启的嘴角又轻轻放下,尴尬笑了两声走开。

    时简脸色沉沉,目光如炬,仿佛能把周围的空气燃烧。张大明委屈巴巴低着头,才看一眼,又将头埋得低低的。

    下了课,时简踩着轻快的步伐回办公室,将早点往桌子上一扔,立马进入工作状态。

    再抬头,只闻前桌两位女老师娇羞的笑声,然后就听到李天方“你们年轻女老师就是浮躁得很?帅哥能当饭吃?”

    时简白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工作。两位女老师,同仇敌忾“帅哥不能当饭吃,可是为了看帅哥,我可以不吃饭”。

    这时赵倩进屋“哎,我们学校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多帅哥”。

    吴老师激动得从工位起身,还没开口,二年级的史老师进屋,大声道“终于又到这美好的一天”说完将书本往桌上一扔,从包里拿出粉扑开始补妆。

    吴老师,史老师交头接耳,看得时简和赵倩一脸懵逼。“你们两个刚来不知道,我们学校每年都要进行校园禁毒宣传活动,来的都是边防警察”史老师边补妆边给两人解释。

    上课铃声响了,是时简的课,进教室,她将课本往桌上一扔,开始讲课,学生讲话,时简回头,不小心碰到粉笔盒。粉笔掉了一地,时简弯腰捡,突然身后一道黑影逼近,知觉告诉她门口有人。

    时简弯着腰透过脚踝往外看,门口站着几个身穿制服的警察。时简撅着个大腚对着门口,来人笔直站在门口,时简慌了神,忘记起身。听到哐哐哐的敲门声她才反应过来,然后迅速起身。

    时简起身,领头的人朝她走,正经肃穆道“你好,我是边防武警支队队长高云天,过来做禁毒宣传,需要您配合一下”。

    时简起身太猛,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差点来个平地摔跤,那人眼疾手快,一把勾住她的腰,将她扶正。

    沈舒予坐在第一排的位置,见到来人,他站椅子上叫“小天哥哥,你怎么来了?”

    男人将手从时简腰间抽回,转身,朝沈舒予做了个鬼脸“乖乖坐好”,男人声音粗淡,“不会占用很长时间”然后他转身对时简。

    时简低着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连着嗯了两声,退到一边。高云天见状,挥手让门口的人进去,门口陆陆续续进来几个人,陈大亮也在其中,他看到时简,热情的跟她打招呼“周老师,好巧,我就说肯定是你,队长还说我看错人了”

    “是啊,好巧”时简脸上泛着红晕,她满脑子都是自己刚刚撅着一个大腚的样子。

    “需要配合做游戏,方便吗”高云天低沉着声音问她。

    时简又嗯了两声,活像一个不会说话的机器人,明明自己不是一个话少的人,每次见到高云天,自动变成傻瓜模式,斟酌斟酌在斟酌,脱口而出又变成“嗯嗯”两字。

    陈大亮从包里拿出一沓宣传册,几人开始分发,时简随手拿了一张翻看,宣传册眼睛跟昨天的不一样,上面的图片都换成卡通图片,内容也变了很多。

    孩子们异常活跃,教室都不够他们跳,时简索性站到教室外面,她站在走廊,透过前门认真注视着里面的人的一举一动。

    突然她的肩膀被人打了一下,然后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她回头老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显然刚从1班的教室出来。

    走廊里,时简目视前方,双手交叉护在身前。老朱左脚搭在右脚上面,一手插着腰,一手搭在时简肩膀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听说你昨天做好人好事了?”

