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黄的老照片

    那天,时简和周唐静睡到下午才起,起来在院子扯了张桌子吃饭,周唐静负责热菜,时简负责端出来,分工明确,整好两人就在院子里狼吞虎咽起来。

    今天的天气不错,太阳格外刺眼,平时暗沉沉的堂屋也被照得亮堂堂的。院子里,粗壮的老树投下一片光阴,周唐静躲在老树的阴影那边,时简则坐在有太阳的一边。时简平日里就爱晒太阳,尤其的冬天的太阳,天高日远,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大黄今日也没有出工,耷拉着脑袋闻着味过来,时简将啃完的骨头扔给它。周唐静嗅了嗅鼻子,脸皱成一团,挥手将大黄赶走,两人继续狼吞虎咽。

    “那里的怪味?”周唐静怒着鼻子四处嗅嗅,没有发现怪味的来源,她义正词严指责怪味是从时简身上出来的。

    “不是啊,你那边来的”时简嗅了嗅,头也不抬道。

    “肯定是你,大黄从小跟你亲,你小时候还玩过它的屎”周唐静本来低着头啃排骨,说着说着就笑起来,笑得花枝招展。

    “你头上有狗屎”时简皱着眉抬头,干净利落道。

    “你头上才有狗屎”周唐静不敢示弱。

    时简停下手上的动作,朝周唐静伸手,指了指她头上的位置,从她那个方向看过来,阳光下周唐静的头发上闪烁着几粒晶莹剔透的狗屎。

    世界突然安静了,周唐静震在原地,低头看了看大黄,又看了看自己,然后飞跑上了楼,时简看着周唐静狼狈的背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大黄也跟着狂吠了两声。

    一阵微风吹过,老树摇曳身姿,树叶沙沙作响,时简靠在椅子上,将脚搭在椅子的边上,晃晃悠悠,自从上大学后,冬天好久没有晒过这么舒服的太阳。

    小镇的生活有一种怡然自得的舒适,时简沉静在这种怡然自得里不可自拔。

    李涵打来电话,她说她回杭州了,以后就不回北方了。

    上次打电话还是半年前,那时她说她要和学长去俄罗斯留学,时简听到的时候并没有感到惊讶。

    她和那个学长在大学的时候就在一起,两人分分合合好多次,每次分开李涵都要在宿舍哭三天,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又会和好。学长才华横溢,长得仿若潘安在世,李涵初见他就一眼万年,从那以后天天追在他屁股后面跑,可是仰慕学长才华的人太多,李涵追得很辛苦。

    毕业的时候李涵告诉时简说她要留下来,时简知道她为什么要留下来,她没说什么,很多事情需要她经历了才会醒悟。

    短短半年的时间她仿佛变了一个人,她说她回到杭州进了一家报社当编辑,时简很替她开心,她终于能为自己而活。

    那个下午,时简在老树的秋千上荡了一圈又一圈,她跟李涵之间有说不完的话,原本李涵要来小镇找她玩,但是一直抽不出时间。

    时简接完电话周唐静已经洗完澡回来,那天下午他们一直到太阳快要落山才出门,到沈舒唯家楼下刚好赶上肖丽君从外面买菜回来。

    远远地,肖丽君一边从车上下来,一边对着张子安嘀嘀咕咕说话,张子安跟在身后一脸诚恳的应答着。

    “肖阿姨?差点认不出来,您真是越来越年轻了”肖丽君从周唐静身边路过,周唐静愣是没认出来她。

    肖丽君腾出一只手在周唐静脸上亲昵的摸了摸“就属你嘴甜”。

    “实话实说”周唐静嘿嘿两声,笑着道。

    沈舒予看见时简立马挣脱了肖丽君的手跑到她身边,给她展示自己刚买的小鸡仔,那小鸡仔小小的,通体都是黄色绒毛。

    时简站在离门比较近的位置,她假声假道“哼肖阿姨都不认识我了”,肖丽君“小简,阿姨这么会不认识你,从小就属你古灵精怪”。

    “阿姨夸我呢”时简故意对着周唐静炫耀。

    “是是是,全世界你最美,你最聪明”周唐静推着时简往前走。

    张子安家住在三号楼,从停车场的位置进去还要几分钟。这是一个刚开发的小区,当时为了结婚,张子安专门在这里买了婚房。这个小区离学校也近,当时也是为了让沈舒唯上班方便才故意选在这里。