    “什么?”时简不解道。

    “禁毒活动进万家”他一字一顿说出禁毒活动宣传册上印着的活动主题。

    “你怎么知道?”时简疑惑道。

    “陈大亮这小子昨天晚上就已经把这个消息传遍整个边防部,他的原话是终于找到那个婚礼上暴打活阎王的凶手。”

    “我在你们那里,就是这个形象啊?”时简尴尬道。

    “你在我心里人美心善,绝对不是这个形象”

    “是不是你瞎传播,坏我名声”时简瞅他。

    “真不是我,都是陈大亮的功劳,冤有头,债有主,你可不要冤枉好人”老朱。

    “你是好人吗?上次你笑得最开心”时简道。

    “也不能这么说…不过真的挺好笑的”说完咯咯咯笑起来。

    “你还笑”,老朱比时简高了两个头,时简回头怒视道。

    教室里几个大高个猫着腰给孩子回答问题,忙得手忙脚乱,高云天笨拙的一举一动透过隔窗玻璃窗全都落入她的眼眶,想不到他们平时粗狂惯了,面对孩子竟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我们队长帅吧?”老朱突然来了一句。

    “什么?我  我没在看他”,时简心虚道。

    “我也没说你在看他,你心虚什么?”老朱。

    “没有,我没有”时简甩掉他搭在她肩上的手,向后转身。

    老朱笑着道“听说我们队长跟你有一段故事?”。

    “你听谁说的?这人怎么那么能说?我们什么也没有”时简道。

    “行行行,什么也没有”他冷笑两声道。

    “怎么这么快?”低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时简回身,高云天从2班的教室门口走出来,朝老朱问道。

    “小学生也讲不了什么”老朱少了嬉皮笑脸的模样,声音干净利落道。

    时简回身,跟高云天眼神在空中对视了一眼,算是打了招呼,他转身跟两人并排站着。

    “队长,你不感谢下周老师昨天帮忙带路?”高云天站得离他们很远,老朱原本站在她两中间,她推着时简的肩膀将她推到高云天身侧。

    “你不想讲话就不要讲”他转头,犀利的眼神直指老朱。

    老朱立即闭紧嘴巴,时简尴尬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时简一脚踢在老朱小腿,老朱吃痛“啊”了一声,抬着脚疼得站在原地转圈。

    高云天站在左边,一记眼神过来,老朱收起嘻嘻哈哈的一面,笔直站在门口。时简的余光瞥到他神情肃穆的样子,她也闭紧嘴巴。三人就这样神情肃穆一直站到宣传活动结束。

    离开时他们从后门出去,高云□□她看来,然后才转身离开,老朱也站在门口跟她道别,他朝她歪头一笑,笑得别有深意。

    那天,时简被老朱临走时的笑整得心里乱糟糟的,好在短暂的插曲很快就被揭过去。禁毒宣传活动结束后,办公室里的几位女老师在经历短暂的激动,以及热烈的讨论哪个穿军装最帅之后,生活又恢复了以往的一成不变。

    这几天时简一直在赶课程,于是体育老师和音乐老师都光荣的生病请假。课上其他学生都在认真听讲,只见李晗双手处着下巴,小小的年纪唉声叹气。他稚嫩的脸庞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时简以为他生病了,放学的时候,专门叮嘱他妈妈带他去医院,只见第二天他照常上课,之后就没在理会这事。

    马上就要期末,周五那天时简召开了本学期最后一次家长会,会上重点强调了期末考试相关事宜。

    下了班,她一如既往骑着小电驴往家里走,回去的路上要经过一段高架桥,她不往桥上走,等着桥前的绿灯过马路。这条路通完外地,所以平时路上人也很多。

    过绿灯的时候,时简推着电车往前走,远远的,高架桥中间停着一辆白色的轿车,期间有几辆车超它而去。近了些,她听到车里陆陆续续传出孩子的哭声,她的位置看不清车里的情况,她往前移了一个位置。从这个位置看过去,刚好能透过前窗玻璃看到车内的情景,虽然距离较远,看的不清晰,但是车里匕首的闪光还是让她无比确定,车里有人遭受了绑架。

    时简当即报了警,在焦急的等待了十多分钟后,警察终于赶到了现场。

    当听到警车的声音时,车里的人反应异常激烈,但是始终紧紧关着车门。

    警察对时简掌握的情况做了基本的了解,但他们不敢贸然靠近,只能远远关注着车里的一举一动。车内一名态度猖獗的男子手里举着刀绑架了一个孩子,孩子哭喊声不断,一直在喊“爸爸救我”。

    双方僵持了很久,警察做了多方部署,但是因为这是一座高架桥,且停车的位置刚好在高架桥的一边,人很难靠近,行动一度很难有进展。

    在警察的不懈努力之下,终于把绑匪逼出了车门,时简这时才看清绑匪的脸,他不是别人正是李晗的爸爸李顺平,而被绑架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班的李晗。

    时简之所以会对这个人有这么深刻的映像,是因为今天班会课上他撞到过她,他今天才刚来参加了李晗的家长会,上课铃声响了,还往外走,时简从后门进教室,两人直接撞在一起。

    时简注意到他坐立难安,以为他生病难受,班会结束,人就不见了踪影,她陪着李晗在教室等了很久他才赶回来,等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完全看不出有什么难受的迹象。

    时简的信息给警察提供了很好的破案线索,看他的表现,即使不懂的人也能猜出一二。

    李晗的一声声爸爸并没有唤起李顺平的一丝意识,劫匪的情绪完全没法预测,警察只能试着安抚,可是情况却更加糟糕。时简提出想用自己换于子涵,期初警察没同意,可现场始终无法取得进展,警察思虑再三,最终同意时简的提议。

    时简的出现暂时分散了李顺平注意力,这给时简的计划提供了一些机会,随着时简越靠近,李顺平的反应越激烈,时简只能一边安抚一边靠近,眼看着计划就要成功,李顺平的情绪却突然爆发,李晗被他摔在地上,他拿着尖刀朝着时简刺去。

    危急时刻,一道身影从高架桥下一跃而起,扶过她的肩膀,双脚借力一脚将李顺平踢到在地。

    李顺平最终被制服,警察将他拷走,李晗追着喊爸爸的声音刺痛了在场所有的人,时简将他抱进怀里轻声安慰才安抚住。时简回头高云天站在不远的地方,沉着脸,目光深沉注视着她。

    “半个小时了,可以起来了吗?”道路再次恢复之前的车水马龙,时简坐在马路边绿化带,身后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

    “腿抖”时简回头,苍白的脸色像被抽干了血似的,撅着个嘴。

    他倒吸一口凉气,握住她伸出的双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她往前走了几步,走起路来,东倒西歪。

    “我背你”他拉住她道。

    “可是……”时简看着不远处的小龟,孤零零停在路边。

    回去的路上,两人并排走着,时简双脚不听使唤,像筛糠似的乱颤,高云天推着她的电车,陪她慢悠悠走人行道。

    “那么拼,你不要命了”他声音低沉。

    “他是我的学生,你呢?为什么那么拼?”她看向他,露出三分笑容。

    那天下午天高日远,天空湛蓝得没有一丝杂质,微风拂面而过,吹起两人的衣角。绿化带上的乔木,长得枝叶茂盛,投下一片阴霾。那阴霾一半落在她的身上,一半落在他的身上。

    “职责所在”她看他,阳光照射在他的脸上,只听到他淡淡的道。

    时简喊他“高警官”

    他抬头

    “我们之间好像见了很多次,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的说过话”

    “你想说什么?”男人声音低沉。

    “没什么,就是觉得我们两个挺有缘的”时简。

    ……

    时简又喊了一声“高警官”

    男人“嗯?”了一声,低沉着声音中夹杂着一丝慵懒的气息。

    她小心翼翼道“你结婚了吗?”

    “没有”

    她继续“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

    她继续“那有喜欢的人了吗?”

    只见高云天突然停下脚步,时简心里一紧,低着头,等着他的答复,却听到他说“到了”。时简抬头,墙角的三角梅开得正灿烂,时间过得可真快,不知不觉就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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