    肖丽君手上提着自己刚买的爱马仕皮包,像一个贵妇人,走起路来带风。张子安像个保镖走在前面为大家开路,两只手提满东西,时简看他不方便,就主动帮他分担了一些。

    “阿姨这次回来有什么感受吗?”周唐静走在前。

    “哎哟,变化太大了,比以前好多了”肖丽君。

    “那就多住一段时间,我妈前两天还念叨你”时简道。

    “是吗?她说我什么了?”肖丽君。

    “也没什么,就是跟我爸吵架了,就说叔叔对你多好多好”时简道。说完几人都笑了。

    “我还想着过几天去看她,她还好吧”肖丽君。

    “挺好的,就是脾气越来越大了”时简道。

    “你妈就那个脾气,不过人好”肖丽君笑着道。

    回到家里张子安主动承担起了做饭的任务,肖丽君嫌弃他做的饭难吃要亲自下厨,沈舒唯一个眼神,时简心领神会,几个人合着劝才把她劝住。

    “我可是我们队的御用厨师,你们就瞧好吧”张子安斗志昂扬,仿若要上战场。

    时简参加过他们的聚会,她知道张子安在队里其实就是打下手,顺便偷师,毕竟结婚的时候,肖丽君就非常认真的嫌弃过他做的饭。从那以后他就决心苦练厨艺,以此来赢得丈母娘的欢心。

    时简吃过张子安做的饭,说不上多好吃,但也不难吃,只是肖丽君对他就好比老丈人见丑女婿,怎么看这么不对眼。

    肖丽君被劝在沙发上,索性什么也不做,只管聊天吃零食,几人说起以前的事情就停不下来,那个时候,时简年纪最小,总爱追着其他几个大孩子往外跑,几个男孩子不想带她,她总是一个人在后面追着他们跑。

    他们讲起小时候的事情,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说到好笑的事情,几个人笑得人仰马翻。张子安凑头过来,手里拿着锅铲,不明所以,也跟着嘎嘎乐,又被肖丽君嫌弃不好好做饭。

    肖丽君转身回屋,几人以为她又生气,她没一会回来手里拿了东西出来,打开是相册,里面全是他们小时候的照片。

    翻开相册第一张便是沈重山和肖丽君的合照,照片略有陈旧,不过并不影响照片的质感。

    肖丽君说这张照片是她和沈重山在这里拍的第一张照片,照片里肖丽君穿着一身玫红色西装小短裙,半扎着微卷的秀发,一脸幸福的依偎在沈重山的身边。沈重山穿着一件黑色的皮衣,黑色的墨镜别在额头上。一手拥着肖丽君,脚上还放着一个摩托车的头盔。

    时简拿起这张照片仔细端详,这张照片给时简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小的时候不懂,才一眼时简就知道为什么这些年对这张照片念念不忘,那是一种感觉,幸福的感觉。

    “张叔叔真帅”时简看着照片,情不自禁道。

    “小简这是有喜欢的人了?”肖丽君笑道。

    时简赶紧道“没有没有”。

    “肖阿姨还不知道吧,小的时候张叔叔可是时简的完美男神,从小就想嫁给叔叔这样的人呢”周唐静道。

    “真的吗?你张叔叔要是听到不知道多开心”肖丽君听完笑得合不拢嘴。

    “哎呀,也不是,只是小时候张叔叔经常给我们买零食,所以很喜欢他”时简勉强解释。

    “我爸小时候可喜欢小简了,每次见她都要逗她玩”沈舒唯道。

    “你张叔叔小时候可喜欢逗小简了,每次能把她逗哭”肖丽君。

    那个时候沈重山经常外出执行任务,每次回来都会给他们带外面的零食。时简是几个小孩里年纪最小的,沈重山每次出任务都去好几个月,回来的时候时简就不记得他,每次他逗她,都会被他逗哭。

    “不是哦,时简小学二年级的作文里说,等她长大要嫁给张叔叔”周唐静道。

    肖丽君听完笑得合不拢嘴,时简瞪了周唐静一眼,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其他的照片基本都是他们小时候的照片,有沈舒唯的,有周唐静的,有方木的,也有时简和周小朝的。只是比起其他人的画风,时简显然跟他们不在一个频道。

    肖丽君翻开其中一张,时简扎着双马尾,站在一颗老茶树下,摆着搞怪的姿势,看上去古灵精怪的样子,看上去才才四五岁的年纪。

    那个时候肖丽君很喜欢拍照,她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将相机带出来。那个时候相机是非常昂贵的东西,在小镇如果要想拍照只能到镇上的照相馆才可以,一般的家庭一年才会拍一次全家福。

    肖丽君每次拍完照片都会给他们送去,现在他们家里还留着很多小时候的照片。

    肖丽君很喜欢拍时简,每次相机对准她,她就会摆出各种搞怪的姿势,一本相册翻完其他人的就是美美的照片,时简的全是黑历史。

    时简被挤人说得脸上挂不住,索性到厨房帮忙做饭,张子安厨艺进步很多,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弄了四菜一汤。

    沈舒唯胃口不好,点名想吃鸡蛋朝西红柿,时简自告奋勇,却被张子安嫌弃上了,周唐静让两人各炒一份,让沈舒唯来评定输赢。

    “这可是我从小到大最会做的一道菜,你确定要比?”时简自信满满。

    “巧了,我也是”张子安举着勺子道。

    “好啊,那我们就让沈舒唯姐尝,看谁的好吃”时简。

    “你不怕我徇私舞弊,我可是她亲老公”张子安。

    “我跟舒唯姐还是青梅竹马呢,她要偏心偏的肯定也是我”时简不甘示弱。

    饭桌上,两盘西红柿炒鸡蛋最先被端上来,沈舒唯看着两盘西红柿炒鸡蛋陷入了沉思,都多大年纪了这么还这么幼稚,关键是还要带上她。

    沈舒唯不肯吃,倒是沈舒予拿着勺子吃了好几嘴,吃了都说好,却不知道在帮谁叫好。肖丽君也尝了,两人将目光转向肖丽君,张子安怯怯道“妈,怎么样?”

    张子安像一个备考的学生,急于知道老师的点评。肖丽君指了指左边的那盘,转头对着时简他们到“这个味道不错”。

    时简翻开盘子底,下面有一个红色的记号,红色记号是她的,时简开心得手舞足蹈,可这份开心紧紧持续了几秒钟。

    肖丽君对张子安的嫌弃溢于言表,时简早有耳闻,她像一个旋转的音乐盒,对上张子安的那面永远没有好脸色,时简知道自己并没有赢。

    时简看张子安失落的神情,知道自己这件事情办得不妥,想要挽回,她让肖丽君尝一口,肖丽君尝了一口没在说话。

    自古婆媳矛盾难以调和,没想到丈母娘和女婿的矛盾也难以调和。

    好在吃饭的时候,沈重山来了一个电话,虽然肖丽君不喜欢这个女婿,但是沈重山却很喜欢他,说他跟年轻时候的自己很像。

    电话里沈重山表扬了张子安最近几次任务办得不错,并让肖丽君多体谅体谅他。

    沈重山的电话,让肖丽君高兴不少,对张子安也没了之前的冷漠。

    时简没想到的是,肖丽君竟然把时简将他写到过作文的事情在电话里告诉沈重山,时简的脸色瞬间比张子安烧的锅还要红。

    “你还别说,你们叔叔年轻时候的颜值真不错,比你们大队的队长还要帅”挂了电话肖丽君还意犹未尽,指着张子安道。

    “阿姨,要是叔叔知道你说其他人帅,他可是要吃醋的”周唐静打趣道。

    肖丽君“我们都老了,还不是替你们年轻人打算,不过他长得很有你张叔叔年轻时的风范,又高又帅,不像现在的年轻人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到”她隔了一会继续道“他要是没对象,就给小简介绍介绍,你们不是同事嘛,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

    “我,我才不要呢”时简脸颊腾的蹿红,磕磕磕巴巴道。

    “他还用得着我介绍?”张子安。

    “那是有还是没有?”肖丽君厉色道。

    “有一个合适的,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张子安。

    “那就是好不了,要好早好了,听我的,什么时候把人找上门吃饭,给小简撮合撮合”肖丽君看着时简,一副十分有经验的样子“男才女貌多般配”

    时简像个怄气的孩子,低声道“我,我才不要呢”喉咙一紧,声音有一丝幽咽,心底泛起一阵酸,眼前的吃的也失去了味道。

    客厅交谈的声音还在继续只是她的耳朵什么也听不进去,她的世界寂静得能听到心跳的声音,却听不见任何其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